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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太傅很忙 > 第31章 /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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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许一盏没有记错,这该是太子殿下第一次主动向她解释——此前大都是她用类似武力威慑的手段进行一定的暗示,从而获得太子殿下良心未泯的一点似真似假的好听话。

    许一盏挑着眉梢,漫不经心地道:“只为这点事,明日行课不也可以?”

    褚晚龄摇了摇头,双手将茶递给她,轻声说:“学生不想和太傅再有隔阂,任何事都可能迟则生变。”

    “别这么说——您没有其他事瞒着臣了?”许一盏接过茶,似笑非笑地看他,“...不会吧,真有这么乖?”

    褚晚龄显而易见地一怔,接着弯了眉眼,目光在她脸上停顿片刻,专注地道:“没有了。”

    他的神情言辞都很真诚,不似作假,摇摆不定的烛光落在他微红的耳尖和潋滟的眸里。许一盏含笑看着,未置可否,只是抬腿勾来另一张太师椅,下巴微抬:“站着累,坐下聊。”

    

    褚晚龄显然是和顾长淮聊过很多,才会找她来商议后续,毕竟小太子维持着两个东宫官岌岌可危的平衡,若是同时让他俩发言,许一盏多半不会发言——许太傅向来不喜城府深沉的人,褚晚龄一个例外已经是她权衡再三之后的格外恩赏了。

    褚晚龄乖乖地落座,余光恰好瞟见太傅打量四下时飘飞的眼神,和她不经意半咬着杯沿的唇齿。许一盏忽然留意到他的目光,抬眉瞥来一眼,褚晚龄连忙低下头,故作镇静地开口:“今日在您府上,您提到了女学......”

    许一盏应了一声:“随口问问而已啦。”

    褚晚龄的神色却不如她这么轻松,小太子的双手搭在膝上,指腹不自觉地擦了几次衣料,他停了许久,问:“......倘若真的开设女学,您会以女儿身参加科举吗?”

    “...嗯?”

    “学生只是信口闲谈,其实开设女学一事,并非太师所说的那样...”

    许一盏看向他,打断道:“做不到也没关系哦。”

    褚晚龄:“......”

    许一盏见他不言,又担心是自己直接否定的态度打击了小太子,便一本正经地安慰他:“连顾长淮都说很麻烦,您做不到也能理解。虽然方沅挺惨的,您年纪小,权力也不大,臣只想您开开心心的,这些烦心事就让顾长淮操心吧,谁操心谁短命。”

    褚晚龄:“.........”

    所以顾太师在场时太傅不喜多言,就是因为她这出口必踩太师的本能吗?

    虽然情理之中地被体谅了,但也意料之外地被看轻了,褚晚龄心中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着,扮柔弱这么多年,头一次生出点委屈的意思。

    许一盏却看不出褚晚龄七上八下的心思,她只能看见小太子貌比天仙的脸,和小太子身上价值连城的金缕衣。

    太子不出声,许一盏便自顾自地瞎想,神思又不合时宜地飞回许轻舟还在身边的那几年。她那穷得连座破草庐都靠侠客义士好友们捐赠的好师父,也曾望着她一身邻家姐们穿剩送给她的麻布旧衣出神。

    

    许轻舟说,女孩子穿这么旧的裙子,他为人师表,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许一盏舞罢长剑,扶腰站在一旁淘米:“那就把你那破剑当了,给我换身好的。”

    许轻舟立马抱紧了他那把呵护备至的长生剑,嬉皮笑脸地说:“为师的意思是,你还是当男孩儿好,这样为师就不羞愧了。”

    “?”许一盏淘米的手一顿,也嬉皮笑脸地回他,“然后跟你一样穷得没媳妇?”

    许轻舟:“你再骂?”

    许一盏一边淘米一边冷笑:“对面那窝山匪都刚抢了个压寨夫人呢。”

    许轻舟没出声。

    

    过了几天,对面盘踞多年的山匪被官兵剿了,听说是个热心路人带的路。

    还听说路人穿白衣,长得像个娘们。

    许轻舟去官府领了赏钱回来,见她又在淘米,还不忘炫耀:“只要为师也穿好点,会缺媳妇?”

