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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女大三[七零] > 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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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想明白之后, 江栗整个人表情都麻了。

    难怪,何嫂子表现那么怪异!

    难怪,她在灶膛烧东西, 站在村口等邮差,面对她丈夫的死讯完全没有多少悲痛情绪,甚至还讽刺对方怕是要下地狱!

    除了震惊外,江栗不知道自己还能露出哪种表情来,她心里面不停地想着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哪里搞错了,高季东不是解放军吗, 还是个团长, 而且他不是在出任务过程中牺牲的烈士吗, 怎么可能会是内鬼呢?!

    可另一面, 江栗的理智和逻辑又在告诉自己,高铁柱这个荒谬又大胆的猜测, 一定是对的, 甚至, 对于高季东的那个身份,何嫂子还是知情者!

    以及, 何嫂子对于高季东的死早有预料,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村口等的,肯定就是部队那边发的这份讣告!

    江栗愈发惊骇, 当所有的疑点被捋清楚后, 之前她觉得何嫂子那些怪异的种种行为, 其实都在直指一个真相——

    所谓的高季东出任务牺牲一事, 恐怕另有隐情, 而揭穿高季东的身份, 将他交给部队处理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何嫂子!

    在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后,再反推今天早上那两位军官前来传递死讯时的情形,江栗就更是发现了许多不合理之处。

    一来说般烈士牺牲,正常情况应该是同级或者顶多也就是比烈士的军衔高一个级别的士官前来报丧。

    但这次来的那位徐政委,从他制服上那个两杠四星的肩章就能看得出来,那应该是位大校,而且能在师部任政委,起码得是个副师长,职位要比团长高出好几级。

    一个团长意外牺牲,讣告居然安排一位师长亲自来送,这未免有点太过了!

    当然,这倒还不算最不合理的,部队的讣告规格并非死板到完全不能变通,也许这位师长同志刚好这段时间比较空闲有时间,或者他刚好就在云陵这一带,离得近顺便就跟着来走一趟也是有的。

    最不合理的地方,是在这位师部政委来了何嫂子家以后的种种表现。

    江栗活了二十七八年,那么多电视剧电影也不是白看的,现代影视作品中军旅题材那么多,其中涉及到军队送讣告流程的场景不是没有。

    不说别的,烈士牺牲后,死者的遗骸要怎么处理,哪怕是火化后安葬在烈士园林,也总得给家属一个说法吧,而且死者的遗物是不是得整理好交给家属?就算多余的遗物没有,穿过的军装总得送一套过来吧,不然家属想要办丧葬连一套贴身衣物都没有,怎么立衣冠冢?

    但这两位军官,却是空着手进门的,除了带来的那份冰冷的死亡证明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通报死亡讯息的时候语气也很生硬,既不安抚家属,也不谈及抚恤金,对烈士遗孀的后续生活也完全没有半点安排,冷冰冰的态度毫无温情可言,这显然与部队那帮将兄弟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战友情根植在骨血中的绿军装们的性情完全不相符,这太不合常理了。

    这会儿江栗再细细回想,就能发现很多疑点。

    那个徐政委从进门到离开都格外简单仓促,从头到尾对高季东的死完全是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只是那会儿江栗骤然听到高季东死亡的消息,整个人太过震惊,所以忽略了这些细节,完全没有深想,直到这会儿,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若高季东真是潜入部队的内鬼,被揪出来了之后,等待他的结局几乎是注定的,那么两位军官的表现就说得通了,就连何嫂子提到的不会有抚恤金一说,其实也不难理解,身份见不得光,死得更是不光彩,上面不追究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想什么抚恤金?

    但有一点江栗还是想不通。

    这个年代,对于间谍是相当敏感忌讳的,谁家跟海外有点关系都会被打成黑七类,更别说家里出了个这样的叛徒。

    可为什么,部队那边都把这个t务抓出来了,那何嫂子以及高家的人却没在第一时间就被抓起来调查,反而是部队这边都出面配合何嫂子演戏,在明知道高季东身份有问题的情况下,还愿意赋予高季东一个“烈士”的光荣头衔?

