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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泽川抿了抿唇, 内心暗暗有些生气。
他掉线的日子里，先是出现了两个莫名其妙的伪神，瓜分了民众的信仰；现在, 还有人利用他的神息, 引诱混乱的堕神，让它四处作案。
——他的神息脏了。
真难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他踏入这里，星图界面之中，那片丰收女神的星群, 比平时更加频繁地闪烁起来。
柔和的暖光, 忽明忽暗，好像正向他诉说些什么。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星图里禾薇丝的状态。
随着他心念的变化，界面上, 丰收女神的星群瞬间放大，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其上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全息面板。
面板左侧，是一个金发女子的三维投影。
她有着金色的及肩卷发，肤色恍如浓稠的蜂蜜，一簇簇麦穗织缀成短甲，包裹着她的身躯。
此时，她蜷缩着，双手环抱住膝盖, 侧着脑袋，枕在膝间, 神态安详宁静。
【神名：禾薇丝】
【位格：七神】
【职阶：丰收女神（贫瘠女神）】
【状态：无法召唤】
右侧显示的信息栏之中，禾薇丝的生命值已经满了，显现出无比健康的状态。
只是由于缺失了一部分灵体, 所以仍未苏醒。任凭他如何呼唤，她也没有任何回应。
宁泽川便暂时不再盯着她看，睁开了眼睛，专心留意周围的动静。
他与埃德蒙一行人绕过一座房屋，眼前由狭窄昏暗，变得豁然开朗。
那是一小片空旷的广场，被低矮的房屋围了起来，杂乱的生活物品堆积在四周。
泥土地面上坑坑洼洼的，角落渗出黑色的积水。
举目望去，从广场的中部开始，一切便没入那片黑色的迷雾之中。
卡厄斯的身躯所化成的黑雾，就在这小广场的另一端，只需要走十几步，就能触碰到那些缭绕的黑色烟丝。
这时，埃德蒙抬手，拦住了他。
“别再往前。”他低声说。
宁泽川对埃德蒙是信任的。
他停下脚步，才问道：“为什么？”
“兵不厌诈。”埃德蒙没有再多说。他挥手，一黑一银两名斥候从他身后领命，走上前去。
他们先是快步走到那黑雾前，仔细查探，而后又绕到广场的各侧，依次进入每一间小屋，谨慎而快速地查看着，逐渐远去，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不一会儿，他们跑了回来，立在埃德蒙面前。
黑甲斥候静默不语。
银甲斥候神情凝重，朝埃德蒙摇了摇头：“陛下，屋子里没有人，前方广场查探不到任何异常。”
“不是说，有暴动么？人呢？”宁泽川张望了一下，“这里安静得有些诡异了。”
他蹙眉，闭了闭眼，认真聆听着。
嘈杂的私语，从之前他们所经过的那片街区传出，再然后，便只剩下远方聒噪的蝉鸣。
成为神明之后，比常人更敏锐的五感告诉他，方圆一公里之内，没有那种可以被称为暴动的异常声响。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出去打探情报的那名黑甲斥候，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转向他们的左前方，身躯警觉地伏低，好似野兽蓄势待发的姿势。
埃德蒙暗蓝眼眸瞥过去，冷笑了一声：“躲在那里，有用吗？”
他身后的士兵们像流水一样涌了过来，牢牢挡在他身前。
一层是黑色，一层是银色。
与此同时，那扇小屋的门，被人从后面推开了。
一群身着铁甲、腰佩短剑的士兵挥舞着长剑，从门里冲了出来。
口中喊着——
“冲啊！”
“诛杀疯王！”
“拿下他的人头！”
“给我冲！”
饶是宁泽川并不精通军事，此时也一眼便看出来了——
这不是暴动……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从屋里冲出来的那群人，武器精良，就连盔甲也是整齐统一的制式，显然不是那种临时拼凑起来的杂兵，而是一支受过训练的叛军。
“叫诺恩·特里带人过来。”埃德蒙朝一名银甲骑低声嘱咐。
“遵命，吾王！”银甲骑士领命，带着三四个人从后方离去。
诺恩特里，银甲骑的骑士长。
埃德蒙单手抽出“戮”，护着宁泽川，且战且退。
埃德蒙这边的人数，处于极端劣势。
原本，他所带来的两百名黑甲骑和银甲骑，是足以应对一场小型的战斗的。然而，在这里埋伏的人数，却远出乎他的意料。
