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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被偷走的周日 > 第22章 将军自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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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过后,西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太液池结了厚厚的冰,四周的树丛,只剩光秃秃的枝叉,直直朝天空刺去。

    宣德殿外,纷飞的雪花趁打开的门帘不注意,“刺溜”一下滑进屋子,于温暖火炉的炙烤下,瞬间化为一滩水渍。

    殿内宫人都穿上了厚实的冬装,在掌事的指挥下清理着地上足迹。陛下刚刚在这里会见了众臣,地面有些泥泞湿滑。

    柏掌事今日一身蜜合色棉袄,毛绒绒的立领拥着脖颈,温暖又俏丽。她见地面已经清扫干净,便让众人退了出去,自己则留在屋内,将为了通风而大开的窗户一一关好。

    最后一扇窗户栓好,身后覆上熟悉的怀抱。冠冕的白玉垂珠落在她脸上,凉丝丝的,耳畔是李彦和的声音:“你穿这个颜色真好看。”

    柏晓芙转过身,嫩葱样的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是在夸我好看,还是夸你自己会挑啊?”

    “都夸。你本来就好看,而我慧眼识珠,知道什么颜色能衬得你更好看。”

    掌事女官抿着嘴笑,心里想着这人脸皮真厚,手已经将他推开,往屋内搭着便衣的架子走去:

    “把这身衣服脱了吧,也不嫌脑袋沉得慌。”

    明黄的衮服层层宽下,挂在红木制的衣架上。柏晓芙取过旁边柔软的常服,给李彦和换上。手拾起刚刚解下的半旧荷花香囊,却没往他腰带上挂,而是皱着眉头:

    “别用这个了,都没味道了,边上还磨得有点翻毛,换一个旁的佩上吧。”

    “不要。”李彦和似乎怕她丢掉,伸手抢了过来,一脸宝贝地捧着:“你要换,那得先做个新的来,我才把这个给你。”

    “我的陛下,您瞧瞧外面这是什么天?这时节能有荷花?”

    柏晓芙试探地:“要不,我再做个沉香的给你戴?”

    “那不行。”李彦和将半旧翻毛的香囊挂回腰带上:“我就要荷花的。现在没有,那就明年夏天再做。我一个大男人,身上要香味干什么,这样挺好。”

    完,还得意地把香囊抓起来抚了抚。

    柏晓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怪不得边缘会磨成这样,原来是被盘秃噜皮了。

    李彦和换了常服,走回御桌旁,翻看今天新送来的折子。柏晓芙随他过来,站在侧面,手中一圈一圈地磨着墨。

    “孙堂敬要进京了。”天子握着奏折,突然出声。

    柏晓芙手一顿,抬头道:“不是在跟殷楚打仗吗?进京来干吗?”

    骨节分明的手放下折子,李彦和叹一口气:“年末了,各地节度使都要进京述职,他与殷楚暂时歇战了。”

    “呃……怎么打仗还有商有量的?”

    李彦和鼻子里轻哼一声:“我瞧孙堂敬根本不想把殷楚打下来吧。他整日担心兵力在攻打过程中受损,影响了自己大梁第一节度使的地位。再,仗打完了,还怎么找借口扣住税收不上交呢?”

    啧啧啧,柏晓芙在心里悄悄评论:将熊熊一窝,先皇自己就不咋能打,带出来的兵也是个典型的怂蛋。

    李彦和低头沉思一会,提笔开始写信:

    “既然他要回来了,神策军里的布置,还是让陈行简先暂停吧,免得被看出端倪。”

    窗外的雪越落越大,银装素裹的西京,北风萧索。

    剑南节度使孙堂敬,于一个铅云密布的晌午,抵达了京城。

    作为太后之弟、皇后之父、陛下岳丈,述职结束后,他理所当然地留在皇宫内,吃了一顿“家宴”。

    流水的席面端上桌,道道精致。为了照顾桌上三位来自剑南贵人的口味,今日满桌红椒绿麻,甚是喜庆。

    酒过三巡,孙堂敬拍拍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端上一盅飘着浓郁中药味儿的汤来。

    “这是用我此次带来的剑南山中珍稀药材,精心炖煮所制,对身体大有益处,陛下尝尝。”

    柏晓芙依例要试一口,却被孙堂敬一把握住手腕:“你什么意思?”

    “奴婢为陛下试菜……”

    多年带兵的武将胳膊上力大无穷,反手将柏晓芙的细腕扭住,冷笑一声:

    “我了,这是珍稀药材精心炖煮,一滴都宝贵无比,你这般卑贱身份,也配尝吗?”

