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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靖康志 > 第三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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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郎八月到扬州,长夜孤眠在画楼;女拆开不成好,秋心合着却成愁。

    约郎约到月上时,看看等到月蹉西;不知奴处山低月出早,还是郎处山高月下迟。

    ——

    转眼已是四月,来到这里已经半个多月,四月十二也就是父皇生日的前一天,就可以回宫了。乾龙节要到了,今年送什么做礼物,父皇更喜欢呢?

    出来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这样过,想念父皇、母后,想念太上皇,想念弟弟妹妹们,还有西凤姐姐,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在一起很舒服,真的就像一家人啊!思念这个东西,如同决堤的江水,只是拉开那么一点口,就再也无法静心了!

    也要给母后买一份礼物才是,还有弟弟妹妹们,只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象样的礼物又怎么能办到呢?

    一直躲着灵惜,怕与她见面,今天,还是避不过了。

    “我们谈谈好吗?”

    天上下着朦朦细雨,街道上空气清爽,人很少,两人撑着伞,慢慢走,慢慢走!

    她现在的样,不知什么地方竟让赵谌想到母后,真是奇怪,相貌没有一点相象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表哥和我一直很好,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知道彼此的心思咧!”

    哼,青梅竹马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比得上一纸皇令?

    “十年前,父亲大人说,南宫玉伟器也,必当成就大事。表哥才华横溢,在灵惜心目,就是世间最有才华的奇男了!”

    那是你没见过真正有才华的人,舅父大人的才华恐怕就是什么南宫玉,望尘莫及的!

    “他护着我,从来不让我受一点委屈;我为他绣荷包,呵呵,那根本算不得什么荷包,他却视若珍宝!上元夜观灯;初春踏青观花;同游金明池;携手渡七夕;重阳登高,寒冬赏梅,我们在欢笑长大,童年的记忆,只有他的影,只有他的笑声。”

    唉,真的有些羡慕那个男人了!

    “从来没有想过,长大后会嫁给别人;从来没有想过,长大后竟变成现在这个样。我们长大了,他的家庭没落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快乐就好了嘛!可是,他不愿意,不愿意我跟着他吃苦,不愿意我遭受别人的耻笑,不愿意听世人的风言风语,他不愿娶我!他说,金榜题名日,亦是洞房花烛时。我恨男人可悲的自尊,我恨这些长大的日。”

    怎么会,灵惜愿意嫁,他竟敢不娶?

    如今的灵惜,宛如降落凡间的仙,明眸内凝着一汪秋水,那么深情,那么平易,再不是那个不食人家烟火的灵惜了!

    “我也不知能否嫁给他,我也不知未来的日会是怎样!难道,我们女只能由得你们男人摆布,想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唉,我的心你是否明白?”

    赵谌看到伊伤心的样,心一痛,忙道“明白,当然明白哩!”

    “我不知你从哪里来,却知道,你不会待很长时间,这里不属于你,你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灵惜只不过是人世间的一个普通女,不要被表面的东西,遮蔽了你的眼睛啊!”

    赵谌道“我,我……我是真心的,真心的啊!”

    灵惜停住脚步,侧头望着他,轻轻一笑,仿佛细雨生起了白雾“你的真心,我晓得;我的真心,你也晓得,是不是?”

    赵谌不能不点头,只能点头呢!

    她走了,没有回头;情愫初开的赵谌,可怜的大宁郡王,居然失恋了!

    又是金梁桥,人去物已非。

    赵谌心憋闷,知道,远去的女是一个具有独立灵魂的女,是一个不容亵渎的女,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了,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解读人生!

    手的雨伞然滑落,变成汴河上一朵不谢的花儿!花儿远去了,带走了他的心;爱恋很深吗,有没有汴河的水深?是因爱而悲伤,还是因为男人那可悲的自尊?对,她就是这么说的,男人可悲的自尊。自尊,没有了自尊,男人还是男人吗?即使是爱,也不能失去自尊,当然应该这样,一定要这样呢!从这一点上来说,南宫玉还是一个男人,(全字小????在拾??W?)尽管不喜欢,还是要承认这一点啊!

