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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门临到分别时，高微还是不放心：“公子当真一个人去？”
殷长离道：“这次本来人手就不够，你们快回去给五师兄帮忙吧。”
傅辰安也道：“此去不远，明日我定会亲自将公子送回来。”
高微见他们人马比自己这边还多，心知殷长离断然不肯为了自己的私事耽误楼中正事，便不再多言。
倒是那假道士林寒洲却催马过来：“小美人儿你这就要抛下我啦？”
众人一听这“小美人儿”的称呼，便齐刷刷望向殷长离。
殷长离尴尬无比：“林道长，你若不肯去此事便作罢。”
惹得众人围观，林寒洲很是得意：“真是个没心肝的！始乱终弃啊！”
见高微已经扬起马鞭过来了，林寒洲又哀嚎道：“让我跟他回去，路上还不得被他打死？”
“你若不作死，他干嘛收拾你？”
殷长离又嘱咐高微：“阿微，人前忍着些，给我们林道长留些颜面。”
林寒洲默默打马离开，暗自腹诽：面软心黑的小美人儿！你这是要他背后下黑手吗？
高微带着人往秋木湾去，殷长离也跟着傅辰安他们往东南方行去。
沿途都是山间小路，翻山越岭、穿涧过溪的，才骑行了一个多时辰，殷长离便被这等山路给折腾得败下阵来。
傅辰安原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见他跟不上便落到后面来。
殷长离见大队人马已经走远了，倒有些不好意思：“不会耽误你们的事吧？”
“无事。”傅辰安陪他在山道上缓缓而行，见他面露疲惫之色便道：“略作休息再走。”
傅辰安翻身下马，殷长离却没他这般好身手，此时荒郊野岭的也没下马蹬，一时倒犹豫了。
“我扶着你。”傅辰安走过去，一手稳住马鞍，一手托住他的后腰。
殷长离手撑在他肩上，略一使力，便感觉腰后一股强劲而平稳的力道将他稳稳托下马。
“谢谢。”殷长离又一次暗下决心，日后一定好好练马术。
“喝水吗？”两人在林间树荫下坐着，傅辰安将水囊递给他。
殷长离接过水囊，拧开喝了一口却是一愣：水囊中并非白水，倒像是泡的茶。
再喝一口，果然是清冽而甘美的茶香。
“这是什么茶？”殷长离喝足了，将水囊递给他。
傅辰安也灌了两口：“是那边山上的野茶，味道如何？”
殷长离闭目回味：“甘美醇厚，气韵绵长，不错、不错。”
傅辰安淡淡一笑：“这野茶味苦提神，你却喜欢，倒是奇怪。”
殷长离也是一笑：“如那味淡的甘露茶，当是春风渐暖的时候好饮用；如今夏日浓长，又值酷暑闷热，却是这等厚重的茶方解暑气。”
林间有微风吹过，送来阵阵清凉。
歇过一阵，眼见得日头渐高，殷长离便道：“我们走吧，不好叫他们久等。”
“无妨，我令他们先走了，不用等我们。”傅辰安坐着没动。
“夏城形势如何？你聚起这么多人，也没人管你？”
“我们所在的是与临波郡相邻的眠坞，去年几经骚乱，是我带人平了乱贼，他们只有谢我的。”
“桓国近来乱得很，各地郡府也是各自为政，不知这乱局何时能结束。”
“嗯。”傅辰安低声应着，久久没有说话。
殷长离又道：“听说江州一带已起了好几股义军，正与昭国周旋。河源城那边亦是如此，郡守已重新夺回了城池。你——你可是有什么成算？”
傅辰安苦涩一笑：“我一家人皆被流放至此，我收服山匪训练这支队伍不过是要保家人平安罢了。”
阳光透过树荫洒落下来，在傅辰安脸上留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殷长离知道他心中隐痛，便安慰道：“也好，先顾着眼下吧。临波郡遭了虫灾，夏城只怕也会受拖累，若今年真是颗粒无收，后面只怕还有得乱。”
傅辰安轻声应着：“嗯。”
殷长离又道：“其实在夏城边郡也挺好，这里远离朝政、远离动荡，所难之处不过是民生艰难，百姓难以安居。你若安心在此，好好经营也是幸事。”
傅辰安抬眼望过去：“今春有藏月城的人来传授新的耕种之法，不过愿意尝试的人还不多。你们这样做又是为何？”
殷长离叹道：“管他朝代如何兴亡更替，百姓终究是无辜的。我藏月城与定、桓两国子民原是同种同族，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人困厄至死呢？”