    李彦和猛然站起,将柏晓芙拉至自己身后,继而换上温和的笑容:

    “孙大人不必动怒,只是婢子不懂事罢了。大人的心意,朕已经感受到了。”

    孙堂敬将汤盅往皇上那侧又推了推,做了个“请”的手势。

    柏晓芙揪着李彦和身后的衣服极细微地摇晃,她直觉那汤必然有问题。可李彦和只是用长袖掩映的左手轻轻捏了下她的细腕,右手端起汤盅,一饮而尽。

    孙堂敬满意一笑,请陛下入座。

    孙红玉抬头瞄了一眼桌上的暗流涌动,不明白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各人心中皆有疑虑,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宴毕,孙堂敬随太后去了寿庆殿,要促膝长谈,一解多年未见的姐弟思念。刚刚端汤上来的老嬷嬷伸手拦住了要回宣德殿的李彦和,声音高昂尖细:

    “今日孙大人难得进宫,陛下若不来永安殿陪皇后娘娘,大人见了难免要疑心娘娘在京中过得不活。”

    孙红玉正要出声,却被老嬷嬷横了一眼。这嬷嬷她认识,是爹的奶娘,姓连,在家中地位颇高,一向一不二。

    见皇后低头不言,李彦和也不好拂了他们父女面子,只得带着宫人,转头向永安殿而去。

    永安殿中早按连嬷嬷吩咐洒扫清洁完毕,以待圣驾。正中央皇后寝殿打扫的一尘不染,还一反常态,燃起悠悠熏香。床上换了全套的新被褥,绣着龙凤呈祥的花纹。

    孙红玉见众人送他俩进来后便悉数退到门外,连嬷嬷还甚贴心地将门带上,不禁讥讽道:“我爹真是想皇嗣想疯了。”

    她抬手从床上抓过一个大红的枕头,丢给李彦和:“老规矩,你睡榻,我睡床。”

    李彦和坐在柳木圆桌前,只觉有股无名之火正在体内炸开,面上是一片病态的潮红。

    他苦笑一声:“原来你爹的汤,是做这个用处的。”

    孙红玉闻声上前,立刻注意到了皇上今天的不对劲。她联想起爹刚刚在饭桌上的表情,亦是恍然大悟,但随即后退两步道:

    “李彦和,你能不能行?我告诉你,你可打不过我,要是敢乱来,别怪我今天以下犯上,动手揍皇帝啊。”

    坐在桌前的男子抬头,看到剑南野姑娘站得老远,此时正如颈毛竖立的豹子般瞪着他,感觉下一刻就要扑上来。

    他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目前还可以,幸好我打不过你,要是一会真的坚持不住,你还可以把我绑起来。”

    热茶才端起来,已经被豹子一下掀翻:

    “是不是傻!还敢喝他们准备的东西,你不怕里面还有药吗!”

    “你得对,我糊涂了。”

    李彦和拿起空了的茶杯,在桌上磕碎,把一块瓷片握在了手中。瓷片划破手掌,鲜血立刻涌出,他掌心一痛,觉得自己清醒不少。

    孙红玉仍不放心,走到梳妆台前,从奁匣里取出一把匕首,抱在怀里,默默上了床坐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瑞兽金炉悄无声息地吐着香气,两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坐在床上的孙红玉忽然意识到,自己体内也渐渐燥热起来,口干眼花,手脚乏力。

    怎么会呢,她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啊,刚刚宴席上的菜,大家不是都吃了吗?

    李彦和坐在桌前,已经要被这把无名火烧得心智全失了。他紧紧握着自己腰间的荷花香囊,仿佛能从里面获得力气一般。沾了血的手掌将香囊染成一片红,一滴浓稠的液体,自鼻间流出,落在明黄的前襟上。

    站在门外的柏晓芙,不知道为什么,骤然心慌起来。她看了一眼对面神色自若的连嬷嬷,又望了望寂静无声的内殿。隔着厚厚的木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孙红玉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走到香炉前,打开炉盖,端起一碗茶水,泼了进去。

    “刺啦”一声,燃着的香瞬间熄灭,那股甜腻的味道却依然萦绕在屋中。

    她挪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冰冷的北风“呼”一下吹在她脸上,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冷静不少。

    然而窗户立刻从外面被关上了,一位陌生的宫女,面无表情地:

    “皇后娘娘,连嬷嬷交代了,天寒地冻,不让您开窗,怕冻坏了您和陛下的贵体。”

    “你是谁?我永安殿什么时候有你这么号人了?琉金和瑞珠呢?”

    “奴婢是随连嬷嬷一起从剑南来的。孙大人,皇后娘娘一直不听劝阻,定是下人没有忠心进言。奴婢和连嬷嬷今后会一直呆在永安殿,直到照顾皇子平安出世为止。”

    紧攥的拳头狠狠捶在窗框上,发出一声巨响,孙红玉高声大骂:

    “放你的屁!老娘想干什么,你们管得着吗!敢关我?”

    她怒极上头,反而一下子清醒了,步走至前门,一把拉开。

    听到屋内动静的连嬷嬷早已派人在外面落了锁,门只能拉开个缝,露出一根粗铁链。宣德殿的宫人则被赶到远处,不许他们靠近。

    柏晓芙一边与拿着木棍拦她的宫人奋力纠缠,一边喊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要犯上作乱吗?放陛下和娘娘出来!”

    孙红玉隔着门缝看到这一幕,觉得极尽讽刺,反而气笑了。她坐在地上,越笑越大声,直笑得流出眼泪。

    好,很好。父亲啊父亲,你竟欺我至此!

    孙红玉一抬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鼻涕,起身向床榻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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