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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他的冠礼，可他却没有为之做过任何事，如同局外人一般袖手旁观。
不过他自己对这冠礼也并没什么期待就是了，既然顾恢要大包大揽，他自然乐见其成。
昱朝空前开放，但在冠礼、笄礼与婚嫁之礼上却严苛遵循古礼，不肯更改。冠礼是要在宗庙进行的，只是皇家宗庙顾襄忆是在是担当不起，哪怕顾恢在朝上发了几通脾气也没有一个大臣肯松口，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就在紫宸宫内便是，却坚持开了非大朝会不可用的和阳殿。
好容易与无因见面的时候顾襄忆偶然听他提起过，说是即便如此，一众老臣对此也颇有微词，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顾恢这人是战场上杀出来的皇帝，手腕强硬，一众文臣对他畏惧得紧，即便是在背后指摘，也不敢说是顾恢的缘故，因而顾襄忆便被骂得格外惨。
无因自然是听不得这话，可他天性温和敦厚，不惯与人争执，也没这个立场去出头，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让顾襄忆不要生气。
顾襄忆当然感念他的一片好心，人多眼杂的不能把无因吃拆入腹，便堵在角落里亲了够本。
不过是背地里说两句，哪怕是当着面指着鼻子骂顾襄忆也不会在意的，挨骂的是他，但失了人心的却是顾恢。何况无因还这般安慰他，顾襄忆觉得很值当。
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没转完，人就走到了和阳殿外。
刚想提步进去，抬眼却看见了才从昭明宫赶来观礼的先帝嫔妃们，打头的一个正是薛太妃。
顾襄忆也有许久不曾见到她了，心头激动非常，想快步上前去询问近况，奈何当着那么多人，他不好表现得太过亲近，只能规规矩矩地执了小辈之礼，“见过各位太妃太嫔。”
这回来的人不算少，只是没有一个是从前与玉蘅夫人相处和睦的，若不是好容易有个机会能出了那闷死人的地方，诸位娘子是断然不会给顾襄忆这个面子。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机会是顾襄忆求来的，有些脸皮薄的就不好再给他摆脸色，倒是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其他人都安静下来，薛太妃方含笑道：“想不到一个错眼，阿忆长成大人了该加冠了，真是时光荏苒，岁月不饶人啊。”
“太妃说哪里话？若不是实在不恭敬，忆都想把太妃认作同龄人了。”顾襄忆笑着打趣。
薛太妃便佯怒：“好啊，方说这孩子长大了，转眼就满口胡吣，该打！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别与我们这群老婆子消磨时光了，快些进去吧。”
于是顾襄忆肃了神色，向她行了大礼，便转身进去了。
未几，吉时至，冠礼始。
从前顾襄忆并不得人宠爱，顾慷的冠礼还是偷偷躲在人群里瞧的，不过就那么一眼，也使他记忆犹新。
顾慷得宠，齐王是主动来当大宾的，穿戴着衮冕，精神奕奕，可见心底欢喜，不像今日，一身玄衣衬得脸色更差，若不是还有面前九旒挡着，那不悦之气只怕要喷薄而出。
可顾襄忆也知道，顾慷那样的人，长辈们见了谁不满意呢？又不像他似的，竟无一处值得一提。
顾襄忆早就换好了厚重的礼服，头上也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恭恭敬敬地跪在齐王面前，等他为自己加上缁布冠。齐王的动作甚是敷衍，全然没有为顾慷理发冠时的仔细，连诵读“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祝词之时语气都很重。
幸而顾襄忆对这冠礼早就不抱任何期待了，连面上的笑容都仿佛画上去的一般，无懈可击，却并非发自真心，恭敬地叩首之后便退至一边。
次加皮弁，须得先摘缁布冠。
齐王虽然辈分高，但岁数并不很大，身子骨也健朗。摘冠之时，他却手上颤抖，都险些把发髻弄松。
顾恢与顾怀就在一旁站着，齐王的一举一动他二人都尽收眼底，心下着急，却并不能做什么。
直到坐着女眷的帷幕之后传来一声轻咳，齐王才不情不愿地顿了顿，到底是顺利地为顾襄忆换了冠，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地念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那声音很熟悉，顾襄忆听出来了，是薛太妃。
不知道薛太妃亦或是薛家从前同齐王究竟有什么交情，但能在此时帮他一把，顾襄忆便十分感念这份情义，越发坚定了某些想法。
