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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恭请殿下折腰 > 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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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主竟在我身边。

    这回郑怀年的利嘴都不敢张了。

    他与元昭虽心中有愧,却只道左卫率多为达官显贵,能入得皇庄也不稀,并未怀疑太子身份。

    整个堂屋只剩贺元夕膝头乱颤,恨不能当场跪下。

    她的祖宗奶奶!冤孽啊!

    她曾种过株斗雪红,知道养好地里的东西得花多少心力。水少了叶枯,水多了叶黑,肥少了不壮实,多了又烧苗。

    这还是应季的,要在冬至结瓜,何止很不容易,简直千难万险!

    太子呢,怎么都想不到,那个折磨他一整个少年时光,狡猾的女娃,竟然就在眼前。

    那个瓜其实早两天就能摘了,但他做事有长性,等了一载,不在乎多等几日。

    可就是那么几日!他特地沐浴焚香更新衣,苦等的大西瓜竟变成了一堆杂乱的藤蔓!那几个半大孩子兴奋地尖叫着逃走,垫后的女娃还回过头来挑衅,冲他喊:“来抓我们啊!”

    入主东宫那日,他甚至很孩子气地想过,黄泉碧落都要把这个人揪出来,哪怕什么都不做,找个地方关她几天,最好吓得她屁滚尿流,声泪俱下地同自己道歉,看她还笑不笑得出!

    现在可好,人找到了,她也真的要哭了。

    还呜咽着:“郎君,婢子错了,您那个瓜种还有吗?婢子放血都得把它养出来!还是您想要旁的什么,婢子都赔给您。”

    最后叶子牌自然打不成了,贺元夕被人拎着后领一路踉跄到马棚边。

    她头一次感受到了这位端方君子的怒气。

    “套马,回宫!”

    “可……这就一匹马。”

    而且是她的马,要骑也是她骑。不过太子是怎么出宫的呢?

    太子气得头晕,冲秦伯都喊:“我马呢!”

    那头猛虎揪着下摆不敢吱声,只在心中哭诉:您不是要整治整治这个宫婢,先遣人送回宫了嘛!

    见他扭捏纠葛,太子才算想起来。现下只剩一匹马,要回宫还得拖着这个缺德的土匪!不对,不止,往后还得花钱养着她!

    真是放蚊入帐,自寻惆怅!

    正痛苦地按压眉心,身旁突然传来个约摸不惑之年的男声,惊叹道:“哦呦,好俊的马!”滞了滞,更夸张地:“哎呀!好俊的郎君!”

    “君”字出了半个调,就有擂鼓声声入耳,由轻及重、自缓而急,渐次从承天门荡入二市百坊,坊内武侯闻鼓而动,立于门楼,振臂高呼。

    “闭坊门!”

    鼓声人声此起彼伏,直至城南飘摇坠落。至此,如凭空铺下的一层纱幔,掩城内众生口耳,四野阒然。

    暮鼓响,坊门闭,非生死之急不得出,若有不从者,笞三十。

    贺元夕茫茫然,满脑子只剩三个词在打转……

    逃奴、逃奴、逃奴。

    正是失魂落魄之际,忽被一双柔软熟悉的手揽入怀中,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脸颊,她怔愣着仰起脸,瞬间眼中酸胀,连日的委屈如排山倒海般席卷,她哽咽着唤了声:“阿娘……”

    阿爷亦站在面前,每个褶子都透着笑意,出的话却很没谱:“你被赶出东宫啦?”

    贺元夕的泪一挥而散。

    不过总算有了些安全感,她转过脸,直勾勾盯着太子。

    从鼓声起到现在,他一直维持着抬首望天的动作,自她这个角度,能瞧见晚霞中,他利落光致的下……

    “殿、殿、郎君……咱们,能回得去吧?”

    好半晌,太子才低头看向她,幽幽道:“御史台,会弹劾。”

    “那、那在外过一夜,就不会被弹劾了吗?”

    他郑重地纠正她,“这不叫过夜,叫体察民情。”

    一旁的贺父听得兴致盎然,长长“哦——”了一声,给了个分外真诚的建议:“郎君有官身?那可不能出坊,被武侯抓着,脸摁在地上揍,吃一嘴泥,狗面前都抬不起头。”

    完就被妻子刘氏狠狠掐了下腰。

    “不能翻墙吗?”贺元夕脑中懵懵的。

    然后也被掐了一下。

    刘氏委实忍不得这对父女俩不着调的模样,仔细看了看院中众人,见到大女儿后头还站着个又高又壮的鸭子嘴时,头登时更痛了。

    不过她有个好本事,肚子里翻出滔天浪,面上也能一派祥和。

    “郎君不必焦心,晚间我收拾两个厢房出来,蓬门荜户,万莫嫌弃。”

    太子一愣,倏然回神,格外诚恳地向两位长辈见了礼。

    “晚辈莽撞,一时疏忽误了时辰,实不敢给二老添麻烦。”

    “哦呦!哪儿的话……”贺父大大方方拍了拍他的肩,接着大手一紧揽入臂弯,招呼众人进了堂屋。

    唯剩刘氏神色冷硬,将女儿押在院中,远远还听着丈夫在:“你好口福,今日家中做野鹿肉,夕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简直要喷出口老血。

    贺元夕瞧着阿娘面似横刀,脑袋都跟着硬成了一坨,只敢晃着她的手臂,软声撒娇:“阿娘你别瞪我了。瞧瞧,我都瘦了,我想吃炙鹿肉。”

    “好个有权有势的郎君,野味都没得吃吗?若不是看他尚知礼数……”她自鼻中发出声冷笑:“哼!”

