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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被偷走的周日 > 第19章 暗流汹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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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祭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

    官员们陆续乘自家马车离开,贵妃因醉酒不适已经先退席。按例皇上今日要歇在皇后宫里,因此在宴会结束后,李彦和便随孙红玉一同去了永安殿。孙太后坐在四平八稳的步辇上,一路自麟晖殿向寿庆殿而行,面色凝重。

    吴嬷嬷知道,太后还在气席间皇后娘娘主动出言驳斥礼部尚书的事情。

    摇曳的灯火在寝殿里投出昏黄的光影,卸掉一身钗环服制的孙太后,觉得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铜镜里,她眼角早已悄悄爬上皱纹,面中也不复从前水润,洗去脂粉后,干涩发黄。

    她老了。

    丈夫早逝,儿子夭折,弟弟远在西南战场,偌大的皇宫,唯有红玉,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亲侄女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犟种。

    孙太后摘掉精美护甲,食指轮番按在头上各穴位处,酸胀却丝毫不见缓解。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她。

    殿外,吴嬷嬷正在听刚从皇后处回来的宫女汇报。汇报的内容简短又熟悉,年老的嬷嬷听完,摆摆手让宫女离去,自己则转身走进了房中。

    粗糙而有力的手指代替孙太后的手,按在了头顶百会穴,轻重得当,瞬间缓解了她的不适。

    孙太后睁开眼,见是吴嬷嬷进来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上,问:“永安殿今晚怎么样?”

    “还是跟从前一样。”

    “呵,”孙太后发出一声无奈的笑:“我想也是,她刚刚还特意当着这么多人驳了我的面子,怎么会突然转性呢。”

    吴嬷嬷十指伸进太后散开的头发,轻柔地贴着头皮按摩,道:

    “奴婢本以为娘娘只是孩子心性,关起门来闹闹别扭罢了。没想到今日明知是您的安排,当着这么多人,她竟也能不管不顾,让您下不来台。”

    孙太后长叹一口气:

    “我从要强,她也随我,有这性子,不算意外。换位想想,若是放到当年,爹也像堂敬逼她那样逼我嫁人,我只怕花轿都不会上,提了刀就要去找人家拼命的。如今她还好好呆在永安殿,已经是给足我和堂敬面子了。”

    “可娘娘,这到底不是长久之法啊,倘或让含华殿里的那位捷足先登了……”

    “她不敢。”孙太后一边示意吴嬷嬷换个地方按,一边平静地:“许宜臻是聪明人,而且我瞧着,她不像个有野心的,跟红玉一样,对这后宫前朝的事情没兴趣。”

    “那……咱们就由着皇后娘娘这样了?”

    孙太后沉思良久,挥手叫停了舒适的按摩,走下床,来到书桌前。

    “我给剑南写封信,你明早去发了吧。”

    “发与孙大人吗?”

    “对,让他物色一下族中适龄女子,再送一个进宫。红玉不愿意生也罢,她的出身在这里,便是个吉祥物,也到底占着国母名分。由她做个闲散皇后,挑个能拿捏住的妃嫔,生了养在她名下就是了。”

    娟秀的字迹在纸上展开,吴嬷嬷望着太后落笔的身影,有句话在嘴里酝酿半天,到底是没有出口。

    太后娘娘,奴婢只怕,孙大人未必愿意跟旁人分享这国丈的位置啊。

    西京地处中原北方,七月十五已过,秋意渐浓,京中一天冷过一天。

    李彦和近日处理政务,甚是上火,嘴角生出一个大泡。柏晓芙日日吩咐尚膳局炖了川贝鸭梨送来,茶也换成胎菊和苦丁,可这火气却是一点也没见消。

    这一日,柏晓芙端着汤盅,自宣德殿正厅外走进来,看见他在桌前,眉头拧成个“川”字。

    “什么棘手事情,把你愁成这样?”

    “棘手事情太多了,一件一件根本不知从何起。”李彦和在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头,望了望汤盅:“今天又是川贝鸭梨吗?我不想喝了,都喝絮了。”

    “是百合莲子。”

    柏晓芙将汤放在案头,揭开盅盖。去了芯的莲子炖的乳白糯软,百合瓣瓣增香,又加了老冰糖,开盖便飘出一股清甜之味。

    “我猜那梨水你也喝厌了,所以今天换个别的尝尝。”

    李彦和接过汤水尝了一口,甜淡适宜,香而不腻。他举起盅,一饮而尽。

    “你这是喝汤还是喝酒啊,怎么还豪放起来了。”柏晓芙哭笑不得地接过空碗,想要送出去,却被他拉住。

    “先别走,我心里烦,陪我话。”

    空了的汤盅被推至一旁,李彦和揽过柏晓芙的腰身,将她牵至御座前,抽出几本奏折扔在桌上。

    “这些,全都是要钱的。”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磕了磕,而后焦虑地抚上额头:

    “清河道、置军饷、修皇陵,出钱的项样样自己要紧,可进钱的项呢?”

    柏晓芙粗略看了看,奏折文绉绉的,她只能读懂个大概,倒也确实都写的详实真诚,仿佛这笔钱不花就要有泼天大祸。

    她放下折子,问道:

    “那,进项呢?不是有税收吗?”

