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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太傅很忙 > 第30章 /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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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眼下的你我力有不逮,如今的上位者也少有能和底层女子共情之人。”顾长淮也学她翘起二郎腿,半倚在桌边支腮回答,顿了顿,接着说,“更确切来讲,能意识到不公、试图反抗的女子都还寥寥无几,即使开设女学,也多半是劳民伤财、徒劳无功。为了这种名头上的正义留下供给政敌攻击的把柄,方公子和许太傅都是正义之人,但终究是把其他人也都想得过于正义了。”

    “退一万步说,变法推行,州府响应,即日起允许女子进入学堂,那就得对女子开放科举——即便其中存在极个别的可为朝廷所用的良才,但与之相对的却是整个大皖婚嫁年龄的延迟,男女分工也不再如往昔明确,公子读书,小姐也读书...随后的一系列变动,都需要更多政策来完善,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更改的局势。”顾长淮望了一眼垂首不语的褚晚龄,“况且,通过科举改变门第的男子都少之又少,至今朝中多是权贵把持,女子读书,就能动摇今日的现状?有能力接受女学的,依然是朝中旧贵,能通过科举入朝的女子,当然也会以贵女为主。推行这种东西,除了感动自己的‘正义’‘公平’,根本毫无用处。”

    他说到这里,又望向方沅,似笑非笑地问:“顾某认为这是方公子著作中最大的败笔,方公子以为呢?”

    许一盏:“?”

    在?直接跳过你同僚的发言?就不能先问问我的想法?

    而方沅同样低着头,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神情,许一盏留意到他捧着茶杯的手,指甲盖正紧张地抠着瓷质的杯壁,半晌,方沅道:“顾太师说得在理。”

    顾长淮悄然松了口气,这便算是凯旋,冲许一盏一笑,可未等许一盏回他一记白眼,又听方沅说:“但草民不能苟同。”

    他说这话时,恰好抬起头,眸光清透得仿佛月下的一眼泉,波光粼粼,许一盏却从中品出几分桀骜不驯的意思。

    “——方公子。”褚晚龄止住他的话,小太子也抬起眼眸,“你为盛世而生,本宫深感钦佩,也非常信任你的决心和抱负,可本宫并非为你的盛世而来。”

    方沅噎住,一时间愣愣地看向他,结巴道:“您、您反悔了?”

    许一盏也随之一愣,她本来就是一时口快,开设女学有多异想天开连她也心知肚明,顶多算是被褚晚龄一口否决稍微有些不忿,但她也没想到褚晚龄会这样直接毫不留情地否决——靠,这样岂不是耽误了小方探花讨皇粮,多少有点羞愧。

    “既然如此,很遗憾不能和方公子达成一致,有关变法一事,本宫会再仔细考虑。”褚晚龄掸衣起身,轻飘飘地放下那些书册,顾长淮也随他起立,毫无主见一般跟在他后边,褚晚龄道,“方公子体弱,这几日就留在太傅府休养——本宫会着太医出诊,为方公子准备最好的药材,有劳太傅吩咐下人多多留心了。”

    他说到“吩咐下人”时,特意向许一盏行了一礼,连带着这四字都咬得略重,然而许一盏一无所觉,只顾着扶他起身,顺带道:“没事没事,殿下不必担心方公子的身体,臣一定亲自照料。”

    “.........”褚晚龄幸得被她扶着才没腿脚一软当堂绊一跤,“太傅,您还有学生的课......”

    许一盏感动不已:“您对方探花真的很上心啊!臣明白了,在他病好之前,臣都无颜见您!”

    褚晚龄:“?”

    太子殿下偶尔会想把顾长淮劈一半送给许一盏学学基本的人情世故,可惜他的太师太傅形同水火,强行撞上只能以顾长淮连夜进宫找他告状作结。

    即便只是为了太师的人身安全,他也不放心让他俩独处。

    

    这日太子殿下来去匆匆,许一盏只来得及留他一顿午饭,随后瞥见一直蹲守在墙头的释莲身影已经不见,这便是护送太子殿下回宫去也。

    许一盏记得他没吃午饭,不由得想,混口皇粮果然都不容易,释莲比她年轻,属实有点可怜。

    午后的日光倾斜,穿过密叶投下的阴翳散若乱珠。许一盏记起太子临行前的几个眼神,稍微振作精神,屏退了下人,独自绕过太傅府的走廊,果然在隐秘的无人处望见倚栏独立的方探花。

    一枝秋意横斜过来,倒影落在方探花清秀的侧脸,摇晃时像在擦拭他眼尾阑干的泪迹。

    梨花带雨,倒也是一番美景。——虽然关她屁事。

    许一盏踱步过去,给他披上一件风氅,信口道:“别沮丧啊,这不还有我呢?”

