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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殿下放心，若真是有这种怪鸟突然从某一处跳出来，我一定以你为先，好好护着你。”
他适时的献上忠心，又不忘出言吓唬，“不过我觉得，殿下天潢贵胄，想是那凶鸟也不敢抢你的肉吃。”
此话一出，李稀音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那怪鸟有九个头又怎样，到底是畜生，难不成还会辨认高低贵贱？
人总是对未知之物心怀敬畏，李稀音更是如此，她心中发颤，不禁抬头望了望四周隐在黑暗中的枝桠，只觉得风吹过的声音有怪异，鸟虫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也吓人。
在这样阴森异常的地方，总要与身旁的人近些才能安心，她想快步跟上俞轸，但脚下光滑的青石板让她不得不慢下步子。
从枝桠间透出的月光，似是被撕碎了一样，星星点点的洒在她的身上，映出那张进退两难、却又不肯低头的莲萼柔颜上，俞轸微偏过头偷偷看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就等着她主动开口。
左右为难之下，李稀音猛然想起俞轸刚才朝她伸出的手，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在恐惧惊慌面前，所有的俗礼都是虚设，她暗暗看了看俞轸耷拉在身侧的手，起了些拉住的想法。
可她又想，自己适才刚拒绝了人家，这会儿再提出来要拉人家的手，岂不是丢了面子，也让他看扁了自己。
她手里提着裙摆，一时不知该进该退，过了许久，才想出个故技重施的蹩脚借口。
她轻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端着一本正经的架子，摊开了自己的手，对着俞轸的背影道“真是怪了，这大冷天的，没想到我的手还能这么热，侯爷不信可以摸摸看。”
前些日子在京城时，她在外取雪的时候认错了人，让他试试自己的手热不热，这回就当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又认错了吧。
她声音带着些慵懒气儿，话尾总要打个弯，像是天上那半轮月亮，直弯进人的心口。
“是吗？”俞轸明知故问的逗趣儿，脚步却十分诚实的停了下来，并未给她反悔的机会，便伸手抓住了她袖中的柔荑，还颇为认真的评鉴，“比上回在雪地里热。”
上次她的手，带着雪花化后的水气儿，虽然算不上冷，但指尖是沁着凉意的，这回才是实打实的温热，落入掌中，似若无骨，让他想起许久之前吃过的豆面糕，捏在手中也是这样的感觉。
不仅是俞轸怕她回过神来，明白刚才自己是故意在吓她，李稀音也怕他像上回似的，试过她手的温度就撒开，忙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睁着眼睛说瞎话，“侯爷这手太凉，正好我帮你捂捂。”
“这……这怎么敢劳烦殿下。”俞轸得了便宜还卖乖，面上一副使不得的表情，说着虚虚实实的话。
“有什么使不得？大不了你下回为我卖命，就当还了我今日为侯爷暖手之恩。”李稀音将下巴扬起，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傲张扬，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呵！”俞轸低叹一声，默默将她手握紧了，又抬起另一只手，将自己的袖口往下拉了拉，堪堪遮住她的手，省的让她受了凉，才道“殿下也忒会算账，给我暖回手的事儿，竟要我去卖命。”
他手里温热一团，小心翼翼的顾着她的步子，只盼着这路长一些，再长一些才好，而心里则似是炸了的烟花，一阵胜一阵，次次咧咧的砸满了心头，火光一片。
“侯爷适才还说要好好护着我，这会儿不过是开玩笑的让你卖命，就不行了？”李稀音转头看他，像是要兴师问罪，蛾眉倒蹙、杏眼圆睁，一副少女似嗔似怨的姿态。
她鲜少出现这样的表情，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霎时变得灵动的美人，而两人又离的极近，这份生动就愈发明显。
俞轸能听见自己心底如擂响鼓鸣的叫嚣，在这样的夜里更加放肆，他愣怔须臾，躲过她的目光，故作平静的回道“卖命而已，我应下了。”
在官场摸打滚爬数年，他说话向来要藏几分，从不会肯定的回应是否，但这句话，他虽说的随意，却是情真意切。
李稀音原本只是跟他逗嘴儿赢个上风，此刻听他如此认真的说这个，倒有些惊讶，忙弯腰抬头追上他的目光，又问“侯爷一言为定？”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她辨不清他话里的意思。