    李彦和展开户部尚书的奏疏,指着各地税收向她解释:

    “沂河水灾,河东与河北受损严重,因此今年两处所辖各州暂且免去了赋税。晋西与剑南都在打仗,晋西只交了一半的钱上来,剩下的留作军备,剑南则向来一个子也不会交。应朔倒是交了,但是应朔在北方苦寒之地,本来份例也没有多少。这样算下来,只有临淄节度使,交上来的还算可观。”

    大梁按地域,划分为七个地方行政大区,分别是京畿、应朔、临淄、河东、河北、晋西、剑南,每区下辖十余州不等。

    除京畿驻军为神策军,税收直属户部,其余六区,财权与军权皆归当地节度使一人把控,所以才会有节度使亦是土皇帝的法。

    如今南方割据,大梁试图收回南土的步伐一天也未曾停下。晋西所攻吴国,因国主姓柳,称柳吴。剑南所攻楚国,因国主姓殷,称殷楚。

    柳吴与殷楚,乃是南方诸国中最大的两个。殷楚占地利,内部多山,易守难攻。柳吴占财利,其国主柳密,从前是天盛朝的江淮节度使,所辖之地最为富饶,历来是税收大户。

    李彦和以掌心揉搓酸涩的眼眶,闷闷地:“若陈行简的父亲能一举灭掉柳吴,收回江淮之地,大梁的穷困,或还可以缓解。”

    “远水救不了近渴,同你要钱的折子,哪里等得到那时候呢?”

    纤细的手指温柔按在他的太阳穴处,想要为他解一解疲乏。李彦和转身,搂住柏晓芙的腰,将脸埋进了她馨香的衣物中,长叹一口气。

    殿外传来江喜尖细的声音:“陛下,神策军中尉陈行简陈大人求见。”

    声音隔着衣料,带着无奈的苦涩:“可见不能在背后人,才提到他,他人就来了。”

    江喜在外稍候片刻,只听殿内传出皇帝温和的回答:

    “让他进来吧。”

    陈行简走进议事厅时,柏晓芙正站在御桌一侧安静地研墨。座上一身明黄的天子,见他来,放下手中湖笔,示意他起身回话。

    “你进神策军也有月余了,感觉如何?”

    “臣正是来与陛下汇报此事。”

    神策军共计八万之数,驻守京畿一带,除皇城内有少量队伍,其余分散在京城周边的战略要镇,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有营地。每个营地都有自己的编队,各种名目将吏加起来约有百人。

    陈行简自担任神策军中尉以来,寻机会遍访四营,接近众将,试图拉拢,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收效甚微。

    “臣不知张恩是如何恐吓他们的,但除晋西来的几位,多数将领都在敷衍推搪,看得出,他们完全不想掀起任何变革,只愿意维持旧状。”

    “神策军将领都是在京城混迹多年的老兵油,个个滑不溜手。封赏的时候谁也漏不下,一到真用他们,又全都缩得不见人影。会有这样的结果,朕也猜到了。”

    李彦和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望着桌前不紧不慢研墨的手,灵光一闪。

    她上次,是怎么的?

    “我自广大普通宫人中来,更容易设身处地想明白他们的需求,从而争取到他们。”

    如果将领队伍已经烂了,能不能绕过将领,转而争取广大的普通人呢?

    “陈卿,依你所见,为帅统战者,将与兵,孰轻孰重?”

    陈行简抬起头,双眼满是疑惑:“臣以为,帅者,战之中枢。所谓王不见王,帅不会直接指挥士兵对垒,而是经臂使指,通过驭将而布兵。”

    “如今这臂,经脉阻塞,肥而无力,我们已然指挥不来。若是直接断了神策军的指,是否也算收回兵权呢?”

    “陛下是想,从神策军中抽出部分士兵,另起炉灶?”

    “不错。既然老将官宦海沉浮多年,整日想着趋利避害,在抽出的精兵里培养新将官便是。你是统领三军的帅才,如何点兵成将,再没人比你更懂了。”

    新晋的中尉略一沉思,指出了问题:

    “此法理论可行,然而实际来讲,神策军在京多年,几次扩编,体量冗余,内部士兵早已大换血,且颇多富商子弟在里面滥竽充数。只有直接面向队伍的将官,才知道哪些是真正的可用之人,但是这些将官又并不配合我们。摸不准内情,我们抽调上来的,很可能只是一群脑满肠肥的废物,再怎么练,也达不到以少敌多的精兵水准。”

    研墨的手,早在听到“将与兵,孰轻孰重”时,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柏晓芙抬起头,发现李彦和正噙着笑注视自己。

    “柏掌事,你于争取普通宫人一项,颇有心得。对此事有何高见,不妨看?”

    陈行简诧异地望了一眼御桌旁站立的女官,柏晓芙更是一脸惊慌。

    “我?”

    “陈卿是自己人,不必避讳,有什么就什么。”

    掌事女官偷瞄了一眼下面呆若木鸡的“自己人”陈中尉,抿抿嘴,开口道:

    “陈大人刚刚,滥竽充数的多是富商子弟。奴婢想,要筛出可用之才,除了通过将官,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陈行简不解:“什么法子?”

    “钱。”柏晓芙放下墨锭,认真道:“能将自己塞进军中尸位素餐的富商子弟,不会在乎几钱碎银。但是真正担任实务的穷苦士兵,对俸禄和奖赏是很敏感的。若能利用好两者之间的心态区别,即便没有将官,也可以分辨出哪些是庸才,哪些是人才。”

    “陈卿,你觉得呢?”

    陈行简默默在心中过了一遍这话,面露喜色:“臣觉得,柏掌事所言甚是有理。臣回去后便拟一份可行之策,尽呈给陛下过目!”

    目送陈行简离去,李彦和饶有兴趣地看着柏晓芙:

    “你的脑瓜里,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妙点子呢?”

    柏晓芙撇撇嘴,在心里吐槽:

    你们这些没打过工的皇亲贵胄,哪里会懂社畜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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