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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恭请殿下折腰 > 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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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琼华死了。

    她的身子以一种极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两条腿交缠似??,双手扣在喉咙上,挤出满脖的青筋。

    乍看去,就像是她自己掐死了自己。

    贺元夕眼睁睁看着她的舌头从口中滑下来,舔过嘴角、脸颊,最后软乎乎耷在地上,有口涎顺势流出,濡湿了舌下的草堆。

    她不知呆呆盯了多久,久到那石灯都看不下去,狠狠跳动了一下。她这才醒过神来,第一反应不是怕,而是蹦出了一个很可笑的念头。

    人的舌头,竟然有这么长。

    她没有立时叫人,心下多想了一折:这么一位连上茅房都踮着脚的娇养官家女,应该绝不想被旁人瞧见她这副模样。

    于是扒着栏杆,颤巍巍伸手过去,却在离那脖颈只有半寸时停住。

    寒意渗骨。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犹豫越久,那些寒意越发像活过来,竞相钻出那僵直的脖颈,攀缠上她的掌心,最后顺着血液,侵入四肢百骸。

    有鬼魅般的低语在脑中回荡。

    帮帮她。

    贺元夕像被迷了心窍,她看见自己将手覆上去,不是想象中的冷,反而留存着余温。她狠狠心抓住,触感就像包着层韧皮的老豆腐,她不敢联想太多,再想就要尖叫着弹开。

    只能魔怔似地告诉自己,先放平身子,再把手臂摆到身侧,然后抻直腿,最后是眼睛和舌头。

    那眼眶睁得跟嘴一般大,昏暗中似幽深的洞穴,哀怨地吞噬着每一寸光线。贺元夕无意识地重复着佛号,又絮絮:“你保佑我活着出去,我想法子替你报仇。”

    究竟怎么报仇呢?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但现顾不得许多,只先将手罩上那洞穴,霎时有睫毛戳入掌心,引出令人胆寒的瘙痒。

    压下去,移走的瞬间连退几步。

    是闭着的。

    幸而不像精怪话本里的,冤死的人不肯闭眼。她似完成了一个顶顶艰难的任务,正习惯性要搓脸,惊觉方才碰了什么,改成抚了抚衣袖。

    现在只剩舌头了。

    只是舌头而已,同眼耳手足没什么不同,她如是想着。

    本以为自己该轻车熟路,飞用手一拎,谁料那湿软的肉竟还冒着热气!她的脑子一炸,几要将胃呕出来。

    不行!扔了还得再来一次。

    她强压下甩开的冲动,一紧张就捏得更紧。有液体渗出,沾湿指尖,她吓到麻木,一通乱塞,那软肉终于全部回到琼华的嘴里。

    塞满了,阖上嘴,然后拼命在草堆上擦拭,直到磨掉一层皮才算作罢。

    差不多了,她粗粗扫一眼,便不忍再看,撑起口气喊道:“来人啊!死人了!”

    很久很久,得不到回应。

    不知何故,有一团怒火困结于胸,她恨恨怒骂:“人都死绝了?进来收尸!”

    又半晌,终从黑暗尽头趿来个懒散的脚步声。

    有强光撕开眼角,她下意识遮挡,待略微适应后,慢慢移开手,一个塌腰躬背的提灯狱卒,伴着浑浊酒气,三摇两晃走入视线。

    孱弱的一盏风灯,竟也能似太阳般灼目。

    那狱卒眼都没睁全,张口就骂:“你娘死了!嚎丧呐!吵你爷爷睡觉!”

    贺元夕许久不见活人,也没听过第三个人话,纵被光刺得眼酸泛泪,却有了些尚在人间的错觉。她并不骂回去,只是眯着眼往边上一指,声音无悲无喜:“她死了,叫人来收尸。”

    “休想耍花招。”那狱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才举着灯朝她指的方向一照,光下赫然是一具僵直的女尸!嘴部鼓鼓囊囊,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滑出来。

    他头一甩,“哇”地呕出滩酸水,狱中的气味登时更难闻了,贺元夕拧眉催促:“吐够了没?吐够了就去叫人!”

    他连滚带爬跑了,不多时,带着两个专职敛尸的内监折回来。

    贺元夕木然在侧,眼看他们给卫琼华遮上脸,又神色如常地将人抬走,忍不住问道:“你们要送她去哪儿?”