“所以这也是书院有教无类的原因？”
殷长离也不瞒他：“我们藏月城遵先辈遗志，只盼着天下人皆能安居乐业。你看王是，离开书院之后亦能自请来此偏远之处为官，虽说眼下还看不出成效，但假以时日他治下之民定然与别处不同。这，就是我们藏月城所求之道。”
“你们倒是心怀天下，可惜桓国朝中皆是自私自利、鼠目寸光之人。”傅辰安想起近日来与王是的接触，深感王是与别的桓国官吏不同，暗自叹道：我桓国好官难道皆要出自藏月城了吗？
殷长离道：“人这一生何其短暂，有人为的是功名利禄、一身荣辱，有人为的是花前月下、及时行乐，亦有人以天下为己任、为百姓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都不过是个人选择，心志而已。”
傅辰安心中一震，沉声问道：“那你呢？你是为的什么？”
“哈哈！”殷长离笑道，“我？我可没有圣人先贤那般远志。天下那么大，我生在藏月城，自当一生守着藏月城，有花赏花、有酒饮酒，平淡度日，聊此余生。”
傅辰安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林间寂静又嘈杂，是空旷开阔的夏日山野，亦是鸟啼虫鸣、万物生长的鲜活世界。
歇得久了，傅辰安便起身来：“走吧。”
殷长离随之站起来，见傅辰安已自顾自上了马，心中又开始犯难。
傅辰安却没有相帮的意思，只是俯身伸手下来：“前面路不好走，我带着你。”
殷长离还是小时候学骑马时被师兄们带过，如今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好意思。
傅辰安松开缰绳，俯身下来双臂一捞就将他抱上马背，稳稳放在自己身前。
殷长离别扭地挪动了一下，傅辰安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别动。按你的速度，我们晚上都赶不回去。”
傅辰安将殷长离坐骑的缰绳也拿过来，双手自他臂膀上伸到前面，控制缰绳，一声催促骏马便载着二人疾驰而去。
快速跑过一段缓坡，前面是一条陡峭的溪涧，傅辰安这才放缓了速度。
“坐好。”他右臂一伸，圈住殷长离腰腹往后一抬，殷长离大半身子便落在他大腿上。
太阳越来越大，天气也热起来，殷长离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汗，背后的衣衫定是湿透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紧贴着一片火热的胸膛，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尴尬来。
“我……我不该来的……这真是太麻烦了……”
傅辰安似乎轻笑了一声：“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出门多是车轿。”
“不是，我是自己——太没用了。”殷长离有些气馁。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会骑马又有什么？”傅辰安想了想又道，“要不我教你？等过了这山涧，前面是一段平路，一会儿你来控马。”
殷长离转移了注意力，心中没那么尴尬了，倒是真心想学：“我能学好吗？前几年连好脾气的三师兄都放弃了，觉得我能骑上马慢跑已经不错了。”
“肯定能。”傅辰安自信满满。
没一会儿两人就过了山涧，前面果然是一段平路。
傅辰安将缰绳塞到他手中，手把手教他控制缰绳，又带着他的小腿教他控马。
“身体放松，不要怕。越是好马就越是聪明，它能清楚地感知主人的心意，你若心中生怯一直绷着，马儿自然不愿听你的……”
“错了，不是这么用力的……”
“还是我来吧，一会儿得被马儿跌下去。”
尝试良久，不论傅辰安怎样引导、怎样亲身来教，殷长离总是不得要领，最后傅辰安不得不放弃。
自己控马，殷长离也很紧张，虽说不尽如人意，可他也尽力了，还累得出了一身汗。
换做傅辰安控马，马儿果然十分听话地放开蹄子狂奔，又快又稳。
也许骑马也是要看天分的吧。殷长离无奈地自我安慰道。