    罢,撇下贺元夕,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朝正堂走去。

    堂内众人正忙着收拾食案,原还热火朝天,一察觉她进来,气氛骤降,皆屏息束手,好似等她发话一般。

    她状似无意地瞟一眼丈夫,笑盈盈道:“夫君,随我来一下。”

    不等他回答,已旋身出屋。

    贺父也不恼,轻地应了声唉,步跟上。

    待得刘氏领着丈夫绕到后院地窖,才松下了笑脸,手一挥,指使他:“打开。”

    却见他眼瞪出眶,又连退三步,警觉地直甩头,“做什么?里面没东西,怪脏的,前头一帮孩子等着呢,走走。”

    可惜装傻充愣这招数太次。

    “把你的石冻春拿出来。”

    石冻春是富平名酿,贺家的更是藏了五十载,全长安都找不出几坛,贺父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饶了为夫吧,预备着通河路上饮呢!”

    今岁大雪,入夏必有大水,朝廷要拓宽运河旧道,征召十万河工。泥瓦匠怎么也算手艺人,竟被划入河工之列,还不是因着开罪了当朝宰相?这便罢了,路上再没口酒,日子真叫没奔头!

    然而刘氏一番话,让他有所松动。

    “二丫头独个在宫里有多苦?那季郎君,东宫左卫率,哪怕没那层心思,怎么也能帮衬着点。咱们做爷娘的,早年护不住她,现有机遇,还不豁出去替她周全?”话间压着眼,不时觑一觑,等不着应允,干脆扭身叹道:“罢了,你不舍得便罢了,瞧他那衣裳气度,咱们掏出最好的,人家没准也瞧不上……”

    果不其然,他很吃以退为进这套,塌着肩思量了良久,松松腰,开地窖去了。待心翼翼将酒捧上来的时候,又犯起了嘀咕:“就怕同王家那个一样,是坨烂货。”

    不想刘氏劈手就夺过去,“二丫头比你清醒。再不然,明日托人探问探问,若是烂货,打得他把酒吐出来,还你便是了!”

    这话弄得贺父直呕酸水,表示大可不必。

    待到月上梢头,宾主落座,案上美酒野味齐全,也算坊中烧尾。

    秦伯都饮得眼珠子发直,举着酒瓯就跳起了踏歌,看似笨拙的身子,舞起来倒灵巧,引得元昭“咯咯”直笑。

    一曲舞毕,秦伯都不尽兴,又要展示一番,却听刘氏道:“秦郎君稍待。”唤上元昭、元夕,“你们来,同阿爷行个礼。”

    二人不明所以,却也乖乖走至堂中,恭敬行了个肃拜。

    刚直起身,就听刘氏:“你们阿爷,不日便要离京修河堤,山河路远,不知再见何时,今日难得齐聚,就当为他践行吧。”

    方还热烈的觥筹声弹指即灭,连秦伯都也直起了身子。

    只因众人心下明了,拓河一事凶险,折损二三成河工亦是常事。哪怕是素不相识之人,骤闻此事,亦会有几分动容。

    元昭已经哭得上不来气,郑怀年也激愤道:“素来修河一事有专门工匠,再不济,也是寻些通水性的周边百姓。您是泥瓦匠,怎么就!一定是有人伺机报复!我要去敲登闻鼓!看他能反了天不成?”

    “有人”无需言明,的就是王玄泰了。

    贺父竟仍是优哉游哉的模样,“?悖?粽攀裁矗?环潦隆!庇痔???福?锤捶?矗?玖颂酒??熬褪强上Я宋沂??讼擞裰福?饪墒切词?骰?玫摹!

    元昭又急又好笑,抹着眼泪抖肩膀,“您还有闲心笑啊!”

    见得众人唇角松动,贺父方算安心,“都别哭丧脸,笑了就好。”这才略略正色道:“昭啊,阿爷不去,总有人要去,你娘还有你和元夕,那万一我不去了,换做赡养寡母的独子,亦或是襁褓婴孩的父亲,你叫人家要怎么办?”

    “我不管!”元昭跌跌撞撞爬起来,不由分扑进爷娘怀中,“那我的阿爷又怎么办?旁人我不管,我不许你去!”

    “这孩子……叫各位见笑了。”刘氏抬头歉然望着众人,“我先带她回屋。”

    “阿娘。”贺元夕从始至终垂首跪着,听见刘氏话,撑着僵硬的双膝想爬起来,幸不知谁人扶了一把,她才堪堪站住,“你们去吧,此处交给我。”

    很怪,自从入宫之后,许多事,她都不会哭了。

    看着爷娘阿姐离开,秦伯都同郑怀年收拾碗筷,她侧过脸、抬起头,想对方才相扶之人些什么。

    未及开口,他先道:“我会让工部重审河工名录。”

    她很想点头应下,还是犹豫了。

    十万河工,怎可确保万全无疑?阿爷的没错,若为一己之私,让更多无辜之人顶替,她同王玄泰,又有什么分别?

    那个“好”字终被吞回喉中,变成了一句:“郎君,可否借一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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