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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晨曦正式进入一系列的治疗流程中，一大清早，外面天色都还没完全亮起，就有护理师进来抽血、测量血压……等等，随后刚吃完早饭，又有人来告知检查时间以及要求更换准备好的衣物。
好不容易得以喘口气，护工又进来把人推去做检查。
刚开始的检查特别多样，只要是疾病相关的，没有一个逃得掉，郁晨曦光是一个早上，除了照心脏超音波以外，又大老远跑到另一个地方装上心电图。
好一番折腾下来，那张本就莹白得剔透的脸变得极为苍白。
杭昼在一旁看着，皮肉不痛，可心脏却隐隐作疼，就好像自己也能感应到郁晨曦的痛楚。他想直接代替郁晨曦去承受这些，可没办法，他只能在别的地方给予宽慰，让人好受点。
就好比，饮食方面。
在郁晨曦做检查的时候，杭昼在外面干等也是浪费时间，索性在网路上搜索食谱，学习新菜色，每种都是低盐但美味的料理。等郁晨曦累得睡着后，他便赶回家准备午饭。
菜色/色香味俱全，颜色看上去也相当丰富，样式也很多，把每种都放进了餐盒后，又急急忙忙赶回医院。
郁晨曦吃着爱人用心烹调的午饭时，抽空抬起头，看向杭昼。
那张俊脸在短短几天内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也不知道是生理累，还是因为心理压力造成。不管怎样，他看得很是心疼，不忍让自己的爱人这样疲劳。
“杭昼，你以后还是别来照顾我了。”
彼时，杭昼刚吃完自己的那一份，打算收拾一下。
一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脑袋猛地抬了起来，蹙眉看他，“你什么意思？”语气浸着丝丝怒意，但更多的是难过。
郁晨曦紧了紧拿着筷子的手，叹了口气。 m.a
“你这样每天往返，晚上还得因为照顾我而不能好好休息，再这样下去，你身体迟早会撑不住。”许是怕杭昼更加生气，他不由放缓语气，声音软绵绵的。
杭昼抿了抿唇，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走到郁晨曦的床边坐了下来。
两人刹那间靠得很近，他声音柔了下来，“晨曦，我不累。”
郁晨曦抬手摸着他的脸颊，感觉到下巴尖得像是可以刺进他的心脏。他眼底满溢心疼，“你看，脸都瘦成这样了。”
杭昼也抬起手，覆在那双冰凉且摸得到清晰骨节的手上，轻声回道：“不及你瘦。”
“杭昼，我不希望你为了照顾我，把你自己的身体给搞坏了。”
顿了会儿，郁晨曦嗓音软糯，带着些哽咽，“我的身体本身就是坏的，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但你不同！你是健康的人！不应该为了我这么一个人生已经毁了一大半的人牺牲自己！”
杭昼呼吸一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激/动地抓住了郁晨曦的肩膀，不受控地吼了出来，“别说这种话！”
郁晨曦一惊，稍有些惊慌失措地抬眸看他，湿/漉/漉的眸子泛着水光，他发现眼前的男人眼楮一片猩红，泪水貌似在其中撩起涟漪，渐渐地，蒙上一层雾气。
杭昼还在那不断喃喃道：“别说这种话……求你别说……”
说的同时，手上的力道无意间加重了些。
“……”郁晨曦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杭昼嗫嚅着唇，抖着声说道：“别说什么坏不坏好不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郁晨曦沉默地看着他。
许久，唇角才微微扬起弧度，“……嗯，会好起来的。”
杭昼得到“保证”，紧绷着的身子总算缓缓松了下来。
随后紧紧抱住郁晨曦，汲取安全感。
郁晨曦有些无奈，明知自己说的是实话，即便杭昼现在不愿意听进去，未来迟早也得记在心里，可当看到往常从容淡定的男人为了自己露出害怕无助的表情时，他就不忍继续用言语伤害对方。
只能安抚又温柔地回抱住对方。
在杭昼没有工作的这几天里，手下的工程并没有什么大进展，反倒是业内出了一则大新闻。
和上回一样。
又是丁伟在那高调地宣扬自己的牛逼“事迹”。
“……丁伟那傻逼又再网路上炫耀自己的高效率，说什么自己虽然以前看似没什么好的成绩，可这么多年来的学习研究，总算是在这次的单子上有了点起色，这不，就有人会好奇得在底下询问……”
想到那些对话，卓明树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
那些对话是这样的。
【请问丁伟先生是怎么在短短几个月就把那么大块区域的进度完成将近三分之一？】
丁伟当时很装逼地回了句：【本公司的最新技术。】
【这么厉害的技术，是怎样子的？】
丁伟依旧装逼回道：【商业机密。】
“看他说得那么煞有其事，我这么上进的人当然得去现场亲自学习一下。”
说到这儿，卓明树“哈”了一声，满是讽刺地补充了句：“我还以为多么牛逼，还不就是偷工减料。”
杭昼讥诮问道：“丁伟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业内人才可不少。
卓明树耸耸肩，“谁知道呢。大概是想着王月半好忽悠，就没在怕，何况盖完之后，水泥那些都糊上去了，哪还有人会没事找事特意去查看内层到底如何。”到时候，偷工减料的事就这么埋在地底下。
杭昼嗤笑一声，“随他。”
反正搬了石头砸到的脚又不是他的。
卓明树吐了一口气，也跟着笑了笑。
“不说那狗逼玩意儿了，说了嘴都疼。”顿了顿，“倒是嫂子怎样了？有没有好点？”
杭昼顿时沉默了下来，隔了会儿，才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就那样吧。”
这样的语气，看来是不怎么好的样子。
卓明树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昼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吞吞吐吐的，在酝酿着说辞。
杭昼觉得他墨迹，“嗯？”
卓明树这才憋着一口气，把话全倒了出来，“如果到了那一天，你该怎么办？”“那一天”不用特别指明，通话中的两人都清楚是什么日子。
杭昼毫不犹豫地沉声道：“陪他去。”
“昼哥！”卓明树听得心惊胆跳，赶忙劝说，“你……我知道到时候你会很难过很痛苦，毕竟我也是过来人，我奶奶当初过世的时候，我也低迷了好一阵子，但你……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吧。”