    为首的内监头都没抬,“还能去哪儿?宫人斜。”

    不知经历了几朝几代的宫人葬地,没有墓碑牌位,白骨成山,怨气交缠。

    “宫人斜?可她是……”

    到一半怔住了,她现在不是卫琼华,是抱珠,卫氏亦不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卫氏。

    “可什么?”敛尸的内监冷漠一哂:“阖太极宫,除了圣人家的,临了都是那个去处。”罢有意无意补了一句:“你也一样。”

    最后四字像什么可怕的魔咒,让她不禁猛烈颤抖,抓着木栏冲那狱卒大吼:“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狱卒这次竟没话,只是撇过脸看看她,他眼里满是困惑不解,好像很怪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更像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贺元夕后背一凉,直至那几人离开,没再出一句话。

    这之后,再没人进来过,连一日一碗的黍子都断了。

    没有再用刑,但也没有伤药,没有吃食,更没有被褥。

    他们想关死她。

    寒冷像一双绝情的手,自她的顶心,慢条斯理地将热气拧成一股,然后猛地抽出,徒留副残躯囚困于此。

    草堆是湿的,但没旁的法子,她将所有能御寒的东西裹在身上,恍惚间想起许多事情。

    阿娘炸的巨胜奴,阿爷作的诗画,崇化坊的槐树,还有……

    那个承诺。

    黄泉碧落,九死无悔。

    真真年少轻狂,别是九死,现在她就格外后悔!

    她可以死,但至少是壮烈倒在夷平相府的路上,而不是饿死在这个鬼地方!

    还有什么比饿死更窝囊的吗!

    她不甘心。

    但就凭借这么点不甘心,她硬将自己撑起来,爬到牢房边,勾过卫琼华没吃的黍子。又趴伏于地,一颗一颗捡起带土的米粒。

    积攒起来,堪堪一碗血块土块拌黍子,她粗算了算,太子巡营十五日,靠着这碗吃食,只消撑个三天,待到他回宫,再想法子传消息出去……

    无所谓什么尊严气节,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熬死王衍也算个独辟蹊径的赢法!

    如是想着,人一头燥热,一头竟激动地打起摆子,她觉着自己大抵是犯了热病,晕晕乎乎就想起阿娘的话,热病是触怒了火神母,需得一把火烧尽了,发出汗才好……

    火神母?她没有力气,只能无声地笑,世间哪有什么神仙?

    烧尽了……

    忽的,她像被这三个字打通了灵窍,脑中蹦出个脱身的法子。她逼着自己养精蓄锐,半梦半醒间,不断告诉自己:不必心急,只待三日,三日……

    人道偏斜,天道平衡,金乌不吝,恩泽众生,照得掖庭暗狱,描出阙楼鸱尾。

    如此日升三轮,终见重明门外百官列队,文臣武将尽皆肃然,奉迎太子还宫。

    薄凉晨光中,左庶子辽远唱一声“请中严”,旷然飘渺直上天际。

    那寒声激得众臣一凛,晓得太子仪仗将近。不多时,便听车马辚辚,又有内率执刀开路,一驾赤色饰金轺车随之驶入眼帘,后头浩浩然跟随着十三卫队,威武绵长,不见其尾。

    轺车尚未入门,百官已俯身恭候。

    待得车停,却只见风拨帘动,不见太子下车。

    众人心下皆疑,独宰相王衍不动声色,凝视足下一方土地,静静等待。

    许久,人群不耐,絮絮声渐起。

    忽不知谁人发出个嘘声,众人霎时屏息竖耳,隐约听得队尾有达达马蹄、铮铮碰击。几个老道的武将已猜到有人披甲骑马而来,但只道是什么传令卒,竟大着胆子,开始翘首张望。

    不料那马蹄声迅捷如雷,萧萧踏碎晨雾,携一片风尘奔至近前,眼见就要越过轺车!百官心下一惊,正欲起身阻拦,却见蹄跃马嘶,众人躲闪不及,轰然散出一圈空地。

    待得马停人静,众臣凝神看去,竟是一身披明光铠的青年,昂首勒马,横于车前。

    那矜贵疏离的面貌,分明就是太子。

    不知是否因甲胄在身,他清隽的眉眼在寒芒映衬下,竟显出种桀骜逼人的气度。

    众臣几是弹指间就重整了队列,恭谨跪拜。

    “恭迎殿下回宫!”

    太子扬声道起,随后垂眼一蔑,但见那文官首位的王衍容色泰然,唯指节绷紧,皮薄见骨。

    太子未作过多反应,转脸下马乘舆,进了重明门。

    他本欲先换常服拜见圣人皇后,再同尉迟俭商议巡营所见。不想方到明德殿,就发觉空中弥散着淡淡的烟熏火燎之气,他仰首四顾,竟见太极宫西侧隐约缠着一股黑烟,势头不算汹涌,且有飘摇欲散之貌。

    那个方向是……

    太子蹙眉喃喃:“掖庭?”

    此烟不像走水,也未听到呼号。

    随侍的樊金茂见状,亦慌不忙欠身道:“殿下,雪后潮湿,想是火场那边粗心,烧得烟大了些,不慎惊扰了殿下,奴这就遣人去查看一番。”

    现下诸事缠身,太子闻言亦未多想,摆摆手,继续往承恩殿去,只道:“问清楚了再来回话。”

    樊金茂道一句是,回首使了个眼色,便有一内监得令,拔脚往掖庭跑去。

    眼见那内监呵着手越跑越远,太子忽然心头一紧。

    “等等!”

    掖庭临近太仓,若牵连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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