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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为了留恋那片刻幸福。
按理而言，郁晨曦也该这么做。
在温暖的被窝里翻滚蜷缩，拖延宣告结束的时间，延续这七天为限的美梦。
可他没有。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早起。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美梦始于游乐园，那么最后一天，他们也该去那儿给这场美梦画下一个圆满的句点。至于回到了现实后，梦境到底会不会成真，郁晨曦把一切决定权交给杭昼，他不敢多想。
两人依照上回的时间行动。
七天前来游乐园的时候，两人心思各异，一个只是单纯完成允诺对方的事情，另一个则是满腹心事和纠结，所以当时虽然玩得尽兴，却一点都不畅快。
这回就不同了。
可能是上礼拜那种随时都可能把刀子捅进心窝子的不安感消散了许多，也可能是想开了，破罐子破摔，打算在最后的最后把所有负面情绪都抛开，只留下放肆。
杭昼全程跟着郁晨曦重玩上回已经玩过的设施，同样的低刺/激性。他看了看队伍特别长的过山车，不禁问道：“郁晨曦，你真的不打算坐一次过山车？”
明明就很喜欢，那双明亮的眸子总放着光彩，可却从不尝试去玩。
他觉得有些奇怪。
郁晨曦愣了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抵是再过不久，他很可能就要向杭昼坦白一切了，所以现在要说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艰难了。
早说晚说，终究得说。
他难得坦然道：“我不能玩，是因为身体素质不行。”
这下换杭昼愣住了，他原想郁晨曦喜欢过山车，是因为有过一次良好舒畅的体验，可千想万想，却没想到郁晨曦竟然一次都没玩过？
“那你怎么会喜欢过山车？”杭昼蹙眉，神色古怪。
郁晨曦淡笑道：“我喜欢过山车，是向往那种毫无顾忌的快/感。”
少年时期的他，总能看见许多同龄的少年少女在上头肆意大笑，即便下了车后，双腿有些酸软，不停颤抖着，但绝大多数人嘴上说出来的话却不会是“好可怕”，而是“真痛快”。
然后又跑上去重来一遍。
他很好奇那种感觉到底有多么美好。
可惜他无法亲自去感受。
久而久之，过山车就成了一种执念。
跟他曾经偷藏在墙壁洞里的烟盒一样，明知不可轻易碰触，偏生就是抱持着巨大的渴望，这大概就是属于郁晨曦的潘朵拉的盒子。
杭昼静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又抬眸看了看正向上攀升的过山车，一时间不太明白郁晨曦的想法。
他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也不清楚多数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那些东西，但至少确定多数人喜欢前，都会对那些东西有所接触。
卓明树他们曾调笑说，杭昼肯定是富二代，从小丰衣足食，什么都有，所以才觉得这世上没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了。
只有杭昼清楚知道，情况恰恰相反。
他一无所有。
没有可以保护那个羽翼尚未丰/满的少年的家人，没有可以扶持一把陷入困境的少年的朋友，更没有可以把少年从深渊拉扯上去的救命稻草——
在拥有之前，就尝到了失去的滋味。
时间久了，他也就没什么渴望，更别说要倾注喜欢。
幸好，在二十八岁这年，他总算遇到一个愿意让他拥有的人。
杭昼收回视线，重新把目光放在郁晨曦身上，随着凝视的时间越来越长，眼底多年的寒潭也一点一点地被暖意融化，形成一汪柔水。
两人在里面待在闭园才罢休。
杭昼按照往常那样，把人送到了小区楼下，等待着对方的“明天见”。
这三个字足以宣告一天的结束。
郁晨曦看向杭昼，神情专注，轻声说道：“杭先生，这几天我很开心。”
杭昼闻言，也偏过头，定定地盯着他瞧，沉默着，思绪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儿。
郁晨曦等了半晌，依旧没等到杭昼回应，只好黯然地叹了口气，“那，明天见了。”
说完，也不等杭昼回应一句“明天见”，人便急急忙忙地下了车。
像是狼狈地逃跑似地。
杭昼听到关门声的那一刹那，飘远的思绪迅速回笼，连忙跟着下了车。他大步朝着郁晨曦走过去，随后抓住他的手，严肃地说道：“郁晨曦，我还没给你答复。”
郁晨曦神色淡淡地转过头，“杭先生不是已经表现出来了吗？”在他看来，不表示就是无声的拒绝。
杭昼难得有些急地吼出一句：“不是！”顿了顿，迎着郁晨曦有些错愕的目光，继续说下去，“郁晨曦，我这辈子没对人动心过，这是第一次，我……我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表白的。”
所以他刚才只是在组织语言罢了。
他本身不是个善言的人，怕自己说出来的话让郁晨曦不信，所以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郁晨曦听到这话的同时，心脏急剧地跳动了几下，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他语气认真且沉重地说道：“杭先生，你先听我说……你别太早做决定。”