    方沅这才留意到她,立时状若无事地一擦眼角,斜她一眼:“你?”

    “我堂堂从一品太子太傅,你当真就把我当草包?”许一盏靠过去,弯眼对他一笑,“听爷的,爷回头送你进宫面圣...”

    方沅周身一震,错愕地侧眼看她:“你......”

    “然后你就靠美色说服陛下,给他吹点枕旁风。变法算什么,你就算兴头来了骂太子一句小猪崽子都没人......除了我,顾长淮都不敢怪你。”w~

    方沅:“......”他抽着鼻子说,“你好烦人。”

    许一盏耸耸肩膀,又踱去他另一边,也扶栏望向枝头将坠不坠的枯叶,反问:“你何必跟顾长淮过不去?他自负才高,好歹是个太子太傅,你不给他面子,太子当然也不能给你面子。”

    “但你不是也不赞同顾太师吗。”

    许一盏挑眉:“那你还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方沅懒得睬她,不情不愿地侧过身子,拿背对着她,继续自己一个人的伤春悲秋。

    但许一盏并不计较,而是伏在栏边,心平气和地问:“你是不是对太子殿下有了新的想法?”

    方沅和她交情近了些,咬牙切齿:“......肉食者鄙,未能远谋。①”

    许一盏皱眉:“冤枉人家了,他吃素。”

    “...这他妈是句典故,你有没有读过哪怕一本书?!”

    “——这句‘他妈’说得够干脆,为师与有荣焉。”

    “.........”

    方沅彻底无话可说,转身的幅度更大了。~

    他原以为此番进入华都,是时来运转,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见到褚晚龄的第一眼,他当真觉得自己以往的不得志都将柳暗花明——然而,除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太子太傅,其他人就连和他多说几句的耐心都不会有。

    这么一比较,这个流氓太傅还算个好人。

    许一盏问:“是不是觉得我虽然没文化,但真是个好人?”

    方沅:“......”他继续咬牙切齿,“许太傅,我想安静会儿,你自便吧。”

    “这是我的府邸,我这会儿就是在自便。”许一盏笑意更深,但还是抢在方沅发火之前拍拍他的肩,掸衣道,“——行,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练枪去了......想看我练枪吗?”

    方沅愣了片刻,突然想起眼前人赫赫有名的枪法,不禁有些动心:“在哪?”

    许一盏回以一笑:“不给你看。”

    方沅:“......滚。”

    许一盏轻巧地转回身去,负手将走未走,方沅竖耳听她动静,却听见对方轻轻地一踢地面,淡淡地与他说:“方沅,我不可能轻易告诉你我习武的路数,因为你并非我门徒,归根结底,只是个路人。若你学会了我的武功,出去招惹仇家,别人寻你不见,就会找到我跟前来,而善后会很麻烦。”

    方沅身形微顿,侧眼望向她。而许一盏举步行远,只留了个稍稍挥手的背影,秋风卷起她飞扬的衣袂,单薄的白衣覆着她瘦削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

    

    深夜的东宫一如既往,与不远不近的御书房各亮着烛火,一抹黑影掠过耸立的角楼,夜风也似地飘入东宫宫苑。

    褚晚龄似有感应,写完一封奏折,忽然停笔起身,再俯身吹灭一盏烛,宫室登时昏暗大半。接着他便披上风氅,走至被宫人紧闭的窗边,他按上窗棂,窗外恰有一声轻笑。

    黑衣人翻窗入内,抬起带笑的眼眸,褚晚龄稍稍松了口气,也对她笑:“太傅。”

    许一盏轻巧落地,拉开遮脸的黑布:“夜闯禁宫是不是要挨板子?”

    “没人敢的。”

    许一盏挑眉望他一眼:“殿下好大的架子。”

    今日褚晚龄走前轻挠了她掌心几下,许一盏便在那番对视中顿悟了对方的用意——不得不说,掌心痒,小太子刻意眨眼时那副几近夸张的眼睫也着实挠得人更痒。

    褚晚龄道:“是学生邀您相见,父皇也会体谅......太傅请坐吧。”

    许一盏自觉地找了把舒适的太师椅落座,翘起腿问:“殿下今晚见臣,若是因为方沅之事,臣已劝过他了,殿下再等几日,他会知道收敛。”

    “......不是。”褚晚龄也在她身边落座,如平时一般自然而然地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学生是想解释...学生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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