    可能是江栗的表情变来变去的太过奇怪,高铁柱这孩子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他可能说错话了,赶紧冲着江栗摆手,有些害怕地道

    “知青姐姐,我……刚刚那话都是我瞎掰的,你千万别当真,我……我就是说着好玩,下次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江栗回过神来,她抬起头表情严肃地看向高铁柱,语气相当凝重

    “不管是不是真的,铁柱,刚刚你说的那番话,以后都得烂在你自己的肚子里,对谁都不能再透露半个字,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别去瞎琢磨,更不要对这件事有半分好奇,明白吗?”

    高铁柱脸都吓白了,但他知道江栗这话是在为他好,所以哪怕心里面再紧张惶恐,小家伙仍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出了这样的事儿,你们高家这些族人肯定得在第一时间去吊唁,这样的场合你不露面不合适。”

    江栗冲着这小子摆了摆手。

    铁柱也没再继续逗留,把他书包里装得鼓囊囊的画片尽数倒进了江栗的挎包里,然后转过身又跟一阵风一样跑走了。

    江栗坐在农具保管室,却是心绪翻涌坐立难安,除了她分析出来的那些之外,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还忽略了什么。

    下河湾出了这么大的事,社员们上工都稀稀拉拉不怎么积极了。

    平时因为有大队长还有记分员在旁边带队监督,社员们自然是不敢偷懒,但今天大队长和记分员都不在,这些社员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在明目张胆地摸鱼,往常农具发放工作基本上七点多就差不多结束了,但这回一直拖到了□□点,还有人没来领。

    摸鱼就摸鱼吧,反正江栗只管农具的登记发放,确保她这边送出去和收回来的农具没出问题就行,其他的她是不用管的,至于有哪些社员偷懒没上工,上工的时候是不是在磨洋工,那是记分员的管理范畴,跟她没什么关系。

    只不过,这些人磨磨蹭蹭的,江栗这边就得一直在岗,根本没办法腾出空档上何嫂子家跑一趟。

    一直拖到了快十点,晒谷场这边才没人过来了,上午派发农具的活总算结束了,江栗立马锁上门抱着小泥鳅就往何嫂子家跑。

    没想到她跑得太焦急,完全没注意到何嫂子家院子里还有人,在冲进门的时候,跟一个迎面走出来的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哎哟——”

    江栗吃痛,被冲撞得几个趔趄就要往后倒,怕摔倒在地伤到孩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抱紧了怀里的小泥鳅,任由自己的后背往后摔。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反应迅速,扔掉手里推着的自行车就朝着江栗这边抓了过来,一只如铁钳子一样的大手,死死扣住江栗的手臂用力往回拉,眨眼的功夫就将江栗的身形稳住了。

    “谢谢!”

    有惊无险,江栗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赶紧给这位救她的“壮士”道谢。

    谁料一抬头,看清楚这人的模样后,她却直接愣住了。

    这是一个长相相当英气的男人,眼睛如大海一样深邃,鼻梁硬挺,五官轮廓就跟精雕细琢出来的似的,哪怕在新世纪已经见过娱乐圈更新迭代各种小鲜肉层出不穷的江栗,在看到这个男人的容貌后都要忍不住在心里赞一句“帅气”。

    不过江栗会直接愣住,当然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的长相,她虽然是个颜狗,但还不至于花痴到看见一个帅哥就走不动路的地步,她之所以会愣住,完全是因为这个男人看着很眼熟。

    她在脑子里略回想了一下就想起来了。

    上回在村口那棵大榕树后面,有个男人推着个自行车站在那儿,目光紧盯着大洗衣板下面玩耍的几个孩子猛瞧,等江栗走近后,那男人就急匆匆骑着自行车跑了,那会儿江栗觉得那男人身形鬼祟,怀疑可能是人贩子,只是她没有证据。