俞轸朝她笑了笑，只道“一言为定。”
他眼中有灼热而坚定的光，比刚才寺中的满殿烛火还要敞亮。
李稀音不禁眼神晃荡，竟在天寒地坼里红了脸。
长夜寒凝、霜华伴月，林间升起层层薄雾，似遮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四周景物看不分明。
长阶石板路的尽头，江秋和负雪各自倚在马车上，已经等了他们许久，一看见他们回来，忙快步迎了上来。
等几人离近了，两人瞧见他们紧紧纠缠的手，一时愣住，相互疑惑的看了对方一眼，咂不出什么意思。
“主……主子，路……路还好走吧。”江秋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的手，一时不知该做何言，只能扯着闲话。
李稀音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看见他那副惊诧模样，方后知后觉的撒开了手，对着俞轸略欠了欠身，道“多谢侯爷今日搭手……搭手……”
她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该谢什么，只嘀咕出了一句，“谢侯爷给我当了手杖。”话罢，便搭上负雪的手，提起裙摆踩上了马车下的杌子。
她还没来得及掀帘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枯槁、却带着喜气儿的声音，“公子小姐，这大冷天儿的，既在这儿停了马车，何不来碗热面歇歇脚？”
小姐？她不知道他在叫谁，但还是出于好奇转了头，就瞧见一个身穿轻薄布衣，佝偻着腰、脸上沟壑纵横的老人，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入目一张矜贵的美人脸，美的张扬睥睨，那老人怕自己惊扰了贵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但想想自己今日惨淡的生意，仍鼓起勇气道“小姐，小人这儿有正宗的阳春面，香着呢，小姐要不要屈尊尝尝？”~
说着，他又转眼看了看俞轸，低声劝道“公子，尝尝吧，喝一口热汤、吃几口细面，包管身上暖暖和和的。”他把姿态放到极低，有些低声下气。
天寒地冻的，本来人就少，这会儿好不容易碰见几个，可得尽力留住了，不然这面卖不完，挨饿的可是一大家子的大大小小。
路边的东西，有些顾及不到，再好吃也总有不干净的地方，李稀音这样的千金之躯怕是吃不得。
俞轸摇了摇头，朝着江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掏出些碎银子给那老人，又道“面就不吃了，这银子你拿上，大冷天的生意不好做，早些收摊回去吧。”
“这……这怎么使得？”老人腰弯的更低了，不断的推脱着，不肯要那银子。
这几块碎银子，对有钱的贵人算不得什么，但无功不受禄，他虽是没钱没势的，但这样的道理还是懂得，白来的银两，他还不上这份情谊，用着不安心，也不敢用。
“收下吧，就当我们主子吃过面了。”江秋又将银两往他面前推了推，劝他收下。
拿出这些银子，其实也不关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而是人经过落魄的时候，就会格外明白贫苦人的境遇，想着帮衬一二，也给自己留几分余地。
“我……”那老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抬眼望望俞轸，又望望李稀音，拘束的揪了揪自己的衣裳。
京城八街九陌、繁荣异常，李稀音长久的活在春·梦繁华之中，何时见过这样的景象。(.
她看的难受，心里不禁暗骂这恼人的世道，又从杌子上下来，伸手把江秋手里的银两强迫似的塞到了老人手中，笑盈盈的道“这银两不白收的，劳烦您给下四碗面，我那一碗多放些葱花，还有花生油才好，不然我可不吃。”
她面上一副娇贵任性的模样，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却不动声色的将给钱的事儿揭过一页。
老人这才放心的收下了银两，脸上的皱纹随着笑意折的更深了，像是一道道山壑，他高喊一声“好嘞，您先坐下等等。”手脚利索的擦了擦沾着油渍的桌子，又转身忙活着去下面。
李稀音朝着三人摆了摆手，小声道“吃不下去就坐着，等我吃完。”
下午在兰隐寺走了一遭，半天的时间就喝了几杯清茶，不说吃的还不觉得，说起来倒真觉得有点饿了。
一开始不答应吃面，也是在顾及李稀音的身份，怕她吃不得这些东西，但这会儿她都坐好准备吃了，谁还能再因为干不干净的矫情，纷纷跟着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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