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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被偷走的周日 > 第44章 殇啸引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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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近两年,宋院正再一次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场面。不过床上躺着的人,上次还只是八品掌珍,如今已是宠冠后宫的二品昭仪。可见古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甚是有几分道理。

    他手指按在昭仪皓腕之上,凝神诊了一会,心中默默在刚得的体会后面添上一句:

    古人还,福兮祸之所伏,亦有几分道理。

    收了脉枕,宋院正对陛下回道:

    “柏昭仪先后用了性质相冲的虎狼之药,经气逆行,下红不止,只怕有血崩之兆,微臣马上去煎止血的药给娘娘服下。”

    言罢,他背起药箱,匆匆向偏殿而去。

    冬日的冷风呼呼地吹,舒合殿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端着黄铜盆送热水的宫人进进出出,太医在外间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床尾处原本藕荷色的铺单,被染成一片浓重的猩红,且血色范围还在不断扩大。随着这片殷红的蔓延,躺在床上的人,动静越来越,不但不再皱眉,不再呼痛,甚至连鼻下气息,也愈发微弱起来。

    李彦和眼见柏晓芙的目光逐渐涣散,头竟沿着枕边缓缓滑下,扑上去抓住她的手:

    “晓芙……醒醒……别吓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平日红润饱满的唇,此刻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微微翕动着:

    “我有点困……想睡一会……”

    “再等等,喝完药再睡,药马上就煎好了,再坚持一会儿……”

    李彦和紧紧握住那只柔软的手,像是在哄她,又像是在哀求,向来温和的嗓音夹杂了轻颤,可床上的人,应声越来越低,直到完全听不见。

    “柏晓芙!朕命令你!不许睡!”

    高声呼喊中带了急促的哭腔,在她耳边疯狂轰炸。

    柏晓芙听得有些烦:李彦和好吵啊,只是想睡一觉而已嘛,不知道她超累超困吗?就像连熬了一个星期的大夜赶图那么累,真想一头扎进被子里,睡它个三天三夜……

    “太医!太医呢!来看看她!”

    宋院正去了偏殿煎药,方太医壮着胆子跪行上前,轻轻揭开柏昭仪的眼皮瞧了瞧,当场坐了个屁股蹲儿。

    完了,昭仪这回要是性命不保,他得占多少责任?看陛下如今的神情状态,到时候还不直接诛他九族?

    他一骨碌爬起来:“臣马上去叫宋院正!”

    宋院正端着药碗走到门口,差点跟着急忙慌的徒弟迎面撞上。

    “慌什么!别把药碰洒了!”

    “师父你去看看吧!昭仪娘娘要不行了!”

    宋院正闻言,赶紧推开门进去。

    方太医才松口气,一道倩影直接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衣领:

    “你刚刚什么?昭仪怎么了?”

    他从没见过许贵妃这样失态,结结地:

    “柏昭仪……出大红了……怕是……性命垂危……”

    “怎么会呢?”

    不是上午还好好的吗?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就性命垂危了呢!

    许贵妃颤颤巍巍地松了手,方太医觉得自己的舌头又好使了,解释道:

    “太后娘娘给柏昭仪灌的落胎药,与臣之前用的假孕方子药性相冲,且都是虎狼之药,昭仪接连服用,量又太大,身子受不住,血崩了。”

    “娘娘!”墨斗见许宜臻整个人往后倒去,忙冲上前,可有双手比她更,将人稳稳地扶住了。

    陈行简扶着许宜臻,往庭院中间挪了挪,避开进进出出的必经之路,沉声:

    “你先别急,太医没不能救,或许只是虚惊一场,别自己吓自己。”

    “对……对……吉人自有天相……她上次中毒那么深……不是也没事吗……你得对……”

    许宜臻失魂落魄地念叨着,嘴唇发青,全身力量都压在了陈行简扶她的那只胳膊上,竟连进屋的步子也迈不动了。

    屋里的宋院正表示,柏昭仪已经彻底昏死,煎好的药完全喂不进去。不能救一,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打开针包,取出一根细长的金针,命侍女将柏晓芙上身扶起,这就要朝人中扎去。

    九玉眼看长针落下来,激动地问:“你干什么!”