    没想到,上次匆匆一瞥,才隔了没几天,这个男人又出现了,而且还直接出现在了何嫂子家里。

    江栗顿时心生怀疑,目光顿时不自觉地在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身上不停打量。

    这男人察觉到了江栗在盯着他打量,微微挑了挑眉,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淡定是转过身把刚刚仓促扔在地上的自行车重新扶起,然后又深深看了江栗以及她怀里的孩子一眼,这才淡淡丢下一句“告辞”,把他那辆二八大杠推出何嫂子家的院子,大长腿跨上自行车就潇洒地骑车走了。

    江栗看着这男人扬长而去,拧着眉头若有所思,这时候何嫂子似乎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从屋里急匆匆走了出来,看到门口杵着的江栗后,表情顿了顿

    “小江,刚刚是怎么了?”

    江栗注意到何嫂子眼眶红红的,像是才哭过,她正要开口问何嫂子刚刚那个骑自行车出去的陌生男人是谁呢,结果这时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忽然从外头跑了进来,冲着何嫂子喊道

    “季东婶婶,季东婶婶,大队长让你现在就去四叔公家,大家都在等你过去开会商量丧葬章程!”

    何嫂子立马扬声答应道“哎,来了!”

    说着,何嫂子进屋拿了点东西就急匆匆往外走。

    一看这情况,江栗也不好继续再留下,她有很多疑问,可现在这个当口,她满肚子的话根本没有机会开口。

    高家人多,有几个长辈叔公帮忙拿主意,加上出来帮忙的人不少,不到两个小时,灵堂就布置好了。

    七十年代,因为破除封建迷信的浪潮,民间信仰的庙会活动均已经被取消,全国的祭祀活动以及个体丧葬仪式均受到严格管控。

    下河湾这样的偏远农村地区,也同样受到了波及,以前大搞殡葬礼乐的那套统统不允许了,村里面谁家死了人,一般流程就是生产队在村部贴一张讣告,再由家里办个灵堂简单悼念一下,至于放炮竹焚烧纸币之类的行为那是绝对严令禁止的。

    所以哪怕高季东是个光荣牺牲的团长烈士,在办葬礼这件事上也照样不能破例,设个灵堂,让大家来吊唁一下,就算是把葬礼办完了。

    不过,村部这边大队长以及村里几个高姓老辈叔公在共同协商过后,决定由高家出钱,在高季东下葬那天,在大队自己饲养的猪里面逮一头宰了,弄上一大锅杀猪菜,请全大队的人来吃白席。

    至于别的,那就不能要求更多了,高家设灵堂做白事,除了最后下葬那天大家要去帮忙埋坟以及吃白席之外,其他时间全大队所有的壮劳力都得按部就班去上工,想要吊唁,那也得趁中午休息或者晚上下工之后才能过去。

    江栗把孩子重新带回了晒谷场,因为之前她已经跟郝红军报备过,让知青院那边别做她的饭了,所以中午知青院肯定是没饭吃的,她只能跟小泥鳅两个人偷偷躲在农具保管室里面啃红杏送给她的那些糖果点心来垫肚子。

    这些点心小泥鳅都没见过也没吃过,所以小家伙倒是吃得很是开心,嘴巴两边都快鼓起来了,一边吃还一边晃动着小腿,摇头晃脑跟只餍足的小仓鼠似的,完全没被外头的纷纷议论所影响。

    但这样的状态显然持续不了太久,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高家那边就有人到晒谷场这边来寻小泥鳅了。

    小泥鳅是高季东的长子同时也是独子,按规矩得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守灵,哪怕他年纪小,但这个位置谁都取代不了,必须得他来。

    小家伙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就被人披上了白麻布顶上了白孝带,然后傻乎乎地由人牵着走了,临走前他还悄悄凑到江栗耳边软乎乎地说着悄悄话,告诉江栗点心很好吃,让江栗等着他,他一会儿还要来找姨姨,到时候姨姨再给他一根棒棒糖。

    看着小泥鳅这懵懵懂懂的样子,江栗心都快揪起来了。

    孩子这么小,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爸爸一定是一个英勇正直的大英雄,可高季东——

    一旦他的间谍身份真的被坐实了,那小泥鳅,一辈子都得顶着t务儿子的头衔活着,在这个把成分看得比天还大的时代,何嫂子一个女人,能护得住她自己跟孩子吗?

