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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恭请殿下折腰 > 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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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不爱尖锐处事,宽厚以待,也有四两拨千斤之用。

    郑怀年本不是刻薄之人,又见他度量非凡,绝非泛泛之辈,反倒颇具愧意地拱手,“季郎君言重,是在下人之心了。”

    完捺着嘴瞪了贺元夕一眼,开始为秦伯都看诊。

    但见他一番望闻问切,又煞有介事地阖眼、点头、摇头,兼并不失惋惜的“啧啧啧——”,如此数回,几要把秦伯都吓出哭腔。

    “神医,您一定救救我的脸,被个娘子打成这样,实在臊得慌。”

    “壮士,不瞒您,这……以您的体格……”

    “您……吧!”大夫的欲言又止最让人心慌,秦伯都眼睛睁得圆溜溜,很有视死如归的神采,“铮铮铁汉,我扛得住!”

    郑怀年却没搭腔,先左右扫了一圈。

    手粗臂壮、虎背熊腰,确是个铁骨硬汉,但再往下看,那肌肉虬结的拳头,竟正攥着碎花棉被瑟瑟发抖……他不禁撇撇嘴,送上神来一笔:“啧——您方才臊得慌,这点磕碰,您在娘子榻上躺这么久,就不嫌臊得慌了?”

    “噗!”

    若不是嘴捂得,贺元夕几要笑出声。她抖着肩膀,憋得双颊通红,不知为何,眼神鬼使神差就飘向太子,不料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但见他坐于窗下,半边脸映在阳光里,眉目弯弯,笑得十分好看。

    她是心思灵活不假,但太子在她心中,无异于高高在上的神佛,神仙合该比凡人好看,他待自己和气,那也只是恩典。若联想到男女之情,实乃大大的不敬。

    她不晓得的是,神仙此刻已方寸大乱。

    好似少时偷懒被老师撞破,紧张中,亦掺杂着几分难抑的愉悦。惊觉这陌生的情绪,他慌忙将脸别开,死死盯住门外,唯恐多呼半口气,都能被人瞧出端倪。

    这古怪的反应被贺元夕瞧进眼里,引得她心头惴惴。她不禁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看,发现案上摆了个食盒,里头是元昭从西市买来的果干蜜饯,活似抓住救命稻草,慌忙招呼人拿上叶子牌、双陆棋,冲秦伯都:“你既无碍,那我们就不作陪了,你在此好好歇着,我们去堂屋玩牌,不搅扰你。”

    这话让秦伯都瞬间有了力气,自榻上一蹦而起,高呼:“不行,别丢下我一个人!”

    于是四人一狗一拖油瓶,鱼贯而出。

    贺家平日用饭,只在庖屋支个高足桌,一家人凑在一处吃才热乎。而堂屋宽阔,东西两列食案摆得丈远,句话都得用喊的,故只用来待客。

    今日人多,引客人去庖屋实在失礼,加上几人年岁一般大,都不爱那刻板腔调,干脆将食案统统拖至正中,拼成条长桌,如此围坐,方显热络。

    贺元夕原还挂心太子会不习惯,却见他眼也没眨就盘腿坐下,就此,有牌搭子有吃有喝,一场牌局万事俱备,只欠一哆嗦。

    孩子王元昭很有热场的自觉,温壶绿蚁酒,一边招呼着众人吃食,一边码齐叶子牌,同秦伯都两个摩拳擦掌兴致昂然,直呼要杀得旁人片甲不留。

    已经片甲不留的贺元夕后颈一凉,自己分文没有,正好叶子牌四人也够,颇不甘愿地退到角落,为众人添酒水。

    太子递来个怪的眼神,“今日方下的月钱,你都用尽了?”

    他体恤宫人不易,平日常用私库补贴,东宫的月钱较旁的宫里丰厚些。

    却是郑怀年先用嘴飞来把刀子,“工钱又不是你发的,她爱怎么花怎么花,吃你家黍子了?”

    太子没理他,贺元夕更不知该什么,只在旁心下戚戚然:呜呜呜,我吃了。

    “都别吵吵,专心摸牌!”元昭不耐烦道。

    她是个人来疯,难得聚这么些人,边打牌边谝闲传,聊着聊着,话头就炸开了锅,不知几时开始,竟骂起了王玄泰。

    贺元夕原要劝阻,心中多想了一折,不知太子究竟如何看待王家,左右案情了结,她已全身而退,正好借此探探口风。遂端起酒壶,为元昭添了一碗。

    “个下流胚子,后院里挨山塞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也不嫌挤得慌!生孩子比配种都勤,怕不是担心死了没人扶灵!”