    “以金针刺穴,若找对穴位,可将娘娘扎醒,这样才好喂药。”

    着话,人中已经落了针。昏迷的昭仪没反应,宋院正只得拔出,又开始试下一个穴位。

    “呃——”

    钻心的痛楚自虎口传来,令柏晓芙整个身子猛然弓起,骤时转醒。

    宋院正见柏昭仪痛呼出声,忙招呼身后的兰兰:

    “娘娘醒了!喂药!”

    苦涩的汤汁一勺又一勺送进她嘴里,蛮不讲理地逼迫她咽下。柏晓芙绵软的身子靠在侍女怀里,脑袋昏昏沉沉,耳边隐约传来九玉的抽泣声。

    李彦和站在床边,手臂一直在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崩溃了。

    那根扎下又拔出的长针,那声痛到极处的轻呼,那接连不断的呛咳,还有一盆盆端进、染红、再端出的热水,都在持续刺激李彦和的神经,灼得他眼也疼,心也疼,喉咙仿佛被一只手扼住,竟生出窒息的感觉。

    “娘娘,您张嘴啊……”

    兰兰端着药碗,低声祈求中带了哭腔,对李彦和万分脆弱的神经,又是重重一击。

    药才喂了半碗,床上的人已经重新陷入昏迷,再撬不开牙关。宋院正示意兰兰退后,从床头摊开的针包上,取下第二枚长针。

    “够了!”

    李彦和突然冲上前,将宋院正推开,一把揽过靠在九玉身上的柏晓芙,抱在怀里。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为什么要这样……”

    眼前的君王似乎失去了理智,将奄奄一息的昭仪娘娘按在自己胸口,脸紧紧贴着她的额头,嘴里不住重复着同一句话,双瞳满是涌动的血色。

    他抱着人的手臂越来越用力,目光逐渐冰冷肃杀,面中隐隐生出癫狂的神情。

    “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只是想在一起……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拆散我们!”

    最后这一声,已是歇斯底里地嘶吼。

    宋院正跪在地上,无声叹息:

    陛下,疯了。

    众人皆吓得垂首,因而未能注意到,他们的陛下,血色瞳孔间竟闪出一丝金光,似要冲破什么强烈束缚,脱困而出。

    浓厚的乌云自四方滚滚而来,夹着天外闷响的雷声,一阵接一阵。庭院几乎顷刻间,便由白天进入黑夜。

    闪电不断撕裂天幕,越来越靠近屋檐,仿佛下一瞬就要带着万钧之力,朝舒合殿雷霆劈下。

    站在外面的陈行简,下意识将许宜臻护在身后。

    这是,要下大暴雨了吗?可现在,正值隆冬啊……

    室内,原本已经陷入昏迷之人,垂在床上的手,像是有所感应,忽然抖动了一下,而后艰难抬起,抚上李彦和的脸。

    沉沉被他揽在胸口的柏晓芙,双唇血色尽失,苍白无力地震颤,发出的声音轻微到几不可闻。

    但是李彦和听见了。

    “别怕……我还在……”

    双瞳涌动的血色与金光,被这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安慰,悉数抹尽,化作苦涩泪水,奔涌而出。

    “啊——”

    一国之君,当着跪了满屋子的太医宫女,仪态全无,怀抱着他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爱人,仰天长啸,哭得撕心裂肺,涕泗横流。

    铅色乌云悄然退去,和它来的时候一样突兀。云层之上的卜辞,长舒一口气,半天回不过神。

    差一点,刚刚只差一点点,失控的言合大人,就要被他引来的天雷,当场劈个魂飞魄散了。

    屋内传出的这一声长哭,哀恸到极致,让许宜臻双腿一软,几乎当场跌倒。

    她紧紧抓住墨斗的臂,唇舌已经不听使唤,吐出的音节断断续续:

    “你……你进去……看看……怎么了……”

    陈行简架住许宜臻瘫软的身子,向墨斗点点头。侍女福一福身,转头向殿内走去。

    “晓芙……是我……是我害死她的……”

    隔着贵妃华丽的衣料,温暖自生有薄茧的手上传递过来,陈行简浑厚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不是你,是孙太后。而且柏昭仪也未必真的……或许陛下只是关心则乱。”

    “是我……先前的药……是曲尺……是我害的……曲尺听外祖的……外祖是为了我……”

