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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与顾恢说定了要好生办个盛大的冠礼，这生辰顾襄忆便不愿再铺张浪费了，只想简单地过了。
但他也能瞧出来，顾念湘为着顾恢一丁点也不曾想起她之事怏怏不乐，也就和顾恢去求了个恩典，想在生辰这一日领着顾念湘出宫去玩一日。
顾念湘看重的倒真不是出去游冶，顾襄忆唯恐她不肯，还特意邀请了无因、薛奕与顾怀，并嘱咐要带着姊妹一道，不怕她不答应。
中秋已过，未至重阳。长安即便是天下最繁华之地，非年非节的，宫外也不大热闹，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在街上，着实有些引人侧目。
不过这一行人几乎没有一个是专门出来赏景的，素来又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倒也不觉如何。
都不需要交代，无因便自掏腰包在清风楼定了一处雅间，点了一桌精致席面，专挑顾襄忆喜欢的菜色。
顾襄忆感念他的心意，着意走在最后头，等着无因去关门之事，趁众人都没注意，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一挠。 m.a
堂堂国师大人教这小动作吓了一跳，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轻叹一声，微微合掌，握住顾襄忆的手，给他未到寒天便显得有些冰凉的手指增添了几丝暖意。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顾襄忆虽说并不介意让人知道他倾心爱恋之人就是无因，但好歹是顾着无因的面子，不敢表现得太过分，也就大大方方地招呼着众人入席开宴。
好歹算是个寿宴，众人也都不是空手来的，带着两份礼物。
顾怀与顾沅沅兄妹合送了顾襄忆一张古琴来，虽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名号，但一试之下音色格外浑厚，顾襄忆便心生欢喜；薛家姐弟亦是投顾襄忆所好，送来一叠曲谱；无因赠他一串青白玉的念珠，粒粒浑圆，宝光内敛，很是不俗。
送给顾念湘的东西便要逊色许多，无非是摆件玩意儿，再如何精致，终究没那么些心思在里头。顾念湘倒并不是很在意得了什么东西，只是接过了薛奕递来的无论送给谁都挑不出错的青瓷对瓶之后，脸色便沉了下去。
顾襄忆不在乎什么大喜的日子添不添堵的说法，却不愿让顾念湘扫了别人的兴，连忙招呼众人吃饭饮酒，再不提礼物。
安王殿下给面子，对敬过来的酒可谓是来者不拒，众人自然也没心思去管其他乱七八糟的。
无因倒是想着天气转凉，要给顾襄忆吃一些暖身的东西，便央着店家提早将菊花锅子做了出来。可惜这一屋子人除了顾襄忆，旁人都受不得这份热，酒过三巡，一个个都额间浸出细汗，不得不开窗吹风。
这间屋子是临街的，窗底下的屋檐又恰好悬了一盏灯，有人路过之时，那容貌身形便看得一清二楚。
微冷的夜风扑面而来，顾襄忆的酒意醒了几分，恰好就看到底下路过的人，朗声唤道：“沈泽远！”
底下那人耳力尚可，一声便听见了，抬头来看之时还有些惊讶，“殿下？”
“沈丞，相逢即是缘，上来喝一杯呀。”顾襄忆笑得十分和煦，甚至让无因觉得有些吃味。
他笑得太过真诚，沈遥君从不曾见过安王殿下这副模样，吓得摇头如拨浪鼓，“殿下宴饮，哪有臣的席位？殿下尽兴便是。”
顾襄忆便哼了一声，“沈泽远，孤告诉你，生辰之日，寿星最大。孤都诚心邀请你了，你还推脱什么？”
“安王殿下，沈丞可是个老实人，就别这样吓他了。殿下想饮酒，小王奉陪还不行？”顾怀笑吟吟地凑上来打圆场。
其余几人也都有些好奇，几个没见过沈遥君的女眷都凑到窗边来看得了安王殿下诚意相邀的究竟是何许人。
沈遥君心道自己与安王也并没多深的交情，何况人家生辰他还空着手，原本是打定主意不上楼的，择日再补上一份礼都好，谁知这一抬眼便看见了颇有些漫不经心的顾念湘，不由得小小地吸了口气，鬼使神差地还真就上了楼。
不过沈遥君与其他几位也为时算不上熟悉，对着那么几位皇亲国戚，他束手束脚的，其他几人也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
饮了几杯酒，顾襄忆便问：“沈丞，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为何在街上闲逛？”