    元昭骂起人好似开戏场,八方听众,七方鬼神,张口就不带停。贺元夕自动剔除掉污言秽语,拣着重点听,这才知道了始末。

    原来她与姓王的压根没有婚约。

    此事需得从贺父起。

    他是工部平平无一泥瓦匠,而那王玄泰虽任工部郎中,但身娇肉贵三步一喘,二人本无碰面机会。可世事无绝对,去岁长安城修西明寺,圣人渴求长生,格外看重。王玄泰被逼无奈,只得穿戴齐整去摆摆空架势,就是那一次,他撞见了送饭食的元昭。

    她爱着男装,配着长眉入鬓、英气飒爽,似玫瑰般扎眼。就这么,扎进了王玄泰的眯缝眼。

    元昭自来熟惯了,讲义气又热情,被他骗得团团转,竟就信了浪子回头那一套鬼话。不想改日元夕代为送饭,王玄泰见她别有一番韵致,又以为贺家女儿一样性格,竟借着看手相的由头又揉又摸。

    贺元夕平日待人客气,打人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劈手就甩得他原地转了半圈。

    当时打完就跑,但相府岂会忍气吞声?他们仗着权势,次日就派厮送来十贯铜钱,让贺家自行把元夕送到府上,做妾。

    清清白白一良家女,给人做妾算怎么回事!贺家二老怄得直倒气,恰逢新太子采选婢女,二老灵机一动,心你相府这么大派头,同东宫抢人去吧!转脸就将十贯钱塞进采选内监手里,编了个凑嫁妆的名头,逼贺元夕入了宫。

    好一出祸水东引。

    太子听完,先是苦笑摇头,忽又发觉不对。他早前只是暗自存疑,现证实了贺元夕与王玄泰宫外就相识,兴庆宫一案,恐怕另有隐情。

    却不知是羊入虎口,还是诱敌深入?

    他瞄了一眼贺元夕,眉心微蹙。

    凭她的心思,不想透露的事,绝不可能让人堂而皇之地听到,所以这是在……

    试探?

    “哎呀哎呀哎呀……”秦伯都也略知案情,但只顾着猛拍食案,“这王八犊子!”又直向元昭竖大拇指,“贺大娘,当断则断,有气魄!”

    “过奖!”元昭不仅毫无愁色,还豪气地大手一挥,“那种下流货色,还不配老娘为他伤心挂怀。”

    她对王玄泰的恨不在欺骗背叛,而是害她骨肉离散,还有一世英名毁于一人的窝囊!想起同这种人有过一段情,真想戳着喉咙呕干净才好!

    如是干呕着,桌面就剩最后一张牌了,她慢慢掀开,心中一算,眉间纠结的愤怒顷刻云消雾散,“我赢了!掏钱掏钱,概不赊账!”

    这便是心思宽的好处,再多的不痛,长不过一局叶子牌的时间。

    几局打完,秦伯都也兜比脸干净了,太子独占鳌头,以雷电之势码了好几摞铜板。

    贺元夕瞧着格外肉疼,心这是个治国的心肠,旁人哪能算计过他?不免有些愤愤,国库闹饥荒吗?不都李氏皇族爱民如子,这位倒好,跑子民家添进项来了!

    方才那弹指间的悸动已化作对财富的渴求,她大剌剌起身,又施施然落座他身侧。

    “季郎君,打叶子牌也耗元气,您别光顾着看牌,多吃点。”然后一壁瞟他牌面,一壁极慢极慢地捧上碟杏子干,笑眯眯地:“季郎君,这果干可甜了,您尝尝?”

    太子心中还挂着兴庆宫一事,毫无防备地侧过脸,乍见她笑得陶然,双手捧碟举在唇下,那杏干的酸气与她袖笼里若有似无的暖香缠上鼻尖,叫他脸一热,忽然就明白了,尉迟俭的那四个字。

    眉来眼去。

    他本不爱吃这些,偏偏神差鬼遣地捏起一颗,放入口中。

    结果酸倒了牙。

    贺元夕憋着坏笑,“甜吗?”

    甜吧!来自子民的供养。

    这帮孩子打凑一处琢磨缺德事,郑怀年一眼就能看穿,又瞧不上贺元夕欺负老实人,便帮着“季郎君”解围:“甜不甜的,你自己尝尝不就晓得了!阿昭哪儿买的杏子?酸煞人!唉,要甜,还得是咱们从岐山皇庄偷的瓜。”

    坏事做尽,旁的可能想不起来,但一提皇庄的瓜,几人立马附和。

    元昭兴奋道:“自然记得!皮是黑绿间色,肉是红的,又脆又爽口,连汁水都是甜的!这辈子没吃过那么甜的瓜,毒死我都值了!”

    岐山皇庄、黑绿间色两词一出,太子已无心思考杏干是酸是甜了,手心狠攥,几要把叶子牌揉烂。

    可贺元夕因奸计得逞,正得意忘形,不仅没留意,还接着元昭的话感慨:“后面咱们又去过几次岐山,再没见过,连东市都没得卖。”

    一次还不够?一头羊,还想扒两层皮!太子吸口凉气,语似寒霜,“那是回纥的瓜种,因传自西域,故称西瓜。”

    皇族子弟,见识还是多些,贺元夕无不佩服地:“那瓜竟能长在冬日里,您可知为何?”

    “因为种瓜的人自山顶引温泉水而下,活水绕之,日日精心看护,故可于冬至瓜熟蒂落。”他咬牙,将一个冷笑嚼碎在齿间,“很不容易才结了一个。”

    到冬至,贺元夕终于嗅到一丝危险气息,他如何能知道这些细节!但元昭心大,边摸牌,边不以为意地问道:“季郎君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个瓜……”太子定定看着贺元夕,有怅恨有委屈有哀怨。

    “是我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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