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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宁汲川便已先行离去。
昨日赶路，经过一片农田，猜想附近许是会有村落。
若是能寻到人家，应是有机会借来车马。
“等到了你说的那处世外桃源，我们就能安稳下来，不用再颠簸了。”苏裴怡依偎在裴礼身侧，喃喃说道。
裴礼将随行带来的干馕放在火前烤了烤，又掰了一半放在苏裴怡手中，说道：“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你且记得，我们当时从临江郡一路行至安平洲，用了多久？”
苏裴怡看着手中的干馕，几时都未能吃下。
她轻声道：“那时若不是贺子非偏要带我们去金陵，哪里需行那么多弯路。”
裴礼知晓苏裴怡又想起了贺子非，只叹了一口气，说道：“若不是你我一同经历了那些，还不知，要几时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苏裴怡侧眸看向裴礼，淡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一直都不知晓吗？”
裴礼苦笑了一下，说道：“便是知晓，也装作熟视无睹罢了。你那时心中只有……”
“快别说了。”苏裴怡连忙伸手掩住他的薄唇，打断道，“是我那时年幼、有眼无珠。若早知晓那个苏星原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我又怎会……”
裴礼轻轻地拉过苏裴怡的手，说道：“没有人生来便是恶人。当年与我们同窗共读的苏星原，也不是如今的模样。裴怡，我知晓说这些话或有些自私，但我真的感激……感激他终是成为了恶人。”
“裴礼……”苏裴怡凝视着裴礼的双眸，心中翻涌起万千思绪，终是再难说出一个字。
他们二人一同经历了如此多的苦痛、共享了如此的甜蜜。
有些事情，早已达成了更深层次的默契。
你不言、我亦不语。
但却比任何人都懂彼此要说什么、在想什么。
裴礼将苏裴怡拥入怀中，又柔声说道：“裴怡，答应我。无论会发生什么，无论我会不会陪在你身边……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你怎么可能不在我身边！”苏裴怡急忙松开裴礼，看着他又道，“裴礼，你怎么了？从前你不会说这些话的。”
裴礼淡然一笑，拂过苏裴怡耳边的碎发，凝视着她似水的双眸，轻声道：“只言万一罢了。世事无常，也许有朝一日，我也会离开呢。”
苏裴怡看着他，心中似是忽然压上了一块重石。
若说离开，她才是终会离开的那个人吧？
这场前世之旅，对她而言，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而梦，总是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虽然不知晓裴礼为何会突然说这些伤春悲秋之语，苏裴怡还是弯起唇角，笑道：“好。那我们说好了，若当真有那么一天，你或是我离开对方……我们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裴礼面色微怔，又笑着点了点头。
苏裴怡又伸出尾指说道：“拉钩！裴礼，你切莫忘了，我们还有来世。到时候，你若没能守约，我可是会讨债的！”
裴礼淡笑，便也学着她的模样，将自己的尾指与她的勾在一起。
接近午时，宁汲川终于驾着一辆略显简陋的马车赶了回来。
“姐姐，恐需你们委屈一下了。便是这辆，亦是我对那老者求了许久，他才肯让给我的。”宁汲川拍了拍那匹瘦弱的马，说道。
裴礼看向那破旧不堪地马车，又从车上拾起一根此前遗落的稻草，却弯唇一笑，说道：“如此更能掩人耳目。”
苏裴怡亦道：“这一段时日，什么都经历了，这算什么委屈。快些将东西搬上车吧，咱们尽快赶路！”
给马儿喂足粮草，一切准备妥当，终于再次踏上了南行之路。
车上，苏裴怡心有忧虑，不禁说道：“而今柳菀这个活地图不在，咱们许是要多走些弯路了。”
裴礼听言却摇了摇头，从行囊中取出一纸卷轴。
“这个是……”
苏裴怡困惑地看着裴礼将那卷轴展开，见得上面凌乱地画着许多线条，亦密密麻麻地备注了许多文字。
她将画轴拿在手中端详了几许，终是认出了柳菀的字迹。
她不由得说道：“这不会是……柳菀画下的地图吧？”
裴礼淡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启程前，我在他留下的衣物中发现的。”
苏裴怡看着那些勉强可称为“地图”的东西，苦笑不得。
“我就说那日他为何不愿帮你制药，还一个人躲在屏风后面不肯出来。”苏裴怡说道，“原来是为了画这个。”
裴礼叹了口气，说道：“柳菀平时或有些小孩子脾气，终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苏裴怡无奈道：“早知如此，他该让我帮忙的。花费那么多力气画了这些，谁能看得懂啊。”
裴礼却接过画轴，轻声道：“我懂。”
再见得裴礼视若珍宝般将那画轴小心卷好，又重新放入了随身的行囊之中，苏裴怡只会心一笑。
自始至终，对于柳菀，裴礼从未说过一句温情的话语。
可那些真挚的情谊，苏裴怡却全然看在眼里。
柳菀彼时伤重，斥责他最凶的是裴礼，而最为关切他、千叮咛万嘱咐让苏裴怡给他送药送食的亦是裴礼。
而柳菀辞别之时，这二人甚至连一句正经的“告别”都没有说过。
看着裴礼将手有意无意地放在那行囊之上，苏裴怡笑着摇了摇头，将视线向车外移去。
人们之间最为深厚的情谊，从来不是言语可以表达的。
有些看似“肉麻”却如此简单的话语，终是难以启齿。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其他的方式“说”出来。
沿山而行。
接下来的路，他们刻意避过了有车辙印记的路，尽量选了些偏远难行的小径。
幸而这马儿虽看似瘦弱，却比那些“娇生惯养”的骏马更有耐力。
但行至上坡，苏裴怡他们还是不忍心让这马儿独自“吃苦”。
宁汲川在前牵马而行，裴礼拉着苏裴怡的手跟在其后。
这种艰难的行路之旅，苏裴怡历经两世都未曾遇过。
可是，她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的疲惫，取而代之的，竟是那些能与相爱之人同甘共苦的温暖。
站于山崖之侧，宁汲川望着远处茂密地山林，笑道：“姐姐，翻过这座山，就出了安平洲的地界了。”
而此时，苏裴怡却因眼前这壮观的景色，一时忘我。
黄昏夕阳，天边如火焰般绚烂地云彩，映照着脚下这秀美壮阔的山河。
裴礼轻轻地揽着苏裴怡的肩头，问道：“美吗？”
苏裴怡目不转睛地微微颔首。
裴礼低头在苏裴怡额边一吻，柔声道：“生而在世，能与尔一同共赏这山河美景，已然无憾了。”
苏裴怡缓过神来，看向裴礼，说道：“与我同赏而已，如何足够？将来，我们还要带我们的孩子一起。等老了，还要带孩子的孩子一起。”
裴礼将苏裴怡拥入怀中，许久未语。
再继续前行。
马车之上，裴礼闭目凝神。
苏裴怡在旁看着他那俊美的面庞以及那似是永远难以舒展的眉间，心中思绪终是难解。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裴礼这几日所言所行有些不对，就好像……他预感了什么。
即便苏裴怡亦对前路心怀忐忑，可裴礼愈是如此，愈让她感觉到不安。
只不过心照不宣。
接下来的路程，苏裴怡与裴礼皆将这份不安藏于心间，彼此间从未言明。
直至行程的第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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