杭昼垂下眸，不置可否。
“是没必要，但是我……”
“杭昼。”
话还没说完，背后传来一道温和有力的声音，硬生生止住了后面的话。
杭昼猛然转头看去，只见郁晨曦笑吟吟地站在身后，他慌忙地挂断电话，随后才故作镇定地朝着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不好好在病房休息？早上做了那么多治疗，一定很累。”他试图转移话题。
郁晨曦面不改色，“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啊？”
杭昼迟疑了下，才坦白道：“……卓明树，他跟我说一些最近业内的事情。”
“哦。”郁晨曦了然地点了点头。
杭昼不知道郁晨曦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你……”
郁晨曦等着下文，“嗯？”
思量半晌，杭昼还是摇了摇头，“没事。”要是真问了出来，就显得欲盖弥彰，不管郁晨曦听没听到，到时想隐瞒都隐瞒不了。他清楚，自己的打算会让郁晨曦感到极为愤怒。
郁晨曦也像是真的不知情，“杭昼，我在病房躺得累了，你陪我走走好吗？”
杭昼哪会拒绝，应了一声，直接搀扶着人，往四面环绕着日光的空中通道走去。
“你瞧瞧人家，感情多好……”
刚走到通道那儿，两人就听到整条通道回荡着一个苍老的骂声，下意识循声看去，望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抖着手指着一名看起来只比他们大几岁的男子怒骂。
“再看看你跟你哥哥，为了互相推卸照顾我的事，都吵得不可开交了。”
“我知道我是累赘，是浪费你们时间的老东西，我告诉你，我还没病到那种程度，你们大可不必勉强自己来照顾我，我也不想成了害你们失业的千古罪人。”
男子脸色也不大好看，“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
”我跟哥不一样，我是真的公司有重要的大单子得负责，真的没有时间，可我哥他是什么职位？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组长，能有我忙？所以我让他来，是综合所有因素做出的最好决定。”言下之意，不是他不孝。
老先生冷哼一声，撇开眼，有些激/动地摆了摆手。
“反正啊，你们都别来，我自己在这过得很好，等我死了，你们记得来收尸就好。”
男子面色青红交加，余光瞥见杭昼俩人，瞬间浮出了些丢脸过后的恼羞成怒，“爸，那我先走了，公司还有点事儿要忙，你好好治病，有空我再来看你。”
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只留下一个匆匆忙忙的背影。
老先生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又指着那道背影继续骂。
“滚滚滚，你们都别来，省得我看到你们心烦！”
稍稍喘了片刻，这时候才发现旁边站着两个人，而且还是刚才被他拿来当成“感情好”的例子。
他干笑了几声，“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两个观众也感到相当尴尬，只是出来散个步而已，没成想还会看到这么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郁晨曦硬着头皮地出声道：“我们……您……”
老先生好笑地看着他们，“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跟你们看到的一样。”
说着，他双手滚着轮椅溜到他们面前，仰头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面带慈祥和蔼的笑容，“倒是小伙子，你们又是什么原因来医院？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郁晨曦舔了舔干涩的唇，“我有心脏病……”
心脏是人的机能来源，听到这块出了问题，任谁难免都会认为问题很大。老先生愣了愣，遗憾地说道：“这样啊……不过也不要太担心，你还年轻，身子骨硬朗得多，康复得会比较快。”
郁晨曦道谢了声，“借你吉言。”
老先生看他这么有礼，态度更是友善，“你们呀，年轻的时候就好好保养身体，别像我这样，汲汲营营了一辈子，为家里忙活了几十年，最后落下一身病。”
杭昼跟郁晨曦对视了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老先生继续说道：“更可笑的是，疼宠的孩子们宁可陪伴着工作，也不愿意来陪我度过人生最后的一段光阴。”
两人看见老先生眸底深处的悲伤，刚才那样愤怒地赶走自己儿子，可心底深处想必还是很希望自己儿子能为了那番看似谩骂实则哭诉的话而改变主意，留下来陪伴自己。
可惜，到最后，儿子还是毫不留情地丢下他。
好半晌，郁晨曦才憋出一句：“您别伤心……”
杭昼温声道：“老先生，您还能活到七老八十，人生还很长。”
老先生笑笑，洒脱地摆了摆手。
“活到那么长久，也未必是好事，像我这样明明有家人，却还是孤苦伶仃的人啊，还不如早早毕业，回乡去见祖宗，指不定过得还比现在好。”
“……”看完整出大戏的两人无言以对。
老先生轻叹一口气，过了会儿，才露出些倦意，笑道：“好了，我有点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改天有机会再去找你们聊聊天，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这个老人家??簟！
杭昼跟郁晨曦自然不会这样认为，他们反倒很为老先生感到难过，异口同声道：“不会的。”
老先生滚动着轮椅消失在两人眼前后，他们才继续散步，借着透明不隔热的玻璃感受着冬日罕见的暖阳，不似炎夏那般烧灼，也不似严冬那般寒冷，舒适得让人不由想发懒。
然而，脑海却像是点了单曲循环，不断地回播着老先生的那句话。
“活到那么长久，也未必是好事……还不如早早毕业……”
毕业吗？
听起来倒是没让人那么畏惧死亡。
可要是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就被人强行发了毕业证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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