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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海王说她不干了 >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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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龙宫后殿长久无声。

    八位亲长凝视着跪在他们面前的红·龙,屏息良久,最后是东海龙王沉沉闭目,不再看着敖灼了,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与思绪一起恢复冷静:“原来如此。我们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你却早就知道自己与祖·龙……”

    “大哥!”

    一旁的西海龙王猛地出声打断了他,语声急切到近乎突兀。

    敖灼抬头看了自家父王一眼。

    东海龙王却不为所动:“三弟,你还不明白么?她发现了魔尊遗骨,一不传信四海,二不上报天庭,明知岭山郡遭受天罚也要立刻出手,不正是因为她知道,这世上除了她以外,再没有谁能在顷刻之间压制那道浊气。”

    小祖宗先前略过了魇魅一事,言语之间有意诱导亲长以为她是自己感应到了魔骨,东海龙王也果然被她骗过了。

    敖广此时想的便是,在以清化浊一道上,连他们四个老家伙也不能如阿灼这般手到擒来。

    诚然,他们四条老龙乃是祖·龙残存的真元所化,但真要论起传承深浅,法力高低,龙族上下也再不会有谁比阿灼更贴近自家始祖——三界之大,贤能众多,但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清气之上与她争锋。

    以当时的情形,若是多耽搁一刻,魔骨的浊气便会多侵蚀岭山郡百姓一分,与魔尊遗骸之间的感应也会更强烈一分。

    ——后世皆以为初代魔尊形神不复,但四海龙王心里都很明白,当年祖·龙将魔尊吞入腹中,也只是勉强化去了魔尊的血肉与魂魄,将其镇压在自己的体内。正如祖·龙尚且能有半颗龙珠匀给敖灼一样,若是不剖开归墟谷里的龙身,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搜刮过,谁也不知道魔尊的尸骨被鸿蒙清气度化得如何了,还能不能拼凑出个胳膊腿儿来。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时至今日,那位魔族始祖的浊气也依然盘桓在祖·龙的身躯之内。

    若是以断骨为引,复活魔尊便再不是妄言。

    想到这里,东海龙王又道:“你既然已经出了手,想来已经把那东西处置好了。”

    敖灼垂首:“是。”

    她从未如此乖顺过,答得却极平淡,仿佛压制一截魔尊断骨还没有教敖玉练剑来得费神,仅仅是这一个字,便能够依稀窥见西海小祖宗的傲气与底气。

    东海龙王却突然心底一痛。

    他看着这个侄女长大,把她从孱弱单薄的小幼崽养成了恣意纵情的活祖宗。阿灼闹腾归闹腾,但在修炼上从不马虎,资质绝佳却还知道勤学苦练,让敖广这个大伯父在老怀安慰之际,还隐约冒出了几分不安,偶尔恍惚时,甚至会错觉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当年他们用祖·龙的半颗内丹救了将将破壳的阿灼,可反过头来,焉知不是天命一早就决定了要牺牲阿灼,用她小小的身躯将那半颗至关重要的龙珠重新修补圆满?

    东海龙王生性沉稳持重,从不屑于自欺欺人,哪怕屡经仙魔大战中的险境,也只会在做好最坏的打算之后迎难而上。唯独只有阿灼的事情让他不敢深思,唯恐自己念得多了,好的不灵坏的灵,真把小侄女念出个好歹来。

    直到今日,敖广千余年来的预感终于落到了实处,宿命般无处可逃的悲凉如一夕溃堤的洪水乍然涌上,居然让他这条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龙都满心无力,不知如何是好。

    ——岭山郡天罚在前,红·龙私自降雨在后,无论内情如何,明面上阿灼违抗天旨已经成为事实。天帝将她罚入万丈海牢固然是重了些,但终究是占住了一个理字。若是他们四海敖氏合族上奏求情,未免有逼迫天帝就范之嫌,可若是阵势小了,显不出阿灼在四海的地位,又怕凌霄宝殿上的那位不肯轻易宽宥……

    他们敖氏真龙护短之名远扬,外人如何评说都不紧要,怕就怕掌握不好分寸,有损天帝的颜面,逼得他不退反进,反而加重了阿灼的刑罚……

    ……

    不。

    等等。

    似乎有哪里说不通……

    东海龙王面上冷凝,暗地里却苦思着怎么做才能为侄女脱罪,正左右权衡间,他只觉一道凄厉的灵光突然自脑海深处跃出,在劈开一团乱麻的同时,更是险些让他这条老龙肝胆俱裂。

    “……你与天帝早有默契?”

    敖广豁然睁开双目,看向侄女的眼神里一半痛惜一半惊愕:“阿灼,你们是故意为之!”

