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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被偷走的周日 > 第18章 秋日麟晖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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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中元节,皇家秋祭。

    秋祭惯例有三样:奉秋尝,烧楮衣,赏歌舞。

    奉秋尝,即以今年新收获的瓜果黍稷,奉至祖庙案头,彰显对先辈的敬意。因大梁自诩天盛正统,是以祭祀时连天盛历朝的帝王也全部都供奉在内。

    烧楮衣,以楮叶制纸衣,在堂前焚烧,寓意七月暑尽,为先人准备厚衣防寒。

    最后一条,就是入夜之后,在皇宫麟晖殿举办的大型宫宴了。载歌载舞,庆祝丰收,是彰显天家威仪,讴歌百姓生活和乐的盛事。

    虽然,此时天家的威仪,只能勉强罩住荆江以北的土地。

    虽然,今年沂河两岸的百姓穷困潦倒,跟和乐二字,完全搭不上关系。

    但是西京里,歌照唱,舞照跳。达官显贵们默契地捂上耳朵,仿佛一切都与旧年一样。

    李彦和端坐麟晖殿正中。在他两侧,左首是太后,右首是皇后,许贵妃在皇后下首的座位。

    这就是如今后宫全部的主子了。

    殿内宴请了六部高官和神策军众将。披红戴绿的舞女扭着曼妙身姿,随奏乐翩翩起舞。堂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倒也似一番盛世光景。

    礼部的崔尚书,在接收到来自殿上孙太后第三次眼色后,找了个歌舞暂停的空档,突然离席走到了大殿正中央。

    正要给陛下倒酒的柏晓芙,看着这位个头不高的中年人,有些迷惑。

    崔尚书喝高了,要给大家献上一曲?

    崔尚书出来之前,确实给自己灌了足足一壶酒壮胆。不过他走出来,显然不是喝高了要表演才艺。

    “陛下,微臣有话要。”

    李彦和拈了个葡萄丢进嘴里:

    “崔爱卿这秋祭办得极好,此时出来,是向朕讨赏的吧。”

    “操办秋祭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讨赏。”崔尚书顿了顿,道:

    “微臣要的是,陛下既已成家,如今后宫空虚,膝下无后,为大梁千秋万代考虑,须得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

    哦,来催生的。

    柏晓芙眼观鼻鼻观心,觉得崔尚书当真好胆色,众目睽睽之下敢逼皇上生孩子,是个人物。

    葡萄皮在李彦和嘴里颠来倒去,丰盈的汁肉浸满唇舌。他略一思索,正要开口,却听见右首的皇后,先发出了一声冷笑。

    “崔大人这话,听着怪别扭,是本宫无所出,耽误了江山社稷吗?不若本宫这就引咎自辞,下堂去吧!”

    话是对着殿下站立之人的,可皇后的余光,却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太后的方向。

    崔尚书忙回道:“微臣绝无此意,皇后娘娘进宫为时尚短,且听闻陛下……”

    “听闻什么?”皇后突然来了兴致:“崔尚书人在前朝,后宫消息却灵通的很。可得想清楚,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当心错话,招来横祸就不好了。”

    “听……听闻……”

    矮的中年人额头开始发汗:听闻陛下尚未与皇后圆房吗?那显然属于不能听的范畴啊!人家关起门来做了啥,他一个臣子知道这么清楚,岂非其心可诛!

    “崔尚书应该是想,听闻陛下每每勤于朝政,不总是往后宫歇息。”

    礼部侍郎见自己的顶头上司似乎陷入了困境,及时伸出援手,并将话题重新绕回原处:

    “前朝国务固然重要,但皇室后继无人亦是大事,不可疏忽。”

    嗯,这个理由好,滴水不漏。柏晓芙觉得,礼部侍郎是个人才,不但狗腿得恰到好处,而且很会抓重点。

    许贵妃在下首,听完忍俊不禁,莞尔一笑:

    “礼部的官员果然懂得防微杜渐,虽陛下才刚成年不久,正是春秋鼎盛,但侍郎这就开始惦记皇室后继无人了,嗯,忧患意识甚浓啊。”

    中间的一声“嗯”,被贵妃娘娘拖得余韵悠悠,颇有些意味深长。崔尚书觉得自己额头的汗变得更多了。

    “微臣……微臣的意思是……后宫妃位多悬……总要齐全些才热闹……”

    “哦~”许贵妃尾音一波三折,阴阳怪气到了极点:“原来是因为妃位多悬啊。那想来,崔尚书家中定是备好了适龄女子,等着送进宫与我和皇后作伴吧?”