    “有病。”许一盏说,“我要是你,就把他家的压寨夫人也抢了。”

    许轻舟翻个白眼:“你懂个屁,美色误人。”

    

    时至今日,许一盏还是有点想骂,有病。

    许一盏又有点想叹气。

    她如今吃着皇粮,背靠太子,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衣食无忧,大皖朝过半的官员见了她都得谄媚无比地弯腰行礼——可惜许轻舟的剑没保住,许轻舟的美人也没娶来。

    这会儿她望见娇娇太子的脸和衣裳,又觉得许轻舟果然只会放屁。

    且不论他长得有没有太子漂亮,好马配好鞍,人家太子穿得一身贵气,寸布寸金,不像许轻舟上山剿匪,一身破烂白衣服沾了泥都要心疼半天。

    ——太子殿下都没媳妇呢。

    褚晚龄接连叫了她几声,太傅都不予回应,这会儿又直盯着他的衣裳发愣,褚晚龄顿觉悚然,唯恐是自己又熏多了香料,忙小心翼翼地问:“太傅,有何不妥?”

    许一盏回过神来,真诚地问:“殿下怎么还不娶媳妇?”

    褚晚龄:“??????”

    小太子花容失色,难得结巴地问:“太、太傅何故......作此言?”

    许一盏当然不理他,只是自问自答:“啊,您还小呢。”接着她又想起什么,复问,“娃娃亲也没有?”

    褚晚龄:“......”

    但凡许一盏还有半点正经意思,都能留意到太子殿下烧得通红的脸和无处安放的眼神,可她只是自顾自地道:“开设女学也好,该选才情美貌皆属上乘的女子才能匹配您,寻常贵女还是不够。”

    褚晚龄撇开眼神,轻声说:“学生没有这些心思,况且太子妃的人选......父皇和母后应该已有主意了。”

    许一盏的目光又落回他身上,多了些怜悯的意思:“那您记得提醒他们,要选个娇弱的,不然您这身板压不住。”

    褚晚龄:“.........”

    不知为何,每次想要和太傅说正事,都会被带去脱离正轨的诡异方向。

    褚晚龄也有点想叹气,但许一盏还看着他,眼里带笑,褚晚龄便不想现出疲态,硬压着心跳故作冷静。

    

    他从前不会这样。

    他最会在朝臣争论时装作倦怠,垂着眼睑,却竖起耳朵,一边佯作无才,一边强演厚德。这样才能让众臣皆知,大皖朝的太子是个将废不废的鸡肋,拎不动弓剑、看不进四书,无功无过地混着日子,和他野心勃勃的父皇截然相反。

    唯独这样的太子,才能让朝臣心安,才能维持君臣之间微妙的平衡,才能让他得以立于朝臣中间,听到哪些人又有了对于皇帝的些许微词。w~

    慕强者忠于皇帝,怜弱者则会找上他。 m.a

    

    他不怕让别人把他当成胸无大志的废物。这样才能获得对方更多的忠心。

    他甚至对此求之不得。

    

    “太傅。”褚晚龄压着如鼓点一般纷繁的心跳,满眼尽是许一盏凝望着他的剪影。

    他一直都很明白,眼前这个太傅,姓名是假、身份是假、来历是假,既没有顾长淮位极人臣的野心,也没有方沅为盛世而生的抱负,她的所有忠诚都来源于他褚晚龄本身。

    因为他是褚晚龄,因为他恰好能吸引对方垂怜弱者的一点偏心。

    ——即使他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弱者,即使他正和每一个少年人一样,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一点点尝试着向在意的人证明自己的不同寻常。

    许一盏等了许久也没等来他的话,正想追问,却见太子殿下低垂着头,借着烛火,她竟瞥见对方罩在阴影里的半张脸,下巴上挂着一颗豆大的泪珠。

    “怎么了?”许一盏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拉他。

    太子殿下抹去那滴泪,恰在这时开口:“您刚才说了方公子。”

    许一盏的动作停了。

    “您很喜欢方公子,夸官那日我就发现了。”

    许一盏道:“他长得好嘛。”但她不自觉地顿了顿,又下意识地补充,“但还是不如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只夸方沅不夸太子会招致不太好的后果。

    “只是如此?”

    “......还因为他很可怜吧,堂堂探花,却只混了个赋闲...书生又都傲气,他心里多少会不好受。”

    许一盏说到后半句时,声音不自觉地小了很多,到最后几字,几乎只剩试探的气音。她悄悄看向褚晚龄,后者也望着她,神色看不出什么异常。

    “...可我也很不好受。”

    褚晚龄的神色很严肃,和平时亲和温柔的模样大相径庭,却更看得许一盏心尖微颤。

    初长成的少年嗓音喑哑,像是来自某个不知名处的蛊惑,许一盏怔愣之间,不能不顿悟了许轻舟曾说的美色误人。

    因为小太子的下一句便是,“您没留意到学生的难过,和您更在意方公子这件事,学生都很不好受。”

    许一盏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学生有一百个理由劝您疏远他,如,他和晁相有所勾结、他实际受过父皇传召、他的言论大多激进且不实际......但我希望,第一个理由更能让您动摇。”

    “我比任何人都需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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