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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恭请殿下折腰 > 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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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掖庭狱顶有一方天窗,贺元夕挑了些最湿的稻草,入夜置于窗下,天明移到角落,如此三日后,下手一捻,果然蕴了好些水气。

    她将那些湿草捆作一把,伸出木栏,试了试距离,正好可以够到牢房外的石灯。

    万事俱备。

    她饿到极点,脚软得像两根虾须,收手时一个没留意,竟腿绊着腿跌坐在地上。她缓了好一阵,挣扎着爬起,忍不住在心里自嘲:若不是靠着那碗掺了卫琼华之血的黍子,恐怕她现已在阴司排队讨汤喝了,站在自己前面的,没准是曹阿姜和卫琼华。

    不过不打紧,眼下看来,她寿元未尽,撑过了三日。前头两位没做成的事,她来做。

    现下眼皮很重,但她不敢闭上,闭上怕就是大梦三生。她只能倚靠石墙,死命瞪着天窗,静静等候太子还宫的号令。

    终于,当第一缕日光穿过那狭窄的天窗,在对面墙壁上投下一个圆斑时,她听到了雄浑的号角。

    生的渴望支撑她踉跄起身,拖着发虚的腿,走到牢房边,极力将那草头靠近石灯。

    谁知那湿草一靠过去,本就羸弱的火舌,一息只剩个光点!

    贺元夕霎时屏息,生怕一口气吐大了,都能吹灭这火种。她憋下的那口气千曲百转,最后汇集于手,她的手臂酸得像坠了几百个铜锭,但她不敢放弃,这是唯一的活路,只能像这样举着、举着……

    终于!忽有火气凝团闯入鼻腔,湿草顶端随之窜出股黑烟,眼看那团红黑纠集攀爬,逐渐侵占整个草把,贺元夕顺势将其全部塞入石灯。

    不多时,眼前鼻尖都蒙上层层灰霾。她却不敢高兴太久,团起预留的湿草蒙住口鼻,然后蜷缩在离石灯最远的角落。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起先还是冷,逐渐有一波接一波的热浪扑上来,愈发的凶,愈发的久。扑在眼角上,酸得她将眼挤成一团才能稍稍缓解,后来,又有水从额头蜿蜒钻入脖颈,一滴一滴凝聚成片,最后粘结了后背的伤疤和衣料。

    此情此景下,她还有闲情自我安慰:还好,挨饿受冻七八日,总算是暖和些了。

    正想着,那毕剥烈火中,忽然多了个慌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救她了!

    她心头一喜,却紧绷着不敢乱动,生怕一松懈会吸入更多烟灰,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喊着:救我、救我……

    怎料那脚步声连牢门都没有靠近,只在入口处转了一圈,就跌跌撞撞跑出去。

    贺元夕在绝望中,听到渐行渐远的一串怒骂:“真晦气!贺他娘的元夕,贺中元吧!”

    原是那狱卒。

    眼下也顾不上生气,那团湿草已渐渐抵不住强烟。她开始咳嗽,每咳一下,都有灰末肆机钻入气道,密密实实塞住口鼻。

    胸腔好像被填充了一团湿布,随着每次艰难的呼吸,不断吸水、胀大,最后几要堵到喉头。

    能吸入的气越来越少,她的意识,也越来越弱。

    被关押许多天,却是头一次产生了绝望的念头。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儿?

    “啊!”

    恍惚就要昏死过去,骤然有声狱卒的惨叫刺入耳膜。哪怕是听见了,她也无力思考,只能等着热浪缓慢侵蚀全身……

    就要死了吗?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金属断裂的铮鸣。

    几是同时,她的手被人紧紧攥住,整个人被蜷进一个怀里,她的脸随之贴上了一片粗硬冰冷的东西。但在滚滚热浪中,这样一片沁凉,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感到身子一轻,接着是一阵颠簸。

    那冰硬的东西有锐利的边角,随着颠簸细密地割在脸上,有些疼,但更多的,是抽离了对死亡的恐惧。

    逐渐能呼吸,能听见嘈杂的脚步声、溅筒的抽水声,能感到凉爽的水珠溅在鼻尖。

    她知道,她能出去了,能活了。

    能吃香甜的糕点,能看灵秀的山水,能穿中意的衣裙,能见想见的人。

    得先看看是谁救了自己。

    艰难地睁眼,却只看到一团白雾,她使劲挤了一下眼睛,待要再睁,忽有强光无情刺入双目,她下意识朝那怀里缩了缩,待反应过来,肆意的雀跃几要涌出胸腔。

    是太阳!她真的得救了!

    可惜一时被刺得睁不开眼,她只能听见头顶焦急的喊声:“速传药藏监来!!”