最后一次换冠，戴上九旒冕，珠玉碰撞的叮当声与“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的祝词在耳边响成一片，顾襄忆缓缓站起身来，向在座宾客谢礼。
未加冠前算不得成人，不管是理政还是分府顾恢想赖便赖掉了，便是那些口舌如刀的言官也不能指摘什么。如今冠礼成了，许多事便都不一样了。
“不知五叔公有没有替阿忆取好表字？”顾恢的神色终于松了松，含笑问道。
齐王自然是不会去费这份神的，横了他一眼，念着他是皇帝，并不曾出言顶撞。
顾恢却并没在意，只是喜滋滋地道：“无妨，朕倒是取了一个，阿忆，该不会嫌弃吧？”
“君上亲赐，臣岂不欢欣接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顾襄忆垂着眸子淡淡地道。
顾恢很是满意，“好，那便取字君成吧。”
君成，是在提醒他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拜顾恢这皇帝所赐么？顾襄忆心中冷笑，却不得不领旨谢恩。
一切仪式毕了，亦有禁军来传话，说是舍利已至西门外，顾恢点了点头，群臣便又要随他一道更衣后出门迎舍利。
顾恢虽然没在意，但群臣之中不少也笃信释教之人向他谏言，需得步行去迎，顾恢被吵得没法，只得答应了，如今君臣一行并后宫女眷也便是浩浩荡荡地走着去的。
顾襄忆换上常服，第一次戴上正式的发冠，与众人一道往外走着，神色委实算不上好。
“齐王……年纪大了，又是长辈，你……”正在想事想得出神，身后忽然有人低声说着，顾襄忆回头一看，却是无因，一脸小心地安慰着他。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我生什么气？”顾襄忆淡淡一哂，“不过是想到当年六哥的冠礼也是齐王做的大宾，一时……想来薛太妃也不好受，待会有空少不得要去劝慰几句。”
分明自己都在强颜欢笑了，却还想着薛太妃，无因不由得越发心疼，只是当着人不敢有太多亲密的动作，只好借着袍袖宽大能遮掩一二，悄悄地去勾顾襄忆的小指，然后挑好听的说：“行了冠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说着话，后头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君成。”
这声音是顾怀的。顾襄忆却一下子便沉了脸，携着无因走得越发快了，只作并未听闻。
顾怀却是不依不饶地追上来，笑道：“第一次听人叫表字，是不是有些不习惯？无妨，多几次就好了。”
顾襄忆目不斜视，冷冷地道：“孤以为，平王虽然是兄长，可也并不该这么叫。”
“你不喜欢？”顾怀是何等人，一下子便猜出了缘由，变得有些紧张。
顾襄忆不耐烦地皱眉，“难道孤该喜欢吗？”
他的语气实在太冲了些，无因都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顾襄忆却是第一次无视他的态度。
顾怀很是懊恼，“呀，原来你不喜欢这个，早知道就该再斟酌斟酌！”
顾襄忆步子一顿，眯眼看他。
“咳，是我取的字。襄者，成也，我只是想……祝你所图皆可成，没想到你会不喜欢。”顾怀赔着笑。
一瞬间耳根子有些发烫，顾襄忆忽然后悔自己这样直冲冲地发了脾气。
百官易请，宗室难邀，顾恢从前也不得宠，这些人多半也不会卖他面子，今日到得这么齐整，如今想来应当是顾怀出面去请来的。迎舍利这样的大事当前，他还要抽出心神去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顾襄忆不谓不感动。
他仰起头来，转了转有些发涩的眼珠，然后才诚挚地望向顾怀，“多谢你……”
想了想，终究还是别别扭扭地补充道：“哥。”
顾怀有些喜出望外，不过当着这么多人，他可不敢再让顾襄忆叫一声，只是嘴角勾起，飞快地应了。
顾襄忆又问道：“这几日茜枝在府上……如何？”
“见色忘义的小子！”顾怀立刻骂了一句。
“平王根基深厚，手上权势也重，能做的事太多，不像我，仰人鼻息举步维艰，”顾襄忆平静地说着，“如今我能做的，不过先悄悄养着茜枝，以图来日。”
顾怀摇头道：“大丈夫成事，利用女子实在不可取，何况……”
他忽地想到什么，皱紧了眉头，“你老实跟我说，那么多女子里头，单单挑中茜枝，还特意让她改学琴，是不是因着她……”~
“平王聪慧。”顾襄忆淡淡地说道。
顾怀听明白了，无因也不由得抓紧了顾襄忆的衣袖。
好半晌，顾怀顺了气，眉心却依旧没松开，“从前便罢了，如今都是行了冠礼的人了，也该搬出来开府单住了。”
顾襄忆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生气，然后才慢吞吞地道：“多谢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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