    心烦意乱,江栗索性整理起高铁柱送来的那批画片,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两千多张画片,要全部分类整理出来,就需要花一些时间了,接下来的两天,江栗全身心投入到了这个事儿上,对何嫂子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没那么上心了。

    两天后,这批画片终于清点好了,江栗惊喜地发现,这两千多张画片里面,各个类别加起来足足有七八十套,其中有不少是之前那个“往事随风”发给她的那个文|革火花名录里面存世比较少的稀有品,不止如此,之前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凑齐的那套一共18张的《小兵张嘎》的连环宣传画火花,这回也终于顺利凑齐了!

    不过,虽然把这些文|革火花都整理出来并上传到了a软件后台,江栗却没急着把这些火花直接挂单上去,她还在想着发帖钓大鱼的事儿,这么多稀有品火花,她担心那个“往事随风”一次性吃不下会给她压价,江栗不想吃亏,所以手里这批画片,她暂时还不急着处理。

    除此之外,她也没忘记订购糖果的事儿,因为答应高铁柱兑换糖果的事儿就在三天后,她不能不上心,所以在开始整理那批画片之前,她就找红杏询问能不能接个加急订单,那些试吃的糖果点心有没有库存,她这边想要每一种都买上一些。

    送上门的生意,当然没人会往外推,红杏那边库存不多,但表示可以给她现做,问她需要多少。

    一斤手工薄荷糖在五十颗左右,按照原本江栗答应高铁柱的兑换条件,两千八百多张画片,能兑换起码二十八斤糖果了,所以江栗直接给兑换了三十斤,让红杏每样都给她来点,并且约定大后天上午交易。

    高季东的葬礼,一共办了三天,第一天整个下河湾高姓族人就都去吊唁去了,到第二天,其他几个大队听到消息后都相继派了人过来了,公社那边书记和妇女主任也抽空下来了一趟,不但送来了挽联,还主动慰问了何嫂子和孩子,算是给足了烈士遗孀和遗孤脸面。

    第三天就是下葬立冢了,中午高家这边安排了杀猪吃白席,加上大队长特许今天上午可以不用上工,所以一早上的下河湾大队不少社员都主动上高家来帮忙了。

    知青院这边的人其实大多没见过高季东,但十几个小年轻商量过后,觉得他们知青不去吊丧也不太好,于是在协商过后大家决定每个人掏点,凑上五块钱的挽金,交由郝红军和江栗充当代表送到高家去随礼。

    江栗这才终于找到见何嫂子的机会。

    只不过,才两天没见,再见到何嫂子时,江栗却是吓了一大跳。

    这嫂子脸色煞白,唇色泛紫,眼眶里熬满了红血丝,面容一夜间憔悴了十岁不止,带着小泥鳅跪在灵堂中央,身形单薄摇摇欲坠像是一副随时就要倒下的模样,看得江栗心酸又担忧。

    负责写挽金的,是大队的记分员,也是高家同族的,至于跟高季东这边是什么关系,江栗就不清楚了,实在是这下河湾高姓太多,每家的关系七拐八绕错综复杂,一般外人没看过高家族谱是很难捋得清楚的。

    这年月谁家都不容易,所以村里面的红白事人情往来并不重,村里面其他姓的社员们意见比较统一,给的都是两毛的挽金,所以这么一看,知青院这边大家伙儿凑的五块钱就不算少了,所以郝红军和江栗把钱拿出来的时候,写挽金的记分员还颇有些意外,抬起头来看了郝红军和江栗好几眼。