    他这话分明应该是疑问,却不知为何透出了万般笃定,仿佛已经捋顺了所有的关节,再不会被小祖宗避重就轻地糊弄过去。

    在场众人便被东海龙王突如其来的失态惊住了,见他神情异常沉重,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才能逼出这一句追问,心底便跟着狠狠一坠,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去仔细思索了。

    什么叫阿灼与天帝有所默契?

    他们又故意做了些什么?

    ——凌霄宝殿上的那位受命于天,统领三界,名义上算是天下万物之主,自然也就能算作他们四海敖氏的顶头上司,每逢龙子龙女成亲,也都是请他划归封地,敕封水神名号。

    可惜的是,西海小祖宗向来都是桀骜不驯的主儿,此前对着自家长辈都没有行过叩拜大礼,更不可能愿意去跪外人。眼瞅着她和显圣真君八字都没一撇,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成亲呢,也就是说千八百年内都用不到天帝这个工具人,敖灼便完全不乐意提前给他磕头,连上天宴饮时,都恨不能绕着凌霄宝殿走。

    龙王龙后便根本想象不出,小祖宗要如何才能去结识天帝?他们又一起谋划了些什么,才能让四海龙王中的主心骨敖广都这般震怒?

    西海龙王看看自家大哥的神色,再看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红·龙,沉默稍顷,不知是不是对这两人都了解得太过,又或者是至亲之人斩不断的血脉作祟,电光火石间,敖润的脸色突然也白了几分。

    “以你的本事,便是那断骨上的浊气再如何蔓延,也不至于只有私自降雨才能化解……”

    敖润先前听了幺女的讲述,便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浊气陡然暴涨,或许已经到了淹没岭山郡的地步,这才让阿灼当机立断地以自身清气化雨,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从人到物从天到地统统涤荡个干净,还能顺手解了当地的旱灾。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阿灼大多数时候都是任性有余,耐性有限,温柔更是缺斤短两。但如果……如果她早就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明白自己将要肩负的责任,那么,别说是魔骨肆虐之地,就算那骨头的主人当着她的面起死回生了,阿灼也敢挑眉迎上,半步都不会退。

    她是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必要时,以命换命也在所不惜的小疯子。

    西海龙王与女儿切磋得多了,对她这打起来就不要命的气势恨得牙痒,结果每见一次都要偷偷心疼一回。

    但是仔细想一想,阿灼的境界高低,早在他们四个老家伙败于掌珠剑下的时候,敖润就已经心知肚明了。她早就把祖·龙的真元融会贯通,而岭山郡重见天日的不过是一截流落人间多年的断骨,又不是那位初代魔尊当真复活了,她收拾起来便不该过于棘手。

    而且她明知道这么做会获罪,乃至于会连累整个敖氏,阿灼又向来重视族人,以她的聪慧应变,便是没有办法了也要当场想个办法出来,不可能只有冒险降雨这一条路可走。

    再退一步说,她被天帝问罪时,大可理直气壮地为自己争辩。

    ——魔尊断骨便是最有力的证据。只要她肯把故事编圆些,替自己找到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届时西海红·龙就是秉承天命去化解浊气。拯救凡人,有如此大义在前,即便违抗天旨之罪不能全然豁免,也绝不至于被罚入归墟。

    西海龙王之前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着急得过了头,反而有失理智。但现在看来,阿灼明明远没有到无计可施的地步,她也绝不是愿意吃哑巴亏的好性子。

    可阿灼偏偏放任自己被推入绝境。

    所以……

    “……你早就算计好了。”

    敖润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喃喃自语般低声道:“天帝降罪,龙族即便想要反抗也不能草率行事,所以你需要他出面,把罪名与刑罚都定下来,让敖氏再不能轻举妄动。阿灼,你做这一切是要拦住我们,你……是自己心甘情愿,要入归墟……”

    难怪。

    难怪天帝只派一个仙官也敢押送阿灼!因为他根本就知道,法力高强的西海红·龙绝不会逃!

    敖润死死盯着幺女,突然咬着牙抬手,看上去恨不能立时一个耳光甩到敖灼的面上,只是还不等旁人去拦,他却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这样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居然踩中了自己的衣角,生生将自己跌进冰冷的座椅里。

    “夫君!”

    “三弟/三哥!”

