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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恢十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什么事明日廷议，退下吧。”
顾怀并不想触霉头，只好更加小心，“陛下，十日后舍利便要到长安了，可大小浮屠的彩绘都不曾定下，恐怕来不及……”
“你堂堂平王，连这点小事都定不下来？”顾恢大步往前走着，神色有些不悦，“朕原不想说你，可你非得往上撞。那朕就问你，昨日安王生辰，怎么就闹到夜不归宿了？”
昨日分开之后，顾怀便自行回府了，还真不知道顾襄忆与无因几时离开的，骤然听顾恢说一句“夜不归宿”，他也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惊过之后，他也并不担心便是了。顾襄忆不回宫，去处只能是云间院。
于是顾怀连忙告罪，“是臣之过，昨日高兴了些，多敬了安王殿下几杯，殿下也不好辞的，一气全饮下了，就吃醉了。”
顾恢稍稍回头，分给他一个嫌弃又戏谑的眼神，“这么说他是歇在你那里了？”
自然不是的。不过顾怀思忖一阵，似乎记得顾恢对无因并未有多看重，甚至还不自觉地表现出过对顾襄忆与无因交好的不悦，若是说顾襄忆在云间院……
只是拿不准顾襄忆自己知不知道此事。
“怎么，连在不在你府上都还要想这么久？”顾恢皱了眉，面上便拢了一层阴鸷之气。
顾怀连忙笑道：“陛下息怒，臣只是在想……怎么求情才能让陛下消气。”
“哦？你想给谁求情？”顾恢似笑非笑。
“自然是给臣自己了，事先未曾讨陛下应允，也不曾主动告知陛下，便让安王殿下留宿宫外。”顾怀小心翼翼地道。
顾恢轻哼一声，“朕瞧阿念回来的时候宫门都快下钥了，若是再让安王强行回宫便是要夜扣宫门了，这守门的侍卫究竟是开还是不开呢？好歹没把人送到不三不四的地方去，朕便不怪你了。”
顾怀原本也不是个舍己为人的，只是想分担些怒气，既然顾怀这样讲，他便道：“那陛下可要治臣给安王殿下灌酒的罪过？”
“罢了，朕若是真的罚了，岂不是小气得很？不过现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要是不要？”顾恢乜他一眼。
没想到还能给自己揽上一桩事，顾怀一愣，然后小心地问：“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顾恢轻抬眉梢，“方才你说十日后舍利抵达长安？”
“正是。”说了许久顾襄忆，忽然又说回舍利，顾怀险些没梵音过来。
顾恢咋么片刻，甚是满意，“舍利至长安，谁敢说不是个大吉之兆？横竖安王已经过了生辰，便将他的冠礼定在那日吧。”
虽说大昱上下多半都笃信乘云教，但释教佛祖好歹也是一方神灵，能与之扯上关系，不能不说是一种殊荣。
顾怀琢磨一阵，仍旧一头雾水，“陛下的意思……这冠礼交给臣去准备？”
“虽说平王着实干练，但朕也知道，这段时日你是百事缠身，累得陀螺转，若是再交给你一件大事，你倒是无妨，那些个言官岂不是要指着朕的脊梁骂？”顾恢哼笑一声，“不过朕要交给你这事……却也并不轻巧。”
顾怀眉头一跳，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不妥的神情，“请陛下吩咐。”
顾恢脚下的步子终于慢了些，又遥遥看了一眼甘露殿的方向，才无奈地道：“男子成年，自然是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来做赞者的，皇家子弟，所请之人更是要格外注重身份的。安王母家无人了，只能在宗室之中请一位。不过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只怕老宗亲们不愿接这差使。”
他的身份？先平王的幺子，说出去难道很丢人吗？顾怀再心里驳斥着，很是有几分不平，只是终究死死忍住，并不敢让顾恢知道。
“如今在世的宗亲之中，便是齐王身份最高贵，便是先帝在，也要唤一声五叔。”顾怀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索性自己先说了出来，“当年臣加冠，便是齐王担任赞者，这些年也有些走动。”
顾恢知道她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便交给若谷了。”
“臣定当请动齐王出山。”顾怀倒是说得十分诚恳。
顾恢想了想，又道：“不过依朕看，齐王肯点头来做这个赞者便是咬着牙来的了，取字一类的大事，是万万不肯的了。不过取字倒也还好，父兄也可代。朕不通典，只怕取不出什么好字来，若谷，你有什么好的，可不能私藏。”
“臣……可不敢为安王取字。”顾怀飞快地觑了一眼顾恢的脸色，虽然并未看出有什么异样，却依然有些心虚，连忙垂了眼。
“朕说使得便是使得。”顾恢嘴角一勾，“算起来，你也是他兄长。”