沈遥君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由得“呀”了一声，面露懊悔之色，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小声道：“不瞒殿下，臣听闻东市那边近日有一文玩珍宝展，昼夜不歇，臣白日里在大理寺值守，便想趁夜去看看有没有……”
“哦？”顾襄忆戏谑一笑，“听着仿佛很有意思，都有什么东西呢？”
“臣还不曾瞧过，只隐约听闻有前朝画圣的观音像、历代名家的书帖、歙墨、湖笔等物，”沈遥君说着，不经意瞥见顾念湘也支着耳朵在听，顿了顿，方道：“还有大食玫瑰水、波斯螺子黛、贵霜金器、南洋珍珠……”
顾沅沅不由得笑起来，“呀，听着就好有意思呢！”
顾襄忆等着就是这句话，直着头笑起来，“这么说，很值得一看了。阿念，想不想去瞧瞧？”
沈遥君心头一跳，不敢直视长公主殿下，却屏息凝神等着她的回应。顾念湘却欲言又止地看了薛奕一眼，并不说话。
不过她实在是多虑了，顾沅沅这样感兴趣，薛奕不会不答应，连带薛若雪也欣然点头。
说好要去看展子，众人便起身开始收拾仪容。
不过回头却见顾襄忆仍旧倚在墙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顾念湘便问道：“哥哥怎么了？”
“哎，方才酒吃得有点多了，头晕得紧，你们去吧，孤就不去吹着冷风了。”顾襄忆口中说这话，却笑吟吟地望向顾恢。
他没说话，无因便道：“东市离云间院太远，恐赶不回去，山人也便不去了，各位请便。”
眼见着薛若雪也要去，顾怀很是心动，只是对上顾襄忆似笑非笑的眼神，只得抿了抿唇，以手支颐，“这几日恐怕是有点着了风，吃两杯酒便有些不爽利了，只怕去不了，还是陪安王殿下坐一阵吧。”
顾怀是怎样的体魄，顾沅沅心里清楚，闻言不由得挑眉看着他。顾怀向她试了个眼色，顾沅沅虽不知他究竟要干什么，却也知道这是有事绊住的意思，假惺惺地道：“那哥哥好生歇息，早些回去吧。”
嘱咐几句，一行人终于在沈遥君飘飘然的带领下离了清风楼。
顾襄忆坐直身子，揉了揉额角，问无因：“人带来了？”
无因点了点头。
顾襄忆又问：“与她说明白了？”
“只大概提了一嘴，剩下的，只怕要劳动殿下亲自与她说。”无因小心翼翼地道。
于是顾襄忆点了点头，“好。平王殿下，咱们就趁着今日交接明白，把人领回去吧？”
顾怀眉尖一抽，总算是明白顾襄忆为何要将人都支走，暗悔自己也太过迁就这个总是给他甩脸子的弟弟。
无因倒是对顾襄忆言听计从，转出去一阵，便领会一个绯衣女子。
那女子进来便盈盈下拜，倒还算大方。即便顾襄忆与顾怀见过的贵家女子不少，却仍旧觉得她体态窈窕优雅，的确令人眼前一亮。容貌虽然并不是顶尖的，不过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也惹人疼惜。
这女子便是那日他们一道救下的茜枝。
“茜枝娘子，听闻你家长辈辞世，还请节哀顺变。”顾襄忆语气平淡，“孤身一个弱女子，独自过活也着实不易，的确需得寻一处可靠的地方。”
茜枝忍不住飞快地看他一眼，秋波流转。
无因蓦地觉得有些牙酸。
顾襄忆却视若无睹，只是淡淡一笑，“不过娘子或许也听说过，云间院里头不留女子，孤又没有府邸，只能暂住母亲生前的行宫，便是想接济娘子，也只得带回宫去。”
茜枝咬着樱唇，皱损春山。
“只是这紫宸宫也不是孤的地方，上头还有陛下做主，整个宫中的女子都是陛下的，若是进得宫去，你也就是陛下的人了。”顾襄忆含着笑，眼神却幽深。
也不知无因与她究竟说了多少，虽然茜枝的神情泫然欲泣，却仍旧点了点头，“奴知道。”
顾襄忆心下有些不忍，轻声道：“宫中不是什么好去处，倘若娘子不肯……同平王殿下求求情，也可保你衣食无忧。”
“奴没有不肯的！”茜枝忽地抬起头来，急切地说着，一双凤目湿漉漉的，似乎蓄上了泪水，“殿下于奴有救命之恩，奴便是肝脑涂地也无法偿还。殿下有可以驱使的地方，奴不能辞。”
顾怀再一旁听着，不由得暗哂：当日救人的还有那么许多人，这茜枝就独独认了顾襄忆一个，到底有些不值。
顾襄忆不是个婆妈之人，闻言也就不再劝慰，只是肃容道：“不过即便进得宫去，不得宠爱的，这日子也不如在宫外来得自在。茜枝，你想做那人上之人呢，还是得过且过有口饭吃便是？”
茜枝咬了咬牙，“倘若只求苟且活着，奴何必求到国师面前？”
“那孤再告诉你一句话，”顾襄忆闭了闭眼，满脸疲惫，“陛下自出生起便长在宫中，什么样的女子不曾见过？从民间选入的女子，如何能入得他的法眼？璞玉固然难得，可使人喜欢的，终究是精致雕琢的玉器不是吗？”
茜枝是在是个聪慧的人，不必把话说透，她便能领悟其中深意。
虽说满心痛苦，她却仍旧一脸坚毅，沉声道：“奴……但听殿下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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