    西海龙王猛地一挥手挡开众人,一双眼睛里几乎要沁出血来:“敖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

    红·龙看着生她养她的父亲,眼底似有片刻的光芒闪烁,但也就只有这片刻,她很快就平静下来,恭恭敬敬地再度俯首叩拜。

    “敖灼降世至今,已历一千六百年,忝居公主之位,于四海尚无尺寸之功,却累及亲长为我牺牲,实在无地自容。”

    方才众人忧心敖润,下意识便一拥而上了,南海龙后是与丈夫如出一辙的温和性情,不经意间便被落在了最后,此时便与敖灼离得最近。她听了小祖宗的话,受惊一般猝然回头望过来,神情里划过显而易见的错愕,似乎极为诧异她怎么会这么说——或者该说,是震惊于阿灼什么时候连这个秘密都发现了……

    一千六百年前,他们救下阿灼,不管后来怎么被这小祖宗折腾,也未曾有过一日的后悔。但当初要将祖·龙内丹融入阿灼丹田的时候,偏偏是西海龙王这个生身父亲最为迟疑。

    ——祖·龙与魔尊同葬归墟谷,二者真元缠斗不休,连强行剖出来的半颗龙珠都能掺杂着鸿蒙浊气,便可以想见这场无人可见的暗战有多激烈。他们若是取走了祖·龙的内丹,天长日久,谁也不敢确定会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

    如果失去龙珠的始祖当真压制不住魔尊,不止四海敖氏,只怕整个三界都将大祸临头。

    彼时的敖润凝视着命在旦夕的幺女,舍不得她刚刚出生就要夭折,甚至不能走出归墟谷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可他自知身上的重担,哪怕鸿蒙浊气只有一点外泄的可能,也不能为一己之私赌上天下苍生。

    西海龙王也曾紧握着那半颗龙珠,双手不住颤抖。

    而与他血脉相连的手足容许了他的私心。

    ——西海双子的降生是整个龙族的意外之喜,但是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破壳而出的那一日,四海龙王联手在归墟谷设下了阵法,常年以自身龙珠补愈始祖遗骸,镇压魔尊浊气。

    这也就是说,敖灼活了一千六百年,在这一千六百年里,她的父亲与叔伯每一日都在为她默默无闻地付出着。

    他们甚至想过,若是哪一天局势恶劣到不可收拾了,那么,赌上他们四条老龙的内丹,说不定能勉勉强强换回一个阿灼,把她这个旭日初升般的龙主留给敖氏,让他们这些日薄西山的老家伙去赴死。

    “养了阿灼这么些年,我都不记得给她善后了多少回。”

    南海龙王还曾抚须而笑:“到时候,总得换她替我们收拾烂摊子了吧?”

    而他们明明知道,从被种下祖·龙内丹的那一刻起,敖灼想要活下来的代价,便是她终将惨淡收场。不管魔族是旧主复生还是新君出世,也不管她是死战而亡抑或还于始祖,敖灼这一生,都是早已注定的末路。

    这些亲长明明早就应该猜到了结局,却还是不肯死心,于绝望之中寻觅着一点生机,一边倾尽所有地娇养她,一边拼上性命也想要保全她。

    “……亲恩深重,敖灼受之有愧。”

    深深弯曲的脊梁下,传出西海红·龙从容不迫的声音:“魔骨现世,引致归墟谷里残骸躁动,再不该烦劳长辈费神,我即将自行前往。再则敖灼三生有幸,承继祖·龙内丹得以续命,又蒙亲长兄姐宠爱千载,早就心满意足。”

    满室寂然无声,东海龙王终于睁开眼睛,垂目注视着他曾决意以命相换的小小红·龙,双唇暗自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如今,敖灼已将龙珠里的浊气尽数度化,内丹圆满无垢,便该将这一身真元还归来处了。”

    西海红·龙起身,只字不提自己曾在岭山郡血战中龙珠受损,险些喝空了真君殿的灵药也只是让她能回西海见人了,中间花费了多少年,到如今才算修补完整。

    敖灼只是双手交叠,抬至齐眉,神情是龙王龙后从未见过的肃穆,只有在第三次拜下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才掠过一点遥迢的怔忪,仿佛是被什么经年旧梦猝不及防间击中了心防。

    可她的声音仍是平稳的:“今日便前来拜别。”

    西海红龙在亲长的泪光与哽咽里叩首三拜,白衣委地,像是终于从枝头坠落的雪。

    “未及报答生养之恩,是为不孝。此后不能看顾四海,是为不仁。敖氏因我一人蒙羞,是为不义。”

    金尊玉贵的西海小公主跪在那儿,有条不紊地细数自己的罪状,如此情形,让八位亲长心疼得快要站立不住。西海龙后红着眼扑上来抱住幺女,敞开的怀抱像是围拢上来的羽翼,想要一力为她遮风挡雨。

    敖灼一顿,未曾抬首,气息却似乎有瞬间的停滞。她陷入母后的臂弯,被这不管不顾的温暖逼得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补上最后一句:“如此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还请不要为敖灼伤心了。”

    西海红·龙霸道了一辈子,连最后的告别都这般不讲道理,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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