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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晨曦就被护理师从床上挖起来，要求做术前准备，他换下了病号服，套上单薄的手术服，随后又把所有饰品拿下来，交给了杭昼，让他帮自己保管。
然后还不忘软软地交代一句：“等我出来，你要赶快帮我套上哦。”
“嗯，我会的。”
说完，杭昼牵起郁晨曦的手，在他的手背印下一个吻，“所以你要平安从手术室里出来，亲眼看到这些属于你的东西再次回到你手上。”
手术开始前一个小时。
护理师陆陆续续来给郁晨曦重新说明手术注意事项、检查他的着装，以及让他再次签署各种同意书，以确保病人已经了解手术的风险以及后遗症。
完成这几件事情后，便开始给他吊水。
或许从医护人员专业又不疾不徐的解释中，能够找到更多的安定，甚至助长对成功率的自信。可实际上，面临手术的时候，不管别人再怎么安抚，那种慌乱感仍是一直萦绕在心中，无法消散。
平时脆弱无力的心脏，在这一刻，显得异常强而有力，不停地“蹦蹦——”跳动着。
杭昼看见郁晨曦因为害怕而微微发白的脸色，赶紧把手指扣进他指间的缝隙中。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要成为郁晨曦的力量来源。
“我在。”语气平缓有力，仿佛告诉着对方，不需要担心，会成功的。
郁晨曦点了点头，牵着杭昼的那只手不由紧了又紧。
杭昼也随着他，把手指往内蜷缩。
“杭昼。”
“嗯。”
“杭昼。”
“嗯。”
“杭昼。”
“嗯。”
“我好害怕。”
郁晨曦牙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是因为空调温度太度，还是因为由心向全身蔓延的恐惧在发冷。
杭昼滚动了下喉结，本就冷白的皮肤在这个时候也显得特别苍白，脖颈的青筋清晰可见。他沉静地凝视着郁晨曦，忽然俯下身子，在他唇上吮了一口，“我也害怕。”
“我爱你，这是今日份的。”
郁晨曦闻言，睫毛抖动了下，如振翅的蝶翼，轻笑一声，“我也爱你。”
停顿了半秒，他总算是稍稍回复平时的样子，笑嘻嘻地晃着脑袋，没脸没皮地问了句：“你还可以再亲我一次吗？我觉得现在好像没刚才那么害怕了，你多亲几下，说不定我就真的无所畏惧了。”
杭昼哭笑不得，顺着他的意思，重新覆上他带着凉意的唇。
这次持续了很久，反复在柔软上缠/绵，郁晨曦微微睁开眼，悄悄地用目光描摹着眼前人的姣好面容，随后被美/色/诱/惑似地，轻轻启唇，心甘情愿让男人攻占自己的城池。
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声尴尬的咳嗽在两人耳边炸起。
同时一愣，瞥见掀着帘子，正惊讶地站在外面的两个人，他们耳尖和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连带着温度升高。
他们果断快速地弹了开来，像是偷偷做了坏事一样，不敢看向对方，视线默契地各自飘向反方向，假装刚才的亲热都是幻觉，只是紧牵着的手依旧牢牢禁锢着对方。
郁文彬跟方蕙虽然有种撞见偷情的羞窘，但又觉得有趣得紧，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偷笑。
等到笑够了之后。
方蕙才出声提议道：“那什么……呃，我跟你爸什么都没看见，我们刚才顾着想事情了。对，就是这样！要不我们先出去一下，让你们继续亲热？”
杭昼：“……”
郁晨曦：“……”
这样提议，更让他们害羞好不！
偏偏方蕙还像是没读懂他们表情的意思，又补充了句：“机会难得，要不要？”
郁文彬也再一旁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赞成这个提议。
“……”
小俩口感觉脸颊的热度又升了一个等级。
郁晨曦清了清嗓子，讪讪地笑道：“爸、妈，你们来了啊。”
方蕙“啊”了声，走到郁晨曦的床边，在自家儿子的额头上啵了一口，满是温柔地说道：“小曦，不要害怕，爸爸妈妈都会在外面陪着你一起奋战，你不是自己一个人。”
郁文彬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过去，揉了揉他的头，有些木讷地吐出两个字：“加油。”
郁晨曦应了一声，眸底荡起丝丝笑意。
“我知道，我会的。”
推往手术室的途中，头顶上的白炽灯亮得炫目，白得森冷，总觉得连同周遭的温度一并下降了许多，冷得他微微发抖；直盯着灯光瞧，眼前的景物渐渐被白芒席卷，仿佛进入了即将通往天堂的那条路。
郁晨曦的眼眸渐渐失了焦距，他感到晕眩，刚才压制下去的恐惧再次生起。
杭昼见状，赶忙抓住了他的手。
郁晨曦感受到一丝暖意，又回过神来，模糊的景物慢慢变成了杭昼强颜欢笑的面孔。
“晨曦。”杭昼努力平稳住自己的声线，却还是不免有了轻微颤抖，“你再跟我说一次明天见好吗？”