    不过,在写挽金的时候,江栗注意到那张白纸的最前端还写着几个名字,分别是高伟军,高伟民,高秀香,但这三个名字底下却是空着的。

    江栗之前已经听高铁柱八卦过高家的事儿,所以她一看着这几个人的名字就知道是谁了。

    这应该就是高季东母亲改嫁之后生的几个孩子,高季东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

    可这都是丧葬的第三天了,这三个人的名字底下还是一片空白,说明人根本就没来过,挽金也没给,这就稀奇了。

    江栗正纳闷着呢,那边有个来吊唁的村民正好走了进来,一看到那上面空着的一排,忍不住就“啧”了一声。

    “这高老六家也太不像话了,季东就算不是他亲儿子,好歹人家娘还给他生了俩儿子一闺女呢,现在季东人都没了,他自己不出面来处理孩子的后事就算了,连高伟军高伟民他们都不来,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就是,都是同一个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更何况季东在世的时候对那兄妹仨可不差,如今人走了,他们不出钱也不出力,连面都不露一下,也真是做得出来!”

    “嗨,别提了,四叔公七叔公他们又不是没去劝,可那高老六油盐不进,根本就不接这一茬,那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也拿他没辙!”

    记分员也十分气不过,立马就跟那个社员一块儿讨伐起那个不着调的高老六一家子。

    正骂得起劲儿呢,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喧哗声,江栗和郝红军对视一眼,赶紧走了出去,还没穿过厢房呢,那边灵堂里就传来了一个尖锐刺耳的女声

    “姓何的,你少在这儿假惺惺装模作样,我大哥怎么死的?分明就是被你克死的!”

    “谁不知道你嫁进高家就是冲着我大哥的津贴来的,结果你嫁进来没多久我妈就一病不起,好好的一个人,没两年就走了,克死我妈还不够,现在连大哥都被你给害死了,你可满意了?”

    “我哥常年不在家,你嫁给我哥后那么多年没生孩子,这小崽子也不知道是你跟哪个姘头生出来的野种!你现在跪在这儿装什么装,赶紧带着这个野种滚出高家,我们下河湾不欢迎你!”

    江栗疾步赶到了灵堂,就看到一个女人正歇斯底里地指着何嫂子的鼻子骂,一边骂一边在灵堂里摔摔打打,在这个女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不善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女人,应该是一块儿进来闹事的。

    江栗气得脸都红了,见那女人拿着根棍子要冲何嫂子和小泥鳅大打出手,忙冲上去一把挡住。

    那女人还想要撒泼,这时外头的大队长和几个高家老辈叔公听到动静后,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灵堂里混乱的场面,立马脸就黑了下来。

    “秀香丫头,你这是在干什么?今天可是季东下葬的日子,你挑这个日子带着你两个嫂子来闹事,你是不是疯了?”

    大队长气急败坏,瞪着闹事的这几个女人,眼神相当愤怒。

    但高秀香显然有备而来,摆明了就是冲着今天这个特殊日子才跑来砸场子的,她冷笑了一声,指着何嫂子和她怀里的小泥鳅,一脸的恼恨和鄙夷

    “我可没疯,我哥识人不清,娶进门一个潘金莲,这女表子行事不端做尽那丢人现眼的丑事,还堂而皇之生下这个野种,现在我哥都没了,这事儿还不让说了?我们高家不当冤大头,可不替人白养儿子,让这个女人带着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滚蛋,别玷污了我哥的地儿!”

    后面跟着的那两个女人似乎还嫌不够,立马也跟着在背后帮腔

    “高季东生前被瞒在鼓里,对这娘俩掏心掏肺百依百顺,现在他人都死了,我们这些当弟妹的,不能看着他死不瞑目,总要替他把这口恶气给出了,让这骗人的娼妇得到应得的下场!”

