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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防营的军士也近了，黑沉沉的铠甲，混乱的喊杀声，倒似是另一团飞快移动而来的黑云。
顾慷只抬眼看了看头顶的浓云，深吸一口气，才向裴保恒与顾怀道：“虽我等抱了必定守住的决心，可谁也不敢说此战……必胜。如今父皇所有的骨血还有皇室宗亲皆在此，若是有个好歹……”
“秦氏野心勃勃，殿下还是早做打算。”顾怀眼神一闪，虽然理解了顾慷的意思，却也不说破。
于是顾慷下定决心一般，向他二人道：“待会儿若是见势不好，你们二人不必管我。重华殿内有一条密道，应当能通向宫外，你们二人便带着殿中之人快走！”
“殿下！”裴保恒吃了一惊，“末将留下就是，殿下千金之躯……”
“难道护送之事，孤还能比你做得更好？”顾慷厉声打断他。
顾怀眼神一闪，低头答应道：“谨遵殿下谕令。”
巡防营军士终于行至殿前，都能看清前头几排人的样貌了。
顾慷站在重华殿门口，隔着一坡玉阶，居高临下地道：“站住！殿前何人？不知禁中不许跨马佩刀疾行么？”
为首之人不为所动，直到与阶下戍守的禁军几乎是贴面而立之后，才漫不经心地抬手，示意身后的将士停下，然后才轻声哼笑：“郓王殿下，同殿为臣，殿下难道还不认得某？”
顾慷以睥睨之姿看他良久，气定神闲，然后问身边的顾怀，“若谷，你说这是谁？”
“回殿下，看着仿佛是龙骧侯秦颂。”顾怀也丝毫不见紧张。
龙骧侯秦颂知道自己受了愚弄，正欲发作，却见顾慷忽然横眉冷目，厉声斥道：“好一个龙骧侯！秦颂，你可是玉蘅夫人的亲兄长，深得陛下宠信，伴驾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夤夜着甲带兵进宫，你意欲何为？”
分明也没多大声音，却愣是让人感受到了雷霆之怒，秦颂暗忖即便是咸安帝本人亲至也不会又这样的威势。
但此情此景，也不容他多想，秦颂只是冷笑一声，“不欲如何，只是听闻今夜陛下千秋，却有奸佞小人在此意欲加害陛下！禁军碍于威势不敢插手，可我秦某人不怕，特率巡防营救驾。陛下，臣秦颂来迟，请陛下切莫惊慌，臣一定诛灭贼人！”
当着这么多人贼喊捉贼，也真是开了眼。
顾慷站得高，自然是看见了跟在巡防营身后的薛家姐弟。只是他们带来的人太少，又与禁军割裂开来，实在不是巡防营的对手，而禁军也人手不足，此事便动手，对他们并无益处。
心念急转之间，顾慷强忍怒气，只轻笑道：“原来如此。念在龙骧侯一片忠心的份上，便不计较闯宫之罪了。紫宸宫中自有禁军戍卫，贼人也早就被裴统领率人诛杀了，龙骧侯可以请回去了。”
“殿下，陛下安危全在一句话中？未免太过草率了。”秦颂不为所动，“不让臣看上一眼，臣始终放心不下。”
顾慷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顾怀也道：“那秦侯想怎么看？若是孤身一人前去，自然并无不可。”
秦颂又怎会答应？他哼道：“重华殿中情势未明，臣怎能孤身前往？若是贼人还在殿中，臣岂不是自投罗网？如此一来便更无人可保陛下安危了！”
言下之意，秦颂是一定要带兵进殿的。
顾怀也管不得许多，怒斥道：“放肆！龙骧侯有爵位在身，又有陛下特许，可以随意面君。但你身后跟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凭他们，也配到陛下跟前去？”
“在平王眼里，普通军士就不算得是人了？”秦颂高声说道，“殿下别忘了，当年你也是统兵之人，若无手下这些普通军士，还能打得胜仗？”
顾怀被他说得一噎，顾慷却又立刻道：“孤倒是想起来了，龙骧侯之所以能封侯，乃是因为当年皇伯父力荐吧？怎么，如今仗着伯父辞世，便敢目无规矩、胡言乱语欺负旧主了？”
这几年顾怀在朝中，几乎都是领的文事，而顾慷更是从来都以文雅而闻名，若论咬文嚼字，秦颂自然不是对手。
可也正是因着秦颂是个武人，最不耐烦与人咬文嚼字，当即就怒道：“所以两位殿下是一定不让臣进去了？这么看来，竟是做贼心虚了？”
裴保恒也是个粗人，虽然平日也谨慎，但多半是靠着顾襄忆在旁提点所致，如今见着几人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还有心思唇枪舌战，不免有些不解，当即就道：“龙骧侯，你此番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带兵闯宫，无非是为了能使自己的外甥十二殿下登位罢了。只是你大概不知道，在你外出搬兵这阵，玉蘅夫人早就伏诛了，连带你寄予厚望的十二殿下，也不能幸免！”
他一开口，另外两人便觉得有些不大好，果然，话音未落，秦颂便睚眦欲裂，怒问道：“你说什么？我不信！兄弟们，这几个恶贼为了皇位，连皇子都敢残害，还不速速跟我一道拿下他们！”
“是！”巡防营的军士之中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回答，兵刃一挥，便朝着面前的禁军疾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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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将军可在府上？”顾襄忆仗着无因这身子功夫好，在绕了一条远路，并没有与巡防营正面相迎，从小路往外溜。如今反贼都进了宫，也没人顾及到他了，顾襄忆才得以跑到宫外，拿着带了玺印的手书去诏令朝中的将军。
只是今夜巡防营闹出的动静也不小，许多人听见风声，自认惹不起，便闭了门户。
如今顾襄忆找上的这一位宋将军便是。
门中有人战战兢兢问了一句来者是谁，顾襄忆便表明来意，岂料里头那人立刻就道：“将军今夜不在府中，还请别处去吧！”
明日又不是休沐，也不曾听闻这宋将军告假，一听便是搪塞之词。