    这下,殿中气氛是彻底冷了。贵妃轻描淡写的一句,却绝了座下其他官员声援的路。礼部提起皇嗣一事,还能勉强算尽职本分,可其他官员若随之应和,倒像是别有所图了。

    崔尚书心中暗暗叫苦。太后开宴前召他去寿庆殿,一顿明示暗示。本以为自己就是个提起话茬的人,没成想她老人家连侄女都没搞定,推他出来是当炮灰来了。

    这厢皇后和贵妃一拍即合,瞬间达成反催生联盟。恐吓的恐吓,嘲讽的嘲讽,一个比一个会话。那厢左上首端坐的太后,竟一言不发,显然是抛弃了下面跪着的两位队友。

    “好了。”李彦和看够了戏,嘴角的笑意几乎已经藏不住,正色道:

    “崔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如今前线吃紧,民间又有天灾,国库钱财本就不富裕,充实后宫一事,还是容后再议。至于不经常去后妃处歇息,先皇有训,温柔乡乃英雄冢。我大梁仍未江山一统,朕无颜耽于儿女情长,誓要先收复山河。在座众卿若亦有此虑,往后都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

    很好,皇帝陛下果断加入了后妃反催生联盟,并发动冠冕堂皇找借口技能。

    柏晓芙举着酒壶挡在面前,努力抿嘴,不让旁人瞧见自己憋笑的表情。

    崔尚书白白灌了自己一壶酒,结果走出来在帝后妃三人处,轮番碰了一圈软钉子。从窥探皇家私隐到妄想攀龙附凤,最后还被陛下暗责不识大体。他只得带着侍郎,悻悻地缩回了座位。

    好看,这段比歌舞好看。

    柏晓芙为陛下添满酒杯,捧着瓷壶站在边上,又回顾了一遍刚才的暗流涌动。

    桌上珍馐中,有一盘白玉般晶莹剔透的莲藕,让她想起了九玉。

    自从这次死而复生,九玉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也不知道她的姐妹,现在怎么样了。

    混沌之上的九玉,正蹲在云镜前陪卜辞看热闹。见柏晓芙盯着莲藕发呆,幽魂九玉飘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我家晓芙肯定是想我了!”

    卜辞笑了笑:“那你还想回去吗?你替她在大梁多年,也算是在挽回这起历劫事故中有功,我可以让你下去再玩一趟。”

    “现在不要,我可不想再干粗活了。”九玉飘回卜辞脚边,乖巧地团了个团:“等我们晓芙什么时候混成个宠妃,我再去沾她的光见识见识!”

    许宜臻与孙红玉凭着几个月来心照不宣地浑水摸鱼所达成的默契,在没有任何商量应对的前提下,完成了一次非常精彩的反催生狙击配合。

    看着礼部两人吃瘪,许宜臻心情分外舒畅。这一舒畅,就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若是曲尺在,肯定是要拦着的。但是今天跟来的墨斗一向粗枝大叶,也没顾上数主子到底饮了几杯。等她意识到时,许宜臻已经眼花耳热,脸红得像新摘的柿子。

    李彦和见贵妃似是醉了,特允她先离席休息。

    秋夜的风寒凉,许宜臻甫一走出麟晖殿,醉意便吹散了七分。路过太液池时,她突然不想这么早回去,扯着墨斗的胳膊就往池边走。

    身后的太监宫女忙要跟上,却见贵妃主子一回头,憨憨酡颜中竟写满了威胁:

    “谁也不许过来,都在原地站好,不然,明天不给你们饭吃!”

    众人皆愣住:这,还是我们端庄大方的许贵妃吗?