    雨水滴在脸上,呵呵,若是让母后看到了,不知要多么心疼呢!母后,谌儿长大了,你的谌儿真的长大了!

    衣角动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强。

    “大哥,你哭了吗?”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本就不是一个笨的孩,这些日,很是为他写了些字据,还怕我食言?强突然变得细腻了,有些怪怪的感觉!

    赵谌擦一把雨水,道“哪有,是雨哎!不信就看着我的眼睛,有没有问题?”

    强只看了一眼,转头寻觅着向远方飘去的雨伞,道“唉,可惜了那把雨伞!”

    “难道你不信?”

    “你的心在流泪呀!”

    “胡说!”

    “你骗不了我的,这种事情,我早就经历过了!”

    果然是人小鬼大,这是一个十岁的孩说的话吗?

    赵谌不再解释,两人并肩而立,强没有伞,家里只有两把伞,一把给阿翁用,一把丢进了水里!雨不大,一直就这么淅淅沥沥地下着,路边的垂柳显得越发翠绿。空被白蒙蒙的水气所笼罩,只能看清几十步之内的景物。

    “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

    “过去多少人了!”

    “过去三辆车,个人。一个老婆婆,两个阿翁,还有一个小妹妹,扎红头绳的小妹妹!”

    强没事做,这些倒是记得清楚。强没事做,还是留下来陪他,就像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一样!

    “走吧,回家!”

    “嘻嘻,大哥,强是不是很义气?”

    “当然!”

    “是不是应该赏强点什么!”

    “我把你当兄弟!”

    强忽然不说话了,再也不提赏赐的事情,难道,小小的年纪也知道,兄弟比感情来的重要?

    回宫的日越来越近,手里只有十几,这么点钱,做什么都不够的!赵谌与强一起,早出晚归,只要有赚钱的可能,什么都做,一天累个臭死,也得不了几个钱。体力消耗大,人一累,再吃萝卜咸菜就没有大鱼大肉顺口,阿翁也想给他们弄点好吃的,可是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况,又变不出钱来,也只能想想而已。赵谌累了,黑了,瘦了,就连头发都没了光泽,乱糟糟的,好似冬天的枯草!衣服也破了,没的换,只好将就着。

    唉,这他娘的哪是人过的日?心一急,连脏话都跟着出来了。

    岳云、郑七郎两个家伙恁地不义气,好歹兄弟一场,露个面就再也见不到人影,难道让堂堂的大宁郡王去找他们?成大树更是绝情,一次都没来过,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四月初十,天气不好,灰蒙蒙的,也许织女姐姐在伤心流泪。硬是吃了点东西,真是难以下咽!走路腰酸背痛,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呀!

    魏楚兰要回姥姥家,不是假的,真回姥姥家;海起云要照顾生病的二舅,所以,大小衙内,没有马,只得步行。原来有马,骑着不觉得什么,今儿个没马,走路更是累人,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刚走了几步,强忽然定住,悄声道“大哥,你看!”

    “啪”地一声,一个火红的钱袋落在地上,发出惊心的脆响。街道上,丢钱的主儿向另一人抱拳拱手,道“李大哥,早啊!”

    “早!”

    “今个天气不错,找个地儿喝两杯如何?”

    “哎呀,您客气!”

    “走着!”

    “走着!”

    两人勾肩搭背,向前走。强错步拧身,飞过去,一脚将钱袋踩住,嘴里“唉呦”一声似乎崴了脚,蹲下身,轻轻揉着。手上再揉,眼睛却不闲着,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电光火石间,捞起钱袋,揣进怀里,抽身而回。

    强的脸,黑透着紫,紫透着黑,不知是做了亏心事,还是为得了不义之财,总之很兴奋呢!

    “大哥,好像不少。至少十几,还有纸币呢!”

    赵谌道“拿出来!”

    强十分不舍,还是把钱袋交到赵谌的手上!

    君爱财,取之有道!似这种不义之财,如何能要?赵谌想要钱,却不能通过这种方式得到梦寐以求的金钱,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样做,良心过不去,更是不能辜负了父皇让他出宫历练的一片心呢!