在来此之前，估下你已然听了许多人的搪塞，便是再好的脾气都受不住，何况是他。
门子听见外头许久没有说话声，还以为外头的人已经走了，松了口气，就要回去复命。岂料他一转身，面前便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凭直觉，这人便是在外头叫门那个。
“宋铮在何处？”顾襄忆沉着一张脸，将门子逼在角落里，冷声问道。
门子连连摇头，推说不知道。
于是顾襄忆轻哼一声，“不说是吧？无妨，宋府就这么大，我就自己找了。”
“放肆！”对面门廊下忽然走出一人，四十岁的年纪，身着劲装，身材魁梧，一看便是身有武功的。他对顾襄忆怒目而视，“我当是谁在这儿撒野，原来是国师啊！怎么，我们宋府上也有妨主的东西了？”
顾襄忆懒得跟他扯皮，只是将诏令取出，“宋铮接旨。”
“传旨的自有宫中的黄门，几时轮到云间院了？”宋铮压根不信。
于是顾襄忆讲那张纸一抖，露出上头鲜红的玺印，“如今宫中的旨意都轮到山人一个修士来传了，可想而知是乱成了什么样子！宋铮，外头那么大动静，你是聋了不成？”
“谁知这旨意是真是假？”宋铮有些惊疑不定。
“老实跟你说了吧，这回带头谋反的，便是龙骧侯与玉蘅夫人兄妹，如今玉蘅夫人已伏诛，顾忭也没能逃过一死。你就得秦颂难道还能自立为帝？”顾襄忆眼神冰冷，“听闻你在升任此职前，曾经在上一职位上做了近十年，不过跑了一趟龙骧府，便平步青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还要山人来细说？”
宋铮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我……我又没有谋反！”
“这便说不好了。”顾襄忆勾了勾嘴角，一脸诚挚，眼底却闪着狡狯的光，“谋逆这样的大事，新帝登基之后清算起来，自然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秦家的余孽，一个也跑不了。宋将军，你是愿意等候发落，还是将功折罪？”
宋铮猛地后退一步，高声道：“宋福！快去把我的战甲拿来！还有后院那些修墙的，全都叫起来，一个也不许少……”
顾襄忆可不耐烦听他布置，当即就转身去往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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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隐忍多时的风终于呼啸起来，吹动乌云聚散，也带起一阵骇人的惊雷，紧跟着，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一时间可谓是天昏地暗。
但对于逼宫的人而言，脑袋都别在了裤腰上，别说只是一场雨，便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继续下去，不死不休。
巡防营人多，但战力其实并不如禁军强悍，何况后头还有骁勇的嘉定军合围，场面很是胶着。
“还能撑多久，援军多久能到？”重华殿中一片紧张，乘华夫人有些待不下去了，便走到顾慷身边来询问情况。
顾慷摇了摇头，“都过去许多时辰了，应当快了。母亲不要担心，儿子定然会护住大家的周全。”
“那你呢？打打杀杀的事自有人去做，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乘华夫人不由得低声斥责一句。
顾慷看了看悍勇无比的秦颂，眼神闪了闪，低声道：“儿子在这儿，他们也都放心些……”
说话之间，又是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顾慷一眼便看见了远处又忽然出现的一队人马，连忙高声问道：“什么人？”
“山人云间院无因，率云间院一千修士前来护驾！”顾襄忆在那边高声回应。
岂料他后头还有人，也跟着大声回答：“宁王顾恢幸不辱命，率八千嘉定军前来救驾！”
话音未落，隔着人山人海的顾怀与顾襄忆同时瞳孔一缩。
顾慷却大为振奋，“龙骧侯，你也听见了，援军已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哼！”秦颂与顾怀对战许久，早就杀红了眼，当即大声道：“事已至此，便是束手就擒也不过是个死，不如一搏！”
眼见援军加入战团之后，形势开始飞快地扭转，顾慷松了口气，从身边的禁军处取了一把剑，在手中绾了个剑花，长声大笑：“果然是龙骧侯！今日便让孤好生会一会！”
“慷儿！”乘华夫人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拉。
可惜，连一片衣角也不曾抓住。
郓王竟然会功夫，这只怕是许多人第一次知道。
并且细细看起来，郓王的功夫竟然比以战功闻名的平王还高些！毕竟方才顾怀与秦颂对战，看起来只是打了个平手，但顾慷却隐隐呈现出压制之势！
好一个文武双全的郓王！
顾怀被挤到一边，却又恰好碰上拼命挤进来的顾恢，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顾慷一眼，又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有些事情，其实就是这般心照不宣。
众人紧张地等着战局，不单是巡防营对上禁军、云间院、嘉定军和乱七八糟各家府兵的，还有顾慷与秦颂的。
哗——
又是一道闪电狰狞地撕开夜空，那一瞬，竟仿佛白日一般明亮。
也便是在那一刹那，众人都眼睁睁地看见了。
顾慷的剑势如破竹，一下子便洞穿了龙骧侯秦颂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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