    “就是,我可不说谎,我婆婆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呢,她临落气的时候都还拉着我的手说季东看走眼了,让季东一定要休了这女人呢!连一个老太太都知道这姓何的有问题,偏高季东傻,被这女人骗得团团转,这女人可真是太狡猾了!”

    这会儿外面来了不少人,都是本大队来吃白席的社员,知道有人在灵堂闹事,大家都围了上来,所以高秀香和她两个嫂子这番言论自然一字不落都落入到了周围这些社员的耳中。

    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信不信的,在看向何嫂子和她怀里的孩子时眼神已经多出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何嫂子就站在灵堂里,低着头一言不发,只紧紧将小泥鳅按在自己怀里,任由围着的这群人用那或震惊或鄙夷或唾弃的眼神打量。

    大队长简直要气炸了,高老六家这几个实在是欺人太甚,眼见着高季东不在了,这就按捺不住了,竟然当着他的面都敢打上门,这是仗着这对孤儿寡母没人撑腰了?

    “很好,我这个大队长是不管用了是吧?高秀香,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跑回娘家来搅风搅雨,这是不把你哥的葬礼搅翻天你不罢休是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啥的,仔细打量别人都是蠢货,就你最聪明?”

    “就算你跟季东不亲,也跟他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你嘴上留点口德,做人留一线,别最后整得大家都难堪!”

    “还有你们俩——”

    大队长指着高老六家另外俩儿媳妇,

    “你们少给我在那儿胡沁些有的没的,同为女人,又是妯娌一场,你们想干嘛?想杀人啊?”

    “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早就没有休妻那一套了,而且季东媳妇好得很,季东在世的时候,人家两夫妻相敬如宾从没红过脸,不是你们随便编几句瞎话就能糊弄得了人的!”

    大队长扯着嗓门骂,脸都涨红了,是被高老六家这几个女人气的。

    可惜高秀香并不吃大队长这一套,仍然骂骂咧咧说着各种难听的话,闹来闹去就一个意思,要把何嫂子和小泥鳅赶走,赶出下河湾。

    那边一直搂着孩子没说话,任由高秀香几个闹事谩骂的何嫂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冲着高秀香几个讽刺一笑

    “把我跟孩子赶走,这样你们就能顺理成章地接手季东的那笔抚恤金了,对吗?大吵大闹扰得这灵堂乱糟糟的,还给我和孩子泼这么多脏水,不就是为了那笔钱吗?想要那笔钱你们大可以直说,没必要搞这拐弯抹角的一套!”

    说着,何嫂子就从她那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大队长,让大队长念给大家听。

    大队长不明所以,但还是打开了那张纸。

    结果一看清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后,大队长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何嫂子一眼,急切地喊道

    “季东媳妇儿,这怎么能行……”

    何嫂子笑了笑“没什么不行的,这是我跟徐政委求来的,章都盖了,已经记档了就不能再做更改,您还是念吧。”

    大队长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

    “初闻噩耗,心痛难抑,然保家卫国是我丈夫一辈子的崇高理想,身为他的伴侣,我也一直希望能够紧跟上他的步伐,如今国家尚不富裕,作为一个合格的军嫂,我不能给人民给部队添负担,所以,我何英,自愿放弃丈夫高季东的抚恤金,将这笔钱支援给部队做建设,如果我丈夫还活着的话,相信他也一定会支持我做出这个选择,希望我们的国家未来会越来越好,这样吾辈所牺牲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我丈夫在天上看着也能瞑目了!”

    薄薄一张纸,精短却诚恳的一份申请书,上面还留着徐政委的同意批复,并且盖上了第二十六军团的公章。

    大队长念到后面,眼眶都已经湿润了,那边站着的高秀香等人,却是在听完这段话后,齐刷刷懵在了当场。

    外围那些社员们也是一阵哗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放弃抚恤金?我的妈呀,这季东媳妇儿也太敢了吧?!”