郁晨曦茫然地看着他，似是不懂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做什么。
杭昼哀求道：“求你了，晨曦——”
让他再像几个月前那样。
只要在郁晨曦离开前，听到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能有再次相见的盼头——
而郁晨曦往往都会实现期盼。
郁晨曦恢复了点自我意识，终于明白了杭昼的意思。
他动了动唇，嘴角弯起曾经温和且毫无棱角的弧度，轻声说道：“杭昼，明天见。”
在两只手被迫松开的那一刹那。~
杭昼眼眸泛起了水雾，艰涩地扬起笑，“晨曦，明天见。”
随后。
两人的视线被那一道铁灰的门阻隔。
在身影完全消失之前，一滴泪水缓缓从郁晨曦的眼角滑落下来。
等待的过程是焦灼难受的。
外头的家属只能漫无目的地在门口徘徊，以抵去心中的慌乱；而在里面的郁晨曦也很煎熬，他等待着审判的时刻，医护人员在一旁井然有序地施打药剂、再次确认身份。
麻药随着点滴孔一点一点进入体内。
脑子很快就感到昏沉。
旋即。
意识全然掉进了黑暗之中，再也感知不到身外的一切。
手术室外。
方蕙眼眶微红，倚靠在郁文彬的怀里，耐心地等待着结果。
杭昼独自坐在他们的对面，手肘撑在大腿上，冰冷的指尖抵在唇边。他目光直视着前方的瓷砖地面，就跟头上的白光一样明亮皎洁，他看似在沉思着些什么，又好像只不过是单纯放空。
一分一秒地过去。
又几个小时过去。
手术室里。
郁晨曦阖着双眼，身上连接着无数的仪器，周旁都是医护人员。
猝然，仪器大声急促地“哔哔哔——”响了起来，吵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医生，病人的血压正在急速下降，心跳率也一直往下降。”
往常淡定的医生难得动作一滞，深邃的目光直直盯着宛如睡着一般的郁晨曦。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出几天前的事情。
那天。
郁晨曦朝着他莞尔一笑，淡然中又带着一种决绝，突然出声要求道：“医生，如果突生意外的话，你给我吊命吧。”
顿了几秒，见医生没有回应，他又自己补充下去，“我知道现在的医疗技术很发达，有很多方式能让人勉勉强强吊着性命。”
场面静默了许久。
医生才淡淡地反问道：“这样有什么意义？”吊命不比死来得轻松。
郁晨曦眨了下眼，“我不想死在手术里。”
医生拧眉，“郁晨曦，你得知道，就算真给你吊着命，你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而且你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你只能一直躺在那里，靠着仪器维持心跳而已。”
郁晨曦抿了抿唇，轻扯唇，“……我知道，我也不需要续太久。”
只需要让他踏出冰冷的手术室就够了。
命运若是真打算让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一天，那至少让他自行选择结尾的谢幕方式。
时间回到现在。
医生拿着手术刀的手紧了紧，眉头一皱，看得出来正在纠结。
身旁的助手有些着急地问道：“医生，现在该怎么办？”
其他人也屏着气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隔了半晌。
医生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命令道：“……紧急插管。”
杭昼在外头等得心急如焚，根本坐不住。
想着又要站起来，紧绷多时的精神力突然被下达另一个指令，一时间有了排斥反应。他站了起来，眼前陡然一黑，像是失明似地，赶紧扶住一旁的墙壁，勉强稳住了身子。
好不容易视线恢复清明。
眼前的情景又变成了一片白。
在前方突然迸射出强烈却不刺眼的光芒，宛若曙光。
他看见郁晨曦背着光，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那样温柔，那样美好。
他听到郁晨曦满是深情地对自己说道：“杭昼，我爱你，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杭昼咬着唇，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身影，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他哽咽着声音，声嘶力竭地回应他，似乎要把所有声音都传递到那人的心底深处。
“我也爱你，晨曦，所以你要好好跟我一起活下去——”
别丢下他一个人。
别让他成为这世间的一缕孤寂的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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