    赵谌丢下一句“这钱不能要”,高声喊道“两位仁兄留步,听我一言!”

    前面的人停下,赵谌几步赶上,将钱袋递了过去,道“您的钱袋丢了,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那人一惊,继而又喜,拿过钱袋,打开随便一瞅,道“多谢大官人,真是多谢呢!小的最爱结交象大官人这样的高尚之士,想交您这个朋友,想请大官人教教犬,不知能否答应!”

    赵谌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时间却不宽裕呢!”

    “嗨,只要您答应,就是咱的福哩!这点钱实在不成敬意,权作敬师之资,还请大官人收下!”将钱袋里的钱尽数掏出,塞到赵谌的手里,给人家钱,这般强横,难道是怕人家不收?

    另一人道“小的平生,最敬重象大官人这样的君!想写封家书,就请大官人代劳!这是咱的一点心意,就当是润笔之资,您得闲把信写了就成!”

    说着,也是一样的蛮横,更是爽快,直接把钱袋送了过来。钱送了出去,两人扭头就走,先前丢钱的主还唠叨着“哥哥寻到了一个好所在,今天咱不醉不归!”

    “好哩,谁怂包是孙!”

    这两人刚走,街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窝蜂般冲过来,这个请赵谌写墓志铭,那个请赵谌看看相,你来见命的贵人,他来攀亲认故,事情五花八门,做不做不要紧,钱得收下!

    赵谌心暖暖的,望着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连声道谢。更是为自己刚才拾金不昧的作为感到庆幸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盯着?若是拿了那个钱袋,他们是不是都会丢钱袋。捡起一个个钱袋,他在这些人心目,还是大宁郡王吗?父皇、母后都会跟着丢脸吧?

    以现在的方式,拿到这些钱,似乎更光鲜一些!

    赵谌捧着钱回到家,阿翁看到这么钱,乐得胡直颤啊!

    拿出一半,交给阿翁,贴补家用;另一半,合计十五贯七百五十,就用来买礼物了。阿翁自告奋勇,去书院告假,赵谌、强欢天喜地,上街喽!

    气派的店铺,还是不敢进;专挑一些小店、货摊上的东西。大妹曼妙,今年十一,正是女孩爱美的时节,这一只簪,玉质普通,式样还好,最喜簪头挂着的几枚翠片,走动起来环佩相击,声音一定很好听呢!那一套泥塑雕像,构思巧妙,造型生动,人家信手拈来,皆可一观高的两寸许,矮的一寸挂零,一个白地绿彩爬娃,全身施黄白之色,眼嘴却以绿色点出,胖乎乎的小屁股更是缀着绿色,端地可爱。看那小狗儿,立耳、圆睛、翘嘴,四肢粗壮,做势欲扑,难道闻到了骨头的香气;瞧这绿毛狮,昂首、狞目、宽鼻、张口,披毛竖立,尾贴背上,前腿直,后腿屈,蹲踞于地,又在作甚?

    叮当作响的风铃,迅如走马的风车,鸡头担儿、罐儿、碟儿、鼓儿、板儿、锣儿、刀儿、枪儿、旗儿、马儿、闹竿儿、黄胖儿、桥儿、傀儡儿、猫儿、棒槌儿,直看得眼花缭乱,倒不知买些什么了!

    忽地看到身边的强,倒是把他忘了!他也是自己的兄弟,朝夕相处一月的好兄弟,怎么就把他忘了呢?

    赵谌拍拍强的肩膀,道“强,想要什么尽管跟大哥说!”

    强嘴连称不要,眼睛盯着路边热气腾腾的“陈家小笼炊饼”,时而咂吧一下嘴,直把肚里的馋虫都唤醒了!

    刚刚吃了早饭,就饿了吗?这样的东西,在宫里的时候是不愿吃的,而今自己也跟着馋了!

    赵谌上前道“伙计,来一屉炊饼,给咱包好,要带走呢!”

