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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恭请殿下折腰 > 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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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灌满了双耳,贺元夕盯着趴在石径上的女子,不自觉想笑。

    她以王氏荣辱为由,激得王玄泰追过来,打晕设陷之人。没成想,这人长了曹阿姜的脸。

    何曾有过天大的冤愆?不过求一个侍妾的位子。她犹自记得初进宫时,一个人举目无亲、?j惶难安,是曹阿姜分给她一根巨胜奴。

    那巨胜奴外头裹着晶莹的糖壳,一口咬下是甜蜜和脆香。那味道着实腻口,腻得宫中的日子多了分人味,腻得她不愿意恨她。

    可眼下济河焚舟的境地,亦是她亲手送来。

    “就是她让你来的?”

    “是、是她……现下如何是好?”王玄泰还抱着伤人的铜瓶,指甲无意识地来回抠挖,发出钻心的响动。

    贺元夕微微垂首,无悲无喜地:“趁人晕着,你把她抱进仓室藏起来,再将门锁了。左右无人瞧见,你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安心回花萼楼坐着。若有人问起,你可饮醉了酒,到龙池边上吹风去了。”

    “妇人之见!这上元连庆三日,琐事繁多,免不得有人前来取物。哪怕无人来此仓,你怎么保证她醒了不会闹开来?”

    这是典型戴龙角的蛲虫,宅院里称王称霸,出门便丧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偏还对旁人许多质疑。

    贺元夕早料到这层,便假意思量一番,道:“你能事先潜进仓室等我,想必钥匙还在你怀中揣着吧?”看到那边讪讪别开眼,她继续:“既如此,我上不得正殿,只能你拿去正殿丢了。那处皆是权贵,无人敢细究。再者,你也了,上元三日,烟火歌舞不停,纵是她喊劈了嗓子,也不一定有人听见。”

    王玄泰金贵的脑子绕了两弯,便再也懒得活动。心有百般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去抱曹阿姜。但他长久纵欲,方发力抱起半尺,晃荡两下,腰又塌下去。

    然后望着贺元夕直喘气,“唉、唉……来帮忙啊!”

    贺元夕在心里翻出个白眼,“石缝间尚有积雪,我得将此处清理干净,免得留下把柄。”她蹲身伏首,略将脸偏向一边,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神情,“你些吧,若有金吾卫听信前来,王相可真会打死你。”

    他想再些什么,嘴唇抖了两下,到底作罢,只能软着脚将人拖进去。

    贺元夕一头清理石径,一头留意那边动静,听到开门声后,不动声色地向仓室移动。直到门外三尺处,才开口指挥:“藏到最里面去!就算有人查来此处,也不一定会发觉。”

    少顷,里头传来声脱力的回应:“藏、好、了。”

    贺元夕手一顿,知道是时候了。

    脑海中预想了千百遍的动作,支配她倏地弹起!飞奔!关门!上锁!

    当她看到银蝠锁扣紧的时候,一股异样的兴奋终于冲破桎梏,爬上头顶、四肢,甚至指尖,风雪无情扇上脸颊,她竟不觉冷,反而涌起阵灼热酥麻。

    刹那后,房门剧烈震动,里头是困兽般的怒吼:“你敢算计我!开门!贱人!毒娼妇!”

    雪越发大,几要将人淹没。贺元夕一声不吭伫立门前,恍惚有十年光景。捶门声与叫骂声渐缓、渐,最终,唯剩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脉搏上。

    门后的人累了,只能发出老兽濒死的激喘。

    “骂够了?”

    “贱人……你等着,老子让你……让你全家陪葬!”

    她抚上颤抖的门板,忽然绽出无声的笑。

    “要我陪葬?那你先下地狱吧!”

    转身冲进风雪交织的天地。

    没了罗汉竹的遮蔽,冰凉刺骨眨眼裹满全身。她顾不得许多,提裙便朝花萼楼跑去。

    “救命啊!杀人了!”

    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地,眼前是风雪织出的粗粒帷幔,她辨不清前路,抬手想擦眼睛。

    一下、一下,总觉得摸不到脸。

    她的手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脸。她反应过来,应是冻到麻木了,索性不看路,蒙头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啊!”

    今日第二次撞人,那人胸口的纹样割得她脸颊生疼。

    她撞得晕头转向,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兀自想着,这气味清和干净,像春日融冰后,河畔新抽的柳条。紧绷之后的放松让她膝头一软,差点跌进雪里。

    被撞那人反应,双手往她两腋一插,轻松将她提起来。

    这种抱奶娃子的手法,让贺元夕很觉扫脸,迷迷糊糊间只想教训人。放手!她刚惩治了长安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她很嚣张,她气可吞山河!

    直到无意瞥见玄衣、龙纹,她鼓动的腮帮子终于平静下来。

    当场欲哭无泪……天啊,阎王爷点名了!

    太子看着眼前的宫婢,发髻散乱,眉间贯穿一片血痂,面目也僵紫到辨不清真章,只剩嘴唇在顽强地噙动。

    “她在什么?”

    尉迟俭将脖子抻得老长,跟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念道:“三、清、真、人,显灵了?”然后长长地“咦——”了一声,“好丑,还是个大傻子。”

    太子没搭话,只吩咐内侍:“樊金茂,取斗篷来。”

    一位内侍立刻应声上前,垫脚把人一裹,随后紧跟太子步伐,将她扶进了花萼楼。

    贺元夕脚步虚浮,脑子却清醒得很。她虽不识太子,但认得出暗银龙纹袍,至于在他身边,看上去五大三粗心智不全的,想必就是骠骑将军尉迟俭?