杭昼下意识觉得接下来要听到的话会狠狠地给自己一刀，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别听下去！让他别说！”。没抓住郁晨曦的那只手微微攥了起来，开口时嗓音微哑艰涩。
“不早，我花了很多天，才摸清自己的感情。”连他在做重大决策的时候都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
郁晨曦叹了口气，想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几天前杭昼退却，如今却是角色对调。
“杭先生，我有一件事得向你坦白。”
杭昼又感觉到了那种心悸的抽痛感，抓住郁晨曦的手紧了紧。
然而，像是不给他逃避的机会似地。
下一秒，郁晨曦的一字一句直接砸进他的心，一下一下，把他以往强韧的心脏击得生疼脆弱。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相当严重的那种。”w~
杭昼之前只知道郁晨曦身子不好，却没成想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这种不安的人生。
难怪昨天没见郁晨曦喝几口咖啡，只是微微抿了一、两次而已，他还一度以为对方不喜欢咖啡，如今他终于知道原因了。
他听到自己极为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几个字：“然后呢？”
郁晨曦自嘲一笑，“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杭昼感觉浑身都疼了起来，心口处最疼，疼得他鼻头都酸了。 m.a
是怎样严重的病情，能让这么一个浑身上下洋溢着生机的人说出这种话？
不知过了多久。
“郁晨曦。”他缓过那股痛，声音很轻，“我也没有未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期待未来了，我等待的，就是一个结束。”能够将他这毫无意义满是黑暗的人生了结的一个结束。
郁晨曦听懂他的话，瞳孔微微一缩，像是难以置信，“杭先生……”
杭昼直接打断他的话，“所以不管你有没有未来，都不影响我的决定。”
在思考期时，他就想清楚了。
他杭昼的余生大抵就是为了郁晨曦而活，郁晨曦就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抹亮光，是他唯一的意义——
郁晨曦有未来，那他愿意为了他去追寻未来。
反之，那他就等待着和郁晨曦同归于尽的那一天。
郁晨曦苦笑，“杭先生，你真的不用这样，你还有大好的光阴，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顿了会儿，他像是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那样痛苦地补充了句，“……你说不定还会对更优秀的人动心。”
杭昼眼底情绪令人看不清。
在郁晨曦还未来得及反应时，他猛地把人扯进怀里，温柔地环抱住。
随后凑在他的耳畔说道：“郁晨曦，我这个人什么都不喜欢，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可我连自己都不喜欢，更别说在乎了，我却会因为你伤心而难过，因为你自暴自弃的话而感到心痛。”
他把人抱得更紧，声音越发地柔，磁性嗓音惹红了怀中人的耳尖，“所以，你告诉我，我这不是喜欢吗？”
郁晨曦听见自己激/动的心跳声，“是喜欢。”
说完这两个字，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回抱住自己的心上人，眷恋对方的气息。
“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不是故意让你等那么久。”
杭昼迟迟等不到回应，顿时有些慌了，说话都语无伦次，“我……你要不也让我等个七天，或是更久也行，我愿意等到你相信我的那天。”
说着，他勉强牵起一抹笑，环住男人的手又紧了紧。
郁晨曦依旧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唤了一声：“杭昼。”
杭昼“嗯”了一声。
“我可以吻你吗？”
“嗯？”
还没反应过来郁晨曦想做什么时，杭昼便感觉自己的唇上碰触到一抹温热。
一触即离。
郁晨曦靠得很近，气息全喷上了杭昼的脸上。
“我信你。”他说，“我不舍得让你等太久。”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等。
言罢，人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杭昼很快就反客为主，扶住郁晨曦的脸，渐渐加深这个吻。
两人吻得越发忘我，许是往常这附近晚上很少出没居民，他们俩也不在意今天的街道会不会突然有人出现。杭昼慢慢把人往墙上抵住，松开没几秒，让郁晨曦得以稍稍喘/息后，又吻了上去。
入秋之后的夜晚越来越冷，吹出来的风足以让人哆嗦。
可在这一刻，杭昼和郁晨曦感觉不到任何凉意，反倒觉得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高。
像是要把两人灼烧殆尽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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