    “好哩!”伙计麻利地把炊饼包好,直接被强抢了过去,黑手上去抓起一个,呀,热!炊饼掉进纸里,再度抓起,须臾已经进了嘴儿!

    赵谌道“慢点吃,别烫着!”

    “大哥,香!”香字还没落地,第二个已经下了肚。

    赵谌掏钱,左边没有,右边没有,摸摸怀里,还是没有。怎么会?明明放在左边了,怎么就不见了呢?赵谌急道“强,钱在你身上吗?”

    强又咬住一只炊饼,炊饼里的油弄了一嘴,说话也说不清楚“在你哪,怎么问我要。”

    “别吃了,快找找,钱不见了!”

    那可是十五贯七百多,若是丢了,可怎么好啊!兄弟二人当街就找起来,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个遍,还是没有!

    完了,钱丢了!

    强大哭,眼泪哗哗地流,与嘴上的油绞到一处,脸儿都花了。

    赵谌暗骂那个该杀的小贼,无奈道“伙计,我们兄弟二人的钱被偷了,你看,明日还你的炊饼钱可好?”

    伙计揶揄道“被偷了?偏赶上买了我的炊饼,还吃了三个,就被偷了?莫非想吃白食不成?”

    “你胡说,我们的钱就是被偷了。呜呜,十五贯啊,我们的钱足足十五贯,用来买礼物的,都被偷走了!”强大哭着。

    伙计根本不信,道“少来,这种事情小爷我见得多了!十五贯,就看你们身上的衣服,两个屁大的孩,能有十五贯?你爹值不值十五贯啊?拿钱,不拿钱休想走!”

    “炊饼还你,大哥,走啊!”强急生智,将炊饼抛向伙计,拉起赵谌,就要开溜!何曾料到,人家早有准备,抢过来拽住赵谌,就不松手呢!

    赵谌怒甚,喝道“给我松手,我的衣服也是你拽的?”

    赵谌身上陡然爆发出逼人的气势,竟是只有达官贵人身上才有的东西。伙计吓得手一哆嗦,松开衣角,嘴上却是不依不饶“不给钱,休想走呢!”

    “他欠了你多少钱啊?你可知道他是谁,敢这般无礼?”

    身后飘过一个熟悉的声音,窘迫的赵谌忽地见到了亲人,眼睛一热,转身扑过去,失声叫着“舅舅,你怎么才来呀!”

    来的人正是朱孝庄。

    孝庄最近很忙,赶赴西京洛阳筹备西京大学,笑脸请名流,耐心求款项,每天见不完的人,忙不完的事儿!忽一日,接到圣人的信,信称赵谌被陛下送到了贫苦人家,要住满一个月,至今音信全无,甚是挂念。别的事情可以不理,这个事情必须亲自过问呢!大宁郡王赵谌是嫡长,又是自己的亲外甥,不能有一点闪失。为国为家,都要管,为了姐姐,他甚至可以不顾性命!

    朱孝庄把手边的事情交代了一下,连夜动身飞马回京。刚进了京城,偏巧就遇上了想见的人。

    孩的衣服不成样,脸蛋、双手都很粗糙,黑了瘦了,不过,象是长大了不少啊!这孩自小就和自己亲,擦着赵谌脸上的泪水,孝庄心里颇为伤感。

    伙计看到来了官府的人,卫兵七八个,衣着光鲜,斜挎宝剑,显见是惹不起的主儿,一时傻了。东家听到动静,连忙出来圆场“哎呀,大官人,小伙计不懂事,冒犯了这位衙内,还请原谅一二。钱万万不敢收,再给您带几屉炊饼,给我这老脸一点面,收下好吗?”

    孝庄道“你的炊饼,我是不吃的,就是我的马也未必吃呢!看你还是一个明理之人,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小伙计,莫要狗眼看人低啊!会帐,我们走!”

    自有随从过来会帐,孝庄拉起赵谌就要走,赵谌低声道“父,父亲大人说了,不许到舅舅家去的!后天就要回去了,谌儿不想食言!”

    孝庄想想,一笑道“好,不回去就不回去,有的是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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