按理来说，王都之中，是凑不齐这样一支编外的军队的。他若是未处理好这个问题，便不可能拥有长达数百年的统治。
所幸，他的人虽然人数少，但作战能力极强。黑甲骑冲破了对方的阵型，将他们打倒在地。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
埃德蒙他们虽然一直在后退，到最后，竟成了占据局面优势的一方。
——如果说，他的王国早已千疮百孔，那么唯有行军一事，旁人是无法挑战的。
在在成为王之前，埃德蒙首先是诺斯特大陆之上，最强悍的战士。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宁泽川神情绷紧了。
“继续退！”埃德蒙沉声下令，领着所有人快速后退。
然而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诡异的大火自地面上燃起，包围了他们。
燃烧的赤红火光，咆哮着卷向英勇战斗的黑甲骑，不一会儿，竟将它们完全吞噬。
宁泽川听到黑甲被火焰烧至脆裂的声音。
它们不懂得哀嚎，只会默默地陨灭于烈火之中。
黑甲骑怕火。从创世之初，他便为这支无所不能的军队，设置了这个致命的弱点。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似乎不只他一个人知道这一点。
“埃德蒙，把魇锁解开。”宁泽川轻声说。
埃德蒙在他前方不远处，身躯一僵，又放松下来，低低地说：“不可能。”
他知道他想做什么。无所不能的神力，可以将这场战斗的影响，降至最低点。
“后面包抄过来的人，比前面的人数，还要多。”宁泽川提醒道。
他都听到了，那些脚步声，整齐的，纷乱的，二足的，多足的……
“人类的事，要用人类的方式来解决。就算你是神明，难道你能顾及这个世界上每个角落里发生的每一件小事么？”埃德蒙说。
“呵，人类？”宁泽川说，“你想得太美好了。”
“坎瑟斯，”见眼前人无法沟通，他转而低声对坎瑟斯低声说，“帮我缠住那个躲在背后的家伙。”
他感觉到，游走在附近的坎瑟斯应了一声，离开了他。
宁泽川静静凝视着埃德蒙奋战的背影。
如何才能解开他的心结呢？
即使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他也不想让他恢复神力。
白衣神明垂下眼眸，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他的身侧，所有人都激烈交战着，唯有他像是个局外人，直挺挺地站立着，与周围格格不入。他无法阻止眼前发生的冲突，也无法抽身离开，置身事外地旁观这场战斗。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废人，被圈养在虚幻的笼子里，什么事也做不了。
笼子外的事物伤不了他，他却也无法离开笼子。
一簇箭矢破空袭来。
宁泽川抬了抬眼，目光微冷。
当啷一声，金属相撞。
那箭矢被重剑一下挥开，掉落在地。
埃德蒙为他挡去了箭矢。
像是发现了攻击那个显眼的白衣青年会让埃德蒙分心，越来越密集的攻击，自远处瞄准了他。
两簇，三簇，四簇……
全部都被埃德蒙用戮挡开了。
可是，埃德蒙终究是人。
是人，就会体力不支。
是人，就会被刀剑所伤。
过了许久，他的喘息声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闷哼一声，上臂出现一条深深的刀口，挥剑的动作也慢上几分。
一瞬间的恍惚，应接不暇的箭矢之中，有几条漏网之鱼，向着宁泽川的心口、胸腹，疾速刺去。
埃德蒙回头，瞪着他，目眦欲裂。
宁泽川甚至没有动。
箭矢刺在他身上，竟然被弹开去，力道完全化解开来，软绵绵地躺在他脚下，滚动着。
——这便是位格压制。
宁泽川与他对视，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埃德蒙。”
“为你自己战斗吧。”
埃德蒙呼吸粗重，像是忍不住一般，低低笑了起来：
“你不是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
“可是……吾神，如果不是为你而战，我为何要战斗至今呢？”
如若他未曾遇到他的神明，那么他也许早已死于千年前的战火之中，轮回成深渊裂隙里的无名战魂，无知无觉地，度过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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