    “不是。”长年习武的男人,嗓音低沉又有力:

    “沈相是为了大梁社稷,曲尺也不是你指使的,这件事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别胡思乱想。”

    陈行简的话,似乎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许宜臻木然抬头,望着三万羽林卫的总统领。他的面容已经与记忆中的青涩少年有了细微差别,眉宇间多了风霜和沉稳,出的话,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

    许宜臻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等了多久,直到墨斗从屋里奔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娘娘!柏昭仪血已经止住了!宋院正,只要接下来不再大量下红,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在舒合殿外站了半天的许贵妃,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才觉自己早已手脚冰凉,缓缓跪倒在地。

    柏晓芙是被男子温和的声音叫醒的。那人用热腾腾的毛巾拭着她的脸颊,就像时候生病,福利院的阿姨那样。不过,阿姨要同时照顾很多人,远没有他这么轻柔细致。

    李彦和将毛巾放回水盆里,示意侍女端下去,自己则凑到床上昏睡之人耳边,又叫了一回:

    “晓芙,醒醒,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长长的睫毛一颤,微微抬起,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对水眸。

    “感觉怎么样?饿不饿?”

    柏晓芙费力地点了点头。确实很饿,上次吃饭,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然而才支起胳膊,已经被人按住。

    “你别乱动!躺好!”

    李彦和心翼翼地将柏晓芙打横抱起,又吩咐九玉摞好软枕,拍松调正,这才像放置易碎瓷器般,慢慢让人倚在软枕上。及至彻底把手从枕间抽出,没令她腰腹用一点力。

    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柏晓芙嘴角艰难地绽开一笑:

    “我现在这么娇弱了吗?”

    “你以为呢?”李彦和浓眉一挑,接过兰兰手里的热粥:“知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又出了两次血?吓得我都不敢让你翻身。好在只是少量,很就止住了。”

    柏晓芙抬起手,想去拿那碗粥,却发现自己双手不住地抖,根本不听使唤。

    勺柄落在碗边,磕出一声清脆响动,李彦和眯着眼打量她伸手的动作:

    “怎么?你还想自己来?”

    柏晓芙在他生硬的语气中嗅到一丝嗔怒,乖巧地垂下了手:

    “还是劳烦陛下喂我吧……”

    冒着热气的米粥里加了燕窝和切碎的红枣,炖得软烂。李彦和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

    真好,她还能同他这般俏皮地话,还能对他笑,还能吃东西,而不是,那样毫无生气的躺着,仿佛随时会离他而去。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鼻腔有些酸涩,李彦和别过头,咽了咽喉咙的异样,掩饰地轻咳一声,这才转回来,将勺子递到她嘴边:

    “陛下觉得很好,多谢昭仪赏脸。”

    一碗热粥下肚,柏晓芙觉得胃里暖洋洋的,上下眼皮忍不住开始打架。

    “要是累,就再睡会吧。”

    李彦和放下空碗,又像刚刚那样,跟侍女配合着,心将她身后软枕撤去。

    柏晓芙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一件事,抓住了刚从她身下抽出的手:

    “你怎么把我救出来的?太后那边……”

    话没完,嘴已经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按住。

    “那都跟你没关系,不许问,也不许想。你现在就只管好好养着,流了那么多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身子的亏空补回来。”

    李彦和在床外侧陪她一起躺下,左手支着头,右手给她往上拉了拉锦被。

    “肚子还疼吗?”

    “好多了。”

    他将右手探进被子,放在她的腹上,触到一片寒凉,似揣了块冰坨。

    “还是很难受,对不对?”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握住他的大手,不让他挪开。掌心炙热的温度一点点透过衣料,渗入下面的冰坨中。

    “你帮我暖暖,就不难受了。”

    李彦和觉得,刚刚喉咙的那股异样又回来了。他哽了哽,道:

    “睡吧,我就在这陪你。”

    柏晓芙顺从地闭上眼。四周满是她熟悉的气息,令人安心。很,她便进入了梦乡。

    大手覆上她冰凉的腹,源源不断的热量顺掌心注入,一点一点将她温暖。睡梦中人微拧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许多。

    李彦和贪恋地看着她宁静安怡的睡颜,只觉怎么也看不够,在她眉心,落下轻盈一吻。

    外面的风雨全都交给我,你什么也不必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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