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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被偷走的周日 > 第23章 长刀劈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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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凤呈祥的大红锦被,叫气狠了的皇后娘娘一把抓下,扔在地上,而后是枕头、床单、褥子……直到床上所有东西都被扔干净,露出黄杨木的床底板。

    孙红玉爬至床头内侧,扣动机关。床底原本紧密结合的两块木板,突然弹开一道缝。

    她将下面的木板一掀而起,里面别有洞天。一个墨绿的锦盒,几乎跟床差不多长。覆了薄灰的锦盒盖子上,放着一把三尺七寸、精美笔直的苗刀。

    孙红玉左手抄起长刀,右手拔刀出鞘,刀锋凌空划过,发出一声铮鸣。她俊美的身姿宛如矫健雄鹰,直朝大门而来。

    长刀砍在门口的铁链上,切豆腐般一下斩断。孙红玉抬手将门打开,直接把刀抵在了连嬷嬷脖子上:

    “你还要劝我什么?来听听。”

    连嬷嬷不卑不亢,尖细的声音毫无波动:“老奴是伺候孙家一辈子的人,娘娘今天要么就杀了老奴,否则老奴绝不会让娘娘出这个门。”

    “是吗?”孙红玉柳眉一挑,覆手劈下,连嬷嬷的前襟豁然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染红了衣服。

    她看也不看颓然倒在门口的人一眼,直接大步迈出,提刀朝寿庆殿而去。

    门外的柏晓芙,趁庭院众人因这变故呆愣之际,飞速冲入殿中。

    寿庆殿今晚的气氛并不融洽,太后与孙大人,就是否送族中新人入宫一事,相持不下。

    孙堂敬梗着脖子,寸步不让:“我不行就是不行,别是叔叔家的侄女,就是找出了五服的丫头片子都不成!”

    “你到底在计较什么?我都了,皇后宝座肯定是红玉的,生了孩子也给她带。不过是个的妃嫔,有我在,还能让她翻了天不成?”

    “我是红玉的亲爹,哪有岳丈往女婿屋里塞人,挤兑自家姑娘的道理!”

    孙堂敬气鼓鼓地往凳子上一坐,拎起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到底不是亲生的闺女,我看你也不疼她,这要是你自己的女儿,你也送吗?”

    孙太后见弟弟的混样儿,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疼她?红玉从在我身边长大,你这话有没有良心?她跟你一样是个倔驴脾气,死活不肯和皇上圆房,我这些天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管用。行,不送人,咱们就等着许贵妃先生下皇嗣,我看看你这个节度使还有几天好日子过!”

    孙堂敬听了这话,咧开嘴一笑:“你放心,我这次来,就是让她回心转意的。过了今晚,红玉这锅生米,铁定煮成熟饭!”

    “你做了什么?”太后立起身子,直觉不好。

    “不就是男欢女爱那档子事嘛,我跟下头人要了最给劲的药和香,双份下的,任他什么贞郎烈女,今儿个也得把事给我办了!只要有了第一次,红玉肯定会改变心意的。女人嘛,可不就是嘴硬。”

    孙堂敬颇为得意地举起茶杯,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女人没见过。起来个个是硬骨头,睡一觉还不都服了。

    孙太后颤颤巍巍站起来,气得手直抖,伪装多年的贵妇气质全不要了,破口大骂:

    “你个忘八蛋,什么下作手段也使得出来!红玉能跟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一样吗!你当初逼她嫁进宫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了,要是让她知道你今天搞这种鬼,天呐,我都想不出她会气成什么样。”

    “无所谓,我叫连嬷嬷在门口守着呢,她就是把喉咙叫破了,也没人敢给开门。你等好消息吧!”

    “等好消息……”孙太后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顶,真想直接抽弟弟一耳光。她稳了稳神,对身边的吴嬷嬷:

    “去,到永安殿看看。那个连嬷嬷也是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犟玩意儿,这俩人对在一起,准得出事,你去拦着点。”

    吴嬷嬷领了命就往外走,才出门口,已经看到太后口中两个犟玩意儿之一的皇后娘娘,提着刀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人呢!”孙红玉怒目圆睁,朝门口的嬷嬷发问。

    嬷嬷被这么一瞪,直接腿软,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太后和孙大人议事的屋子。

    大门被粗暴地踹开,寒风呼啸涌进温暖的寝殿。孙堂敬见本应被锁永安殿的女儿举着长刀出现在这里,也是一惊:

    “红玉!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干什么?你又干了什么?”孙红玉手中的刀拿得极稳,竟是指着亲爹而去。

    孙太后觉得累极了,瘫坐榻上:就这头犟驴不可能老老实实听话的,这下可怎么收场啊!