    这回不必看,也知道是谁了。

    药藏监,是为东宫药藏局之首,非太子之令不从。

    她彻底卸下了防备,一头歪进那割人的甲胄里,伴着被阳光刺出的满眶泪,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的耳朵紧贴着甲胄,能听见他胸膛中传出的嗡鸣:“没事了,睡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她没有应声,也知道不用应声了,神思一松,便沉沉睡去。

    樊金茂一路喘着粗气,跟在太子身后。

    被骂了两次“滚”,头一次见这位贵人不冷静持重的样子,临到宫婢所居内院前,他还是讪笑着提了一句:“殿下,奴安排人,将宜春宫收出个屋子来?”

    宜春宫,乃太子后妃所居宫室。

    为奴为婢,首要是揣摩上头的心思,瞧殿下今日这样,应是差不离了。

    太子这次没滚,因为他连头都没回,拔脚就进了宫婢的内院。

    内院的宫人哪见过这阵势,本还勾脖子盯着,待看清来人,脸色登时煞白,着急忙慌直溜溜跪了一排。

    这一排宫人里,亦有司正。

    眼看太子怀里的人,还有那身披甲胄的焦急背影,心知大事不妙,暗地里同身旁女使换了个眼色,正想偷偷潜出去,谁料刚一转头,就见内院门前守了一列金吾卫。

    脚一软,瘫坐在地。

    樊金茂提前命人收了个单间,待太子将人抱进去,识趣地退出去,将门一关,拦下所有或探究或艳羡的目光。

    他站在阶上,沉脸发令:“今日之事,有谁胆敢胡言乱语半个字,下回写家书的时候自觉点,让你娘提前去宫人斜候着,等收尸吧!”

    众人虽唯唯道是,到底有几个年岁不大的,忍不住声打听。

    “樊公公,元夕这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殿下怎么还带她来内院呢?”

    “殿下自有殿下的安排,哪轮得着你揣度?”樊金茂虽也想不明白,但还是撑起胸膛,摆出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又有人发出声羡慕的慨叹:“你们瞧见殿下的神情了?我若能被人这样捧在心尖上,叫我即刻去死也值了。”

    这话引得樊金茂嗤笑,有意无意朝身后的屋子瞥了一眼。

    口鼻都熏黑了,饿得剩副骨架子,那样的苦,怕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住。

    不多时,余光中风尘仆仆地赶来个官服身影,却是药藏监。

    樊金茂堆起笑脸作了个揖,将人引进屋,本想折出去继续守着,却听太子唤了声自己的名字,又:“你留下。”

    他只得垂首侍立在侧,看着药藏监忙前忙后诊治,又时不时瞄一眼床上的贺元夕。

    方才被熏黑的脸已擦净,虽脸颊瘦削了、憔悴了,但秀眉微蹙,反显出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就像是蒙尘的琉璃盏,旁人见着不会嫌弃厌恶,只想替它仔仔细细擦干净,再精心拿水养着,只等来日,重现它皎皎动人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这脸,真真是生得讨巧。

    再看放在被褥外的手,被不大合身的洁净中衣遮了一半。看来那破破烂烂沾着血污的囚服也被换下了。

    不对!

    他一路跟着,到了内院就守在门外,也没婢女进去,谁擦的?谁换的?

    他惊异地觑一眼太子,果见他指尖沾了血污,床脚另有一堆血衣。他大受震撼地张着嘴,眼珠子转了半天,然后抬头直勾勾盯着天花。

    久久不能平复。

    果然是:温柔乡,英雄冢啊……

    脑子里正盘旋着六个字,忽听得有人唤他的名字。

    “樊金茂。”

    “樊金茂!”

    他一凛,发现太子正坐于床侧,而药藏监已然离去,慌忙应声:“是、是、是,殿下有何吩咐?”

    却见太子面似寒霜,沉声问:“怎么回事?”

    樊金茂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可这该如何开口?现下想来也是滑稽,这么个朝露一样的人,哪怕不配太子世子,她油蒙心窍了,要去找郭益对食!

    但那时人证物证俱在,司正司的事,他亦不好插手。本以为只是个平平无的婢女,谁知一朝不慎,把天捅了个窟窿!

    现下被太子这么盯着,可真是热火燎天!

    “是、是司正司的人……哎……”他脖一缩,心一横,左右躲不过,索性全了:“是有个叫绯娘的宫婢,她贺娘子同……同一个火场内监对食。司正司彼时证物齐全,加上郭益也畏罪自裁,这便坐实了贺娘子的罪名,行了三十笞刑……至于后来掖庭狱为何走水,奴一定命人查个水落石出,再来回禀殿下!”

    完,瑟瑟伏于地上,半口气都不敢多喘。

    良久,只听头顶传来声冷笑,“哼,对食。”又慢条斯理地问:“司正,还有……绯娘,现在何处?”

    樊金茂这才抬头,心翼翼道:“都在内院,殿下要传此二人问话吗?”

    只见太子拧着眉,抹了抹指尖的血迹,“不必。”

    “直接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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