    端庄大方的许贵妃,大剌剌在池边席地而坐,两只鞋被她一左一右扔得老远,脚上只剩白色袜子。

    “墨斗,你看看那个亭子,修好了没有?我怎么好像看不清楚啊……”

    墨斗顺着主子的手指看去,朦朦胧胧一片夜色,湖面上还生了水汽,那湖心亭只剩个轮廓,什么也看不出。

    “娘娘,奴婢也瞧不见啊,太远了。”

    “他不让我去亭子里……我用他告诉我榫卯松动吗?我自己没长眼睛吗?”

    许宜臻好像突然生气了,一骨碌站起来,对着湖水骂道:

    “你是不是傻!你不,我就可以假装不知道,偷偷地在远处看你修亭子。你一,我还怎么找借口去啊!”

    “娘娘,您没穿鞋呢!这都入秋了,地上凉,您这么站着会生病的!”

    墨斗瞧瞧被扔得南辕北辙的两只鞋,又看看叉着腰骂得起劲的贵妃,只得叹口气,先去捡左边远的那只。

    许宜臻站起来后,自己也觉得脚底板发凉,见墨斗往左去了,她便踉踉跄跄地向右边的鞋子走去。

    失了鞋子踩在地上,脚感有些怪,加上她本来还有三分醉意,一不心被树根绊跤,整个身子竟向太液池歪去。

    “啊——”

    陈行简及时自树上跳下,一把拉住她,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许宜臻看着从天而降的人,余惊未消,咽了咽口水,半天不出话。

    陈行简黑着脸把她按在树下坐好,声音里带了怒气:

    “呆在这别动,我去给你拿鞋。”

    镶玉绣花的锦鞋被他握在左手里,陈行简三步并作两步走回树旁,俯下身,右手托起她的脚腕,将锦鞋套了上去。

    “你怎么会在这?”许宜臻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喝醉了一向爱撒疯,我怕墨斗拉不住你,就悄悄跟过来了。”陈行简松开手,又添上一句:“酒量浅就少喝吧,以后不是总这么巧能赶上。”

    完,他想要起身去寻另一只鞋。然而还没等他有动作,许宜臻双手已经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扑了上来。

    “我好想你。”

    宫廷佳酿的香气,在陈行简耳边萦绕。温香软玉的女子,靠在自己肩头,呼吸急促。

    “贵妃娘娘,您醉了。”

    陈行简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理智,竟能生出推开她的力气。他清楚地看见,那双布满水光的眸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闭上。等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陈大人得对,是本宫失态了。”

    许宜臻深吸一口气,感觉仅剩的三分醉意也彻底散尽,扶着树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皇上心里有你,”身后忽然传来陈行简的声音:“他亲自问我要木工用具送你,还,对你爱而不得。既然已进宫,从前的事情就别再想了,好好跟皇上在一起吧。爱而不得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许宜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皱着眉头转过身。只见陈行简愣愣地站在那,看得出想摆一个释然的表情,可惜天赋没有点在演戏上,释然不是释然,惆怅不是惆怅,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这个五味杂陈的表情,让许宜臻一时没有憋住,捂着嘴笑了。

    “皇上爱而不得的人可不是我,你不要胡乱给我安这种情分。至于那套工具……”

    她走回陈行简身边,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块桃木符:

    “谢谢你准备的礼物,我很喜欢。这个平安符是时候我娘在观里求的,多年来我一直贴身戴着,能镇灾驱邪。听你马上要调去神策军了,武将多风险,这符送给你保个平安,就当是回赠吧。”

    柔软的手不由分,将带着温度的桃木塞进他怀中。而后她转身,向远处捧了鞋站着的墨斗走去。

    墨斗其实早就把鞋捡回来了,她非常上道地守在唯一通往这里的径处望风,心里美滋滋想着:哎呀,我们姐还是跟陈公子天造地设最般配!

    许宜臻接过她手中的鞋穿好,又正了正刚刚有些松掉的发髻,回头眺望一眼还在树下站着的黑影,朱唇微动:

    “走吧,回含华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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