    孙堂敬或许是被女儿眼中的泪光刺伤,语气也软了下来:“红玉,我是你亲爹啊!我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爹不会害你的!”

    “为我好……”盈盈水珠在孙红玉眼眶直打转,却被她仰头憋了回去:“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和孙家的富贵。我我不愿意进宫,你听了吗?我我想投军杀敌,你允了吗?”

    刀在她手里,缓缓下垂,孙红玉似乎耗尽了力气,别过头,声音哽咽:

    “你们要是愿意,大可在孙氏一族继续找新人送进来,妄想用我的孩子给你们谋前程,绝不可能!爹,你生我养我,我以身还恩,无甚可言。但既已被这狗屁的孝道毁了一辈子,我定不会让我的孩子,重蹈覆辙。”

    一席话,却好似中了孙大人的心事,他恼怒站起,嘶吼道:

    “我为自己谋前程怎么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天下,他李荣坐得,我孙堂敬坐不得吗!”

    “那你去打啊!李荣的天下,是藏在后宫里勾心斗角算计来的吗?”

    父女俩嗓门儿一个比一个大,殿外的吴嬷嬷咽了咽口水,把周边所有宫人都驱得远远的,她则把守原处,充耳不闻,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看着父亲利欲熏心的面容,站在殿中的皇后忽然冷笑一声:“父亲若有逐鹿中原之勇,孙红玉必当披甲上阵,亲为前卫,为父亲开疆拓土。孙大人,你敢吗?”

    女儿犀利的目光,夹杂着戏谑和讥讽,让原本理直气壮的孙堂敬,势头陡然矮了下来。他的沉默落在孙红玉眼中,更觉可笑:

    “成大事者,岂会畏首畏尾,你没有那个本事,就别再蝇营狗苟地期待挟天子以令诸侯了。老老实实在剑南做一辈子土皇帝,孙家,或还有几年富贵可享。”

    孙红玉收刀入鞘,转身向外走去。至门口时,她顿住脚步:

    “把你的人都从我殿里撤走,一个也别留。你要是不让她们竖着出去,但凡被我瞧见一回,我就让她们横着出去。我得出,就做得到。”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转头对殿上颓坐的姐弟二人道:

    “红玉还有句话,要奉劝爹和姑姑。莫要痴心妄想了,从龙之功已经让孙家一步登天,你们想跟文官斗治国,是自取其辱。”

    话完,她再没任何犹豫,拉开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柏晓芙趁永安殿一片混乱之际冲入屋内,半搂半扛,把满脸血迹的李彦和抢了出来,与其他几位宫人合力将他架回了宣德殿。

    江喜早就一路跑去太医院请宋院正了,香香打来一盆刺骨的冷水,放在床边,自己退出去守着门口,任谁也不许靠近。

    李彦和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烧着一般,胡乱撕扯胸前的衣服,想要脱了凉一下。鼻腔中热流接连涌出,落进嘴里咸咸腥腥的,真难吃。

    柏晓芙不断用浸透冰水的毛巾擦着他的额头、鼻血、脖子,可是毛巾很就被他滚烫的体温熨热。他左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怎么用力抽也抽不出,让她没办法擦拭掌心。

    衣服前襟沾了不少血迹,又被揉得一团乱糟糟,她干脆将上衣给他脱了,露出大片胸膛来散热,想着或许会好受一点。

    宋院正很就赶到了。他仔细切着床上天子的脉象,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满眼不可置信:

    “这……陛下怎么会……”

    “先别管这个了,去煎药吧,看陛下都难受成什么样了!”

    “对对对……”

    宋院正赶紧开了药方。柏晓芙叫江喜随他去偏殿煎药,务必寸步不离地守着炉子,煎好了立刻送过来。

    “啊——好烫!烧死了!”