    “高季东不是都当上团长了吗?这个级别的军官因公殉职,抚恤金能有多少来着?”

    “这谁知道啊,咱这一片也没出过第二个团长。”

    “肯定不是个小数目,大几百上千块肯定是有的!”

    “这都舍得放弃?那这季东媳妇真是好魄力啊!”

    “能怎么着啊,没看高老六家那兄妹仨正虎视眈眈盯着呢,就算拿到了钱,这季东媳妇儿也不会是那兄妹仨的对手,迟早也得被那三个给抢了去!”

    “我倒是觉得季东媳妇这招整得好,整得妙,高老六家那几个想吞这抚恤金,都把何英跟她那孩子编排成啥样了,这是要把母子俩赶尽杀绝啊,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笑死人了,何英直接把钱捐给部队了,高秀香费尽心机有什么用?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倒是要看看,把高季东的灵堂闹成这样,这回她打算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人家脸皮可厚得很,本来就是为了钱来的,得知何英根本没要抚恤金,那姑嫂三人简直是气急败坏,抢过大队长手里的那份申请书,再三确认那底下的公章是真的后,高秀香一把就将那申请书给撕了个稀碎,冲着何嫂子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后,拉着高老六家另外俩儿媳妇直接转过身就扬长而去。

    江栗之前就听高铁柱说何嫂子跟高季东那个继父一家不睦,但也没想到关系能差到这个地步,而且那仨个欺负人欺负得明目张胆,嚣张恶毒的态度简直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怎么能这样呢?这也太过分了!”江栗都快要气死了,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恨不得勒起袖子冲上去跟那个叫高秀香的狠狠干上一架。

    一旁郝红军叹了一口气,小声道

    “这就是女知青嫁到农村的现状,乡下地方,可不是跟你讲文明的,讲的是谁的拳头更硬,高家在下河湾是大姓,那高秀香才敢这么泼辣跋扈,高老六再不讲道理,可你看有谁真当着他的面去开骂的?这都是连着宗的,家家户户都是亲戚,难不成不帮自己人还帮个外人?何嫂子没个娘家给她撑腰,在这村里孤立无援,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江栗心下一寒,下意识地看向大队长的方向。

    果然,虽然大队长那会儿被高秀香几个人的行为给气得破口大骂,但这会儿他却根本没叫人阻拦,就这么任由高秀香几个人砸完了灵堂就这么扬长而去,完全没有要追究那三人半点责任的意思,甚至连让那三人给何嫂子道个歉的意思都没有。

    江栗瞬间就明白了。

    这大队长嘴上骂得好听,其实他生气的不过是由他操持的丧葬礼出了纰漏,回头这个事儿传出去之后,会被社员还有其他大队的人嘲笑,有损他大队长的威严。

    至于高季东的殡葬礼,以及被高秀香羞辱得颜面扫地的何嫂子,那并不是他所关心的。

    说到底,作为一个母亲改嫁时带来的拖油瓶,从始至终,高季东就未被下河湾高姓族人所接纳,一直是被区别对待的,就更别提他娶的媳妇了。

    不管是高季东也好,何嫂子也罢,甚至于他们这些知青,都是被排斥在下河湾之外的人,在这里,外人不会被接纳,也得不到归属感。

    再联想到高季东可能是t务的身份,江栗心里就更是紧张,现在就是这么个处境,万一高季东的事儿暴露出去,何嫂子跟小泥鳅还能有活路吗?

    她下意识地就朝身后的何嫂子还有小泥鳅看去,没想到这一看,却是险些没吓破胆。

    只见何嫂子就站在灵堂里微微笑着,可她的嘴角,却有鲜血正在往外涌,一汩接着一汩,跟没完没了似的。

    “嫂子!”江栗厉声喊着,不等众人反应,整个人就急切地朝着何嫂子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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