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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周蓬的态度，没有让关深感到意外，其实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倒是劳敬添坐在旁边，一副隔山观虎斗的表情，根本不急于发表任何意见。
两个人都深知，何建是周蓬的得意门生，周蓬甚至有意要把何建，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而且在这点问题上，周蓬也一向不藏着掖着，就是要正大光明给大家看，他刻意培养何建的事情，在省委大院，基本上是人尽皆知。
现如今，关深竟然想要瓦解他们师徒之间，如此深厚稳固的情谊，对于劳敬添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如果不是王生阳表态，他之前肯定不会配合关深，来到周蓬面前以卵击石。
尽管劳敬添手里握着何建的重要证据，但因为没有坐实，证据也不够全面，所以他在面对周蓬的时候，依旧感到没有胜算。
在纪检部门这么多年，丰富的经验告诉劳敬添，仅仅凭着一份名单，就想要扳倒一位副省部级的领导，本质上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劳敬添一直觉得关深有些异想天开，而且正应了之前石军兴评价关深的一句话：关深初来华江，根本不了解这边的政治气候，难免会碰石头。
考虑到以上几种因素的影响，劳敬添才会有现在不动声色，稳如泰山式的表现。
对他来说，不管谁输谁赢，都不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周蓬如果肯在关深面前妥协，那是再好不过，自己接下来对付何建，可以少些阻力。
但是如果关深从周蓬这里铩羽而归，于劳敬添也没什么损失，反而可以让关深对华江的政治环境，有个更加清醒的认知，以后对于自己提出的建议，也会更容易接受。
总体来说，今天来见周蓬，劳敬添所抱的，是完全消极的心态，他不指望能从周蓬这里得到好的结果。
而关深则恰恰与之相反，他非常珍惜这次跟劳敬添打配合的机会，而且心里也清楚，像这种机会有多难得。
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了，关深心想。无论如何他也要全力把握住，说服周蓬的行动，他势在必行。
关深跟周蓬前面三分之一的谈话，没有起到预想当中的效果，他没有气馁，积极现场调整策略。
在把话题正式切入内核部分以后，关深才决定拿出杀手锏——也就是劳敬添手上的目录名单。
“众所周知，何建同志是您的得意门生，并且您对他的期望也非常高。”关深语气平静地说。
“正是因为你们这种关系，我才更加认为，在某些事情上，您有义务和责任，来帮助何建同志纠错，摆正意识，重塑规矩，包括提高其政治站位。”
面对关深这番说辞，周蓬没有表态，而是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眺望远处风景，忽然来了一句：“你看外面，阳光明媚，莺歌燕舞，你们二位要是有时间，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吧。”
关深跟劳敬添相视一眼，不知道周蓬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他提出这种无可厚非的要求，关深觉得也没必要打扰他的兴致。
三个人一行来到外面，行走在草坪中间的石板路上，周围是环绕式的林木绿植，阳光照射在身上，令人惬意无限。
散步伊始，关深没有急着再说什么，他似乎还在等着周蓬就刚才办公室里的话题，给出明确说法。
劳敬添陪在一侧，全程更是惜字如金，只要是不涉及到他的话题，他坚决不主动开口。
关深知道劳敬添心里在想什么，本身他能陪着过来，并且答应用他手上的证据，来帮助自己挑战周蓬，就已实属不易。
此刻关深也不指望劳敬添能站出来，跟自己一起说服周蓬。
“你们今天来，名义上是想通过我，来敲打何建，实际上真正的核心问题，应该是千云山吧？”周蓬一针见血式地说道。
关深内心小小惊了一下，周蓬还真是老辣，上来就切中要害，点明正题，自己原本还想跟他绕一绕，如此看来，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您说得没错，众所周知，现在千云山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生态问题，而是一件极其严肃的政治问题，省委可以说是高度关注，而且还成立了专项问题督导小组。”
想了想，关深又说道：“可以这么说，千云山是政治红线，谁如果不小心触碰了这条红线，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说这话，并不是我危言耸听，此前其他兄弟省市，也有过几次类似事件，后来的结果相信您也有所了解。”
周蓬呵呵一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关深：“可这跟何建同志，到底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关深顿了顿，解释道：“自从我来到华江省，光是温良一个市，就已经陆续发生了数起人命案，通过温良市局长期以来的调查，很多线索和根源，都在指向千云山。”
“跟千云山有关的，上到政府领导层，下至平民百姓，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温良市经开区原管委会主任陈社凯同志，就是反面的典型例子。”
周蓬继续认真看着关深：“所以呢？”
关深回望周蓬一眼，觉得他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自己又没法明说，只能再三暗示提醒周蓬。
“陈社凯的落马，跟千云山有着最直接的关系，甚至说他是千云山利益集团的保护伞也不为过。”
“但是话说回来，陈社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委会主任，单靠他自己，根本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能量，所以他这把小伞上面，一定还有更大的伞！”
周蓬目光凌厉，凝着眉头问关深：“你是想说，何建是陈社凯头上的保护伞？”
关深马上否认：“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着，关深看了旁边劳敬添一眼，“而是纪委在调查陈社凯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跟何建同志有关的线索。”
周蓬于是把目光投向劳敬添。
“确有此事。”
劳敬添简单干脆，态度上不偏不倚，不卑不亢，一句话让关深完全放下心来。
接下来关深顺势而为，把纪委手中名单的事情，告诉周蓬，其中正式提到何建的名字。
这就等于直接坐实何建跟陈社凯之间，有直接的利益往来，而且持续时间较长，金额也比较大，如果这份证据再配合遗失的账本，几乎可以要何建半条命。
周蓬听完以后，眼神里闪过一些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平静从容，根本不为所动。
“敬添同志搞纪检工作这么多年，想必应该清楚一个事实。”周蓬说着，故意微笑看向劳敬添。
“在没有充足证据的前提下，仅凭某位落马干部的一面之词，是很难展开工作的，我说得没错吧？敬添同志。”
“没错，尤其是对待像何建同志，这种高级干部的时候，我们的纪检工作，一向是慎之又慎。”
劳敬添态度依然，既不倾向关深，也不会轻易向周蓬靠拢，而是高度秉持工作之本分，就事论事。
关深也不着急，继续说道：“这还只是开端，不管是纪委对陈社凯的调查，还是市局对凶手的审讯，目前都在同步进行着。”
“接下来还会有一大批证据浮出水面，真到那个时候，恐怕有些事情再想去弥补，就有些亡羊补牢了。”
周蓬没有说话，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绵延环绕的小路：“不行了，久不锻炼，现在走个几百米就感觉腰酸背疼，今天就到这儿吧。”
说完，周蓬转身开始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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