    送走了宋院正和江喜,床榻上的人却忽然坐了起来,癫狂地抓着自己上身皮肤。

    左手一直攥着的东西滚落到床边,是一个半旧的荷花香囊。

    柏晓芙看着那个香囊,突然掉下泪来。

    “香囊……我的香囊呢……”

    李彦和像是发现自己左手空了,开始四处翻找,急得满头大汗。柏晓芙连忙步上前,捡起香囊塞回他手里。

    “在呢,在这儿!”

    他拿到香囊,只老实了一瞬,又开始四处抓痒,把好好的皮肤挠出一道一道的红印。柏晓芙怕他将自己抓破,箍住乱动的两只手,将人牢牢抱紧。

    熟悉的莲花香气不断钻进李彦和的鼻子,似乎抚平了一点身上的火烧火燎。他用力抱着怀中女子,贪婪地呼吸这味道,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不停喃喃自语:

    “晓芙……晓芙……”

    柏晓芙紧贴着他胸膛,感受里面的心在狂跳,就像一副单薄的鼓面,正被大力捶打,马上便要捶破了。

    她闭上眼,晶莹的泪珠大颗落下,双手颤抖着挪上来,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不要忍了……我知道你很难受……我在……”

    李彦和似乎被这句“我在”唤回了一丝理智,松了胳膊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离开永安殿,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身前的女子,正泪流满面地脱去衣衫。

    向下滑落的外衫被一双淌血的手掌按住,他重新将柏晓芙的衣袍拉了上来,艰难地:

    “不、不行……”

    这是他捧着手里、放在心上的人,是他爱之重之、视若生命的人。他不能,用这种卑劣的理由伤害她。

    如果孙堂敬发现,自己精心的布置,被一个宫女毁了,会怎么对付她?

    如果经此一夜,外面的人知道她被临幸,风口浪尖之上,他该怎么保护她?

    不行,不行。

    黏稠的液体又开始从鼻孔里滑落,那把要焚尽躯壳的火,越烧越大。

    “让我抱抱你……抱一下……抱一下就好了……”

    李彦和低声念着,将柏晓芙的衣服拉得严严实实,这才心揽入怀中。

    柏晓芙双手环住他的腰,灼热的温度隔着衣服,让她能体会到他苦苦维持的隐忍。

    她再也忍不住,用尽全力抱着他,失声痛哭。

    自晌午就一片阴沉的天,蓄了这么久力,终于开始落雪。宣德殿偏殿茶炉上,火熬煮的药罐子,慢慢溢出浓重的苦涩气息。

    孙红玉提着刀回到永安殿时,连嬷嬷已经被抬去救治了。琉金手拿食篮,在庭院里焦急地踱来踱去,见她回来,忙走上前。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这是宣德殿柏掌事命人送来的解药,您应该也用得上,喝了吧。”

    孙红玉打开食篮,一股浓烈的药味儿直冲脑门。

    她端起盅,一饮而尽,仍觉心中怒火滔天,用力将空盅掼在地上。

    白瓷药盅应声而碎,混入地面薄薄一层的积雪。孙红玉仰天大笑,将头上的凤冠金钗挨个拔了,丢得远远的。

    长发散落,青丝如瀑。她信手抽出三尺七寸的苗刀,在雪中肆意耍了起来。

    苗刀,以刀身修长,状似禾苗而得名,可单手握,也可双手握。孙红玉一套刀法耍得虎虎生风,换手、转身、挺刺,姿态优美又不失力度,飞腿扫起庭院满地积雪,刀锋砍在地砖上,劈出一道道裂痕。

    琉金在旁边看得心焦,这么冷的雪天,耍出一身汗,着凉了可怎么好!

    挥舞的长刀好似自己有生命,刀法一套接一套,庭中女子像不会累一样,直舞到东方既白。

    内衫早已被汗水打湿,额前的几绺长发也拧成油绳,孙红玉终于力竭,将刀一丢,伸展开手脚,直接躺在了雪地中。

    “娘娘!”琉金陪她在外面站了一夜,此时哭着扑了上来:“您这是何必呢!”

    两行泪,从孙红玉的眼角滑进雪里,她沙哑着嗓子,用很轻很轻的声音:

    “琉金,我好想回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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