骏马疾驰过连绵不绝的山野，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慢慢的，殷长离不再尴尬、不再紧张，心中竟渐渐平和下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纵马疾驰的快意。
“很热吗？要不要歇一会儿？”日头越来越晒，傅辰安看见了他湿漉漉的发根及脖子上晶莹的汗珠，倒是有一点后悔冒然相邀。
殷长离倒不觉得什么：“还有多远？马儿可还吃得消？”
傅辰安徒劳地替他抹了一把后颈的汗水，便道：“还要一个多时辰，前面有个小村子，我们去那里歇歇。”
殷长离倒是被他的动作搞得一激灵，下意识地回首来看他，鼻子却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巴，顿时疼得泪眼汪汪。
“怎么样，没流血吧？”傅辰安也是一愣，忙停下马捧过他的脸来看。
殷长离挣脱他的手掌，忍着疼瓮声瓮气地道：“没事。”
转过前面的山头，果然遇到了一个小村落，就三五户人家，依山傍水搭着几间草房。
傅辰安将殷长离扶下马来，安置他在屋外阴凉处坐下，便去借了木盆来打了水给他擦洗。 m.a
洗过凉水，暑热顿时退去不少，殷长离顿觉身上清爽舒服。
“你饿不饿？他们这里有甜瓜，你吃不吃？”却不知傅辰安又从哪里拿来两个拳头大小的甜瓜，绿汪汪的，倒是惹人口水。
殷长离点点头，一时没有趁手的工具，傅辰安便要解下腰间佩剑来破甜瓜。
“用这个吧。”殷长离却将一把匕首递过去。
傅辰安接过那把匕首，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亮出雪刃破开甜瓜。
殷长离吃下半个甜瓜，望着插在瓜上的雪刃倒是一笑：“你这好物跟了我倒真是埋没了，竟真沦落得只有切瓜果的用场。”
“有用处就好。”傅辰安毫无芥蒂地用雪刃削掉甜瓜外皮，毫不在意刀刃刀柄上沾了瓜果汁液。
吃过甜瓜，傅辰安将雪刃清洗干净才还给殷长离。
两人向主人道了谢，傅辰安又将马背上多余的干粮留下，这才启程继续赶路。
眼看就要到正午了，天气热的容不得人磨蹭，便还是傅辰安骑马载着殷长离。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同骑，殷长离心中的尴尬减少了许多。
一路上经过了连绵的群山，越过了好几道溪流，前面的地势终于略微平整了。
远远地可以看见一片又一片青青的田地，田地间又散落着零星的屋舍。
“到了吗？”殷长离轻声问。
“嗯，还有一段路。”傅辰安没有减速，继续纵马疾驰过原野。
行过一段路，殷长离见这里居然住着不少人，少说也有百余户，屋舍严整，倒是桓国边城少见。
“看见前面那个小湖了吗？我家就在那边。”傅辰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殷长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片绿莹莹的水域。
湖畔地势十分平整，地上铺满了青草，傅辰安带着殷长离踏过这一地青翠直奔湖对岸而去。
“到了。”
傅辰安翻身下马，又托住殷长离的后腰将他平稳放下来。
这里是在湖的东岸，一带缓坡上散落着不少田庄宅院。w~
傅辰安住的是内里靠山的一个小院，他一下马便有人牵了马去安置，附近住的人见了他也无不恭敬问安。
殷长离随他过去，细看去却见那屋舍建的极好，外面是一排木槿花绿篱，推开柴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中虽无花草但此时正是木槿花的花期，一排排白的、紫的木槿花倒也养眼。
再看正房，却是窗明几净的一排泥瓦房，门廊上还有简洁的雕花。进到屋中，还铺着青砖地面，家具摆设亦非寻常农家所见。
这倒是一座好宅院。
殷长离奇道：“这是谁人的屋舍？”
傅辰安引他坐下：“此地恶霸的别院，还不错吧？”
殷长离瞧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却觉好笑，便打趣道：“你这真是占山为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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