什么叫算起来？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兄长。顾怀腹诽着，却不得不做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既然陛下开了金口，臣不敢推三阻四。不过取字马虎不得，一时间臣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来，还请陛下宽限几日，臣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
顾恢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我们兄弟几个，除了郓王，便只有你若谷学问最好了。”
冷不丁地让他提起顾慷，顾怀又是一惊。
语气如此自然，态度如此亲切，若不是顾怀也参与其中，还真不知道这人便是个刽子手。
“臣……弗如郓王远甚。”顾怀强笑着道。
只是落在顾恢眼里，这便是心虚了。他轻笑一声，似是在嘲讽顾怀胆小，不过是个死人，手下败将而已，提都不敢一提，真是好没意思。
一想到此，顾恢便有些兴趣缺缺，只淡声道：“朕从前并不是十分得先帝宠爱，冠礼也草率，论起经验是不如若谷的。倘若近来若谷想起什么需得格外注意之处，立刻报与朕知道，谁也不许拦。”
“多谢陛下，臣遵旨。”其实不消他吩咐，顾怀也会如此。
不过在出宫之时，顾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顾襄忆又不是顾恢的亲弟弟，不过是个没什么实权的亲王，日理万机的九五之尊竟会亲自过问他的冠礼……
这未免有些奇怪了。
他为什么要对顾襄忆这么好？
顾怀一时间没想到更多的解释，带着满腹疑惑便继续奔忙。
而这一头，顾恢又大步流星地往甘露殿去了，还特意着人准备了一碗醒酒汤，一进门就听见顾襄忆在问顾念湘是怎么回来的，便奚落道：“不管她怎么回来的，总归是全须全尾地回宫了，不像你，还被关在外头一夜。”
“臣贪酒误事，请陛下责罚。”顾襄忆早就知道自己一夜未归，顾怀市不会轻易放过的，早就做好了准备，见人来了，便利落地告罪。
顾恢皱着眉扫他一眼，见他脸色并不红润，越发不快，“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敢多喝酒，在外头待一夜不好受吧？朕特意命人准备的醒酒汤，喝了吧。”
顾襄忆抿了抿唇，又笑道：“看陛下说的，平王府虽然不能与紫宸宫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亲王宅邸，怎的被陛下说得比寒窑还不如？”
“他要是真把你看顾好了，就不会一早来跟朕请罪了。”顾恢轻哼一声，颇有些不满。
顾襄忆越发疑惑，却只能不动声色，“是臣给平王添麻烦了，陛下可千万不要怪他。”
顾恢眯眼看他，“朕有这般小气？不过他自请将功折罪，朕也不能不给他这个机会。朕将你冠礼的一应琐事都交由他去处置了，若是有一星半点不满意，尽管找他去。”
对于此事顾襄忆倒不是很意外，毕竟顾怀一向都对他表现出十分得善意，冠礼这样的大事也并不例外。
那自己是不是……对他也该缓和些？
顾慷之死就仿佛一根刺，横亘在顾襄忆心头，一日不能报仇便一日不能拔出。只是害死顾慷，顾怀多少也出了一份力，故而虽然选择与之合作先扳倒顾恢，但顾襄忆也只是将他视为可利用之人。
只是这人……对外人雷霆手段便罢了，对待手足，顾沅沅也好，他也罢，却是掏心掏肺的好。
顾襄忆一时有些矛盾。
见他许久不语，顾恢便追问道：“怎么，是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同朕讲，朕便着人去做。”
啧，顾恢也不全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或许到时候不用如此赶尽杀绝？
顾襄忆不敢再乱想，轻咳一声，“得陛下如此费心，臣哪里还有什么意见？必得肝脑涂地才得以报得陛下深恩。”
“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说什么肝脑涂地的，煞风景得很。”顾恢似笑非笑地道，“你想报朕的恩遇，也简单，以身相许就够了。”
顾襄忆神色一僵，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才忍住了给他一拳的冲动。
顾恢是什么人，只露了几个好脸色，给了点假惺惺的关心便忘记了？真是太大意了！
闭了闭眼，顾襄忆才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看在天下臣民眼中，臣不愿让陛下坏了名声。”
“朕是个在乎声名之人？”顾恢轻笑一声，“别以为真不知道你不愿意。不过没关系，朕不喜欢用强的，总有一日，朕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顾襄忆只能报之以强笑，心底却有滚滚岩浆汹涌澎湃。
不，永远都不会有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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