    这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眼下发善心给她斗篷,应是当她冻傻了?只盼她后面胡诌的话,他老人家也能信了才好。

    至于那位樊内侍,实在贴心,进门一顶膝窝帮她跪下,还顺手提起斗篷,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丝合缝。

    雪渗入发丝,融进头皮,一点细微的风便能钻到骨缝里。人心总归贪婪,方才在冰天雪地里跑着,只想有个屋檐遮风挡雨,现下有了斗篷,便开始肖想暖炉毡帽水盆羊肉……

    可尉迟俭不容她畅想,率先发难:“你何故叫喊?满宫里都是金吾卫,有人敢行凶不成?你可知惊扰圣人是何罪名!”

    “啊?婢子、婢子……扰了尊驾清净,贵人恕罪!贵人恕罪!”贺元夕庆幸他们瞧不见自己的神情,眼下只能装着不识宫中服制,坐实了傻瓜的名头,更容易让人信服。

    太子方落座,就看到那缺心眼缩在地上不断磕头,整个人包在斗篷里,堪堪露出巧的丫髻,活像个长了兔耳的大粽子。

    不上是滑稽还是可怜。

    “你所遇何事?无需惊慌,但无妨。孤……”他踯躅好一会儿,实在觉得“孤乃太子”这句话有些古怪。

    而且他格外不解,六局二十四司上千双眼睛,怎么会选出个痴傻的进宫?

    到底还是樊内侍善解困局,“咳咳”清嗓,假意怒喝:“哪里来的泼猴,还不拜见太子殿下、尉迟将军!”

    纵是猜到九分,可真真切切听到耳朵里,也能让贺元夕背脊一震。

    真佛啊!想她进宫一载,离贵人最近的一次就是摸了把太后用过的双狮纹银碗,现下活生生的天王老子站在面前,眼中泪水登时真了一半。

    “殿下救命!”她大喊一声趴伏在地,直撞得钗环“叮当”作响,“婢子司馔司女使贺元夕。殿下,西仓、西仓恐怕要闹出人命!”

    “我瞧你恐怕是撒癔症。”尉迟俭不屑地睨着她,“真出了人命,轮得着你报信?金吾卫又不是死人!”

    将军!金吾卫半贯钱就被收买了!和死了差别不大!

    贺元夕不服气地捺嘴,西仓向来鲜有人至,姓王的开口,谁敢不从?既能卖王家个面子,又能赌钱躲懒谝闲传,换作是她,她也乐意。

    不过她行事有底线,至少得一片金叶子。

    她吞了口唾沫,双肩不断起伏,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婢子才刚从西仓来,未见一个守卫!”听那尉迟俭“啧”一声又要急吼,她赶忙抢着话:“婢子经过竹林,听得其中有男女争吵之声。婢子记得嬷嬷常训导,要我等克己奉公,便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也不知怎的,那女子忽然凄惨地大叫,之后再没吭声!婢子想着,该不是私通?若禀报上去,也算为肃清宫闱略尽绵力,纵是讨不着赏赉,也能从嬷嬷嘴里讨声夸……”

    太子现下觉得她不仅缺心眼,而且话又密又没重点,不禁发出了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光阴虚度的慨叹,“别废话。”

    “是、是,殿下稍待,就到关键处了。”贺元夕仍是埋着头,更便于琢磨辞。她抿抿唇,正准备继续糊弄,忽听得背后几十个脚步声鱼贯而入。

    还有大佛?

    她不能直眼珠打量,仅靠余光扫看这群人的穿戴。为首是个中年男子,穿紫衣,佩金鱼袋,身量堪堪到尉迟俭肩头,但步子出的稳,不似尉迟俭,风风火火能将细墁地跺出个坑来,而是一种,所到之处冰封百里的阴狠果决。

    三品以上服紫,他是何人?答案呼之欲出。

    随着那紫衣从身边走过,她直觉一道锋利的视线扫过背脊,她将全身力气都按于手掌,才堪堪止住颤抖。

    不能怕,怕了就要死。

    又见那人站定殿中,不慌不忙地行礼:“老臣王衍,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虚扶一把,“王相无需多礼。”继而吩咐尉迟俭:“速去西仓好生查看,仔细莫毁了足印。”

    他没有召金吾卫,而是让尉迟俭亲自前去。贺元夕暗暗琢磨,想到尉迟俭所率东宫十率,皆为太子亲兵,想来,是为了防着王衍做手脚。

    约摸一柱香工夫,尉迟俭乘雪归来,推门掀入一室寒凉。

    不待雪气消散,他已两步上前,拱手道:“回禀殿下,圣驾受惊,已先行返回太极宫。至于西仓,臣赶到那处,大门紧锁,不见守卫。待我劈开门锁,发现屋内确有一男一女,女子经人指认,乃是司馔司女使曹阿姜,男子是……是工部郎中,王玄泰。臣亦盘问过西仓守卫,他们只上元思乡贪看烟花,这才一时失察。”

    太子并无意外,神情自若,“先将王玄泰带上来,那女使伤势如何?能否上前回话?”

    “他、他……”

    尉迟俭忽然哑声,含糊其辞,再看王衍,却是不动声色,稳坐在侧。

    殿内几人各怀心思,一时鸦雀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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