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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了，连本来应该最向阳的早晨都被萧瑟侵袭。
杭昼洗漱好，便出了门。
A市这几年虽然繁华了不少，曾经老旧的店面一间一间翻新，换了主人，成为这城市中的一道道新景色，但在人烟稀少的小巷子中，还是有零零散散的几家老店顽强地生存。
在杭昼平时最常光顾的那间豆浆店附近，就有一条这样的巷子。
沿路的光线被树木遮挡得只能细碎地落下，让人有种踏入时光隧道，亲眼见证时代更迭的幻觉。
从发达的二十一世纪，瞬间步入复古怀旧的八?年代。
买完早饭后，杭昼正打算上车，却瞥见了里面敞开着门的店铺。
目光一顿，好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他改而抬起脚往巷子里头走去。不多时，店铺的全貌便映入了眼帘，生锈发黄的招牌上印着过时的“欣欣杂货”四个字，门口的风铃随风叮叮作响。
“欢迎光临。”坐在柜台后面的老人看到身影，缓慢且嘶哑地说道。
杭昼闻声，踏了进去，仔细地搜刮着架子和桌面的每一处角落，那些封尘在童年回忆中的糖果玩具，一个个破冰而出。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
在极为边角的地方，摆着少少几盒长方形小盒子，有点像火柴盒。
杭昼拿起一盒，直接付了钱，便走回车上。 m.a
把喝到剩下一半的豆浆跟那盒小玩意儿放在副驾驶座上，瞧了会儿，冷白圆润的指尖不自觉地点着方向盘。许是恍然发现今天耽搁了不少时间，他没看多久，就收回目光，启动车子。
直直朝着郁家的方向前进。
也不知道是从哪时候开始，郁晨曦来装修现场的时间越来越早。
从起初的下午，到后来变成一大清早就跑来待命，偶尔还会给大伙儿带早饭。
可能是熟络了起来，让他有了归属感，少了那点想看却又怯怕的疏离。
杭昼为了买那盒玩意儿，比平时迟了一点，抵达郁家的时候，就发现郁晨曦人已经坐在里面，垂着头在图纸上画画。
微驼的背影萦绕着温柔，杭昼碰了碰口袋，确定里面的东西还在，才走进去。
之前在背后嘲讽杭昼的年轻装修工见到人来了，瞬间变成鸵鸟似地，缩在那些老前辈身后，眼神闪躲，不敢面对。
前几天怎样自满恶劣地渲染那些黑料，这一天就怎样害怕羞愧地当个哑巴。
杭昼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也从未把他们放在心上，此时见状，神情不变地放下东西，一如往常那样和他们讲解今日的进度该怎么去操作。年迈的老前辈们倒是和平常一样，可那些年轻工人们却是反常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专注听着。
等所有人都听懂后，便让他们各自做各自的工作。
而杭昼，转身走到了郁晨曦身旁，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那盒小玩意儿，递到郁晨曦眼前。
视线突然被东西阻隔，郁晨曦愣了一愣，抬头看向来人。
只见杭昼翕合着嘴，好一会，才生疏又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谢礼。”
郁晨曦：“？？？”
杭昼抿着唇，没多做解释，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拿过去。
郁晨曦接了过来，只觉得手上的东西似曾相识，可却又极为陌生，他很确定自己从未碰过这玩意儿。拆开包装，里面齐齐排放着一根根长型条状物，跟那一年叛逆之下买回来的产物有些相似。
他抽出一根，举到眼睛平视的高度，不解地转了几圈。
杭昼见他傻乎乎的，眼底泛起了浅薄的笑意，他抽走郁晨曦手上的条状物，然后抵上那双红润的唇，语气夹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张嘴。”
郁晨曦是在闻言的那一刻，就顺从地张开嘴，随之而来的是一句“闭上”。
舌尖品到条状物的味道，愣在那儿，眉头刹那间就拧了起来。
他知道嘴里的是什么东西了。
手足无措地垂眸看了看包装盒旁边的字样，果不其然是那三个大字
——“香烟糖”。
这年头还贩卖香烟糖的店铺已经所剩无几，除了味道确实不咋地以外，这种糖果也让很多家长担心孩子会有样学样，小小年纪就学着人抽烟，所以近几年，这种糖果只能渐渐地退出市场。
没想到杭昼会买给他这个。
还不等郁晨曦深想原因，就听到眼前的男人补充了句：“你不能抽烟，就用这个代替。”
那双明亮的丹凤眸陡然瞪大，他惊讶杭昼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想尝试这些在大多数人眼中带着叛逆色彩的事情。在那一瞬间，郁晨曦的心漏了两拍，打出不和谐的一段节奏。
杭昼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从他在设计上，会揣摩主人最真实的喜好这点就能看得出来。
几个月前发现烟盒的时候，一开始的确是感到极为古怪，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好藏的，青少年时期的人大多都会为了追求刺/激，去做一些未来回首只觉得可笑的事，家长称这时期为“叛逆期”。
所以知道还有人会因为怕被发现就把东西藏起来时，他感到莫名好笑。
即便被发现了又如何？
谁还没走过那一遭？
可随后他就想起第一次送郁晨曦去医院时，在走廊隐隐约约听到的信息。
杭昼知道郁晨曦身体不好，而香烟会残害身体，这样一番分析下来，不难猜出那一盒过期的烟是郁晨曦中二时期留下来的证据。
悄无声息地，这件事就这样被他藏进脑海中。
这次他能撑过危机的确是郁晨曦的功劳，如果不是他的那一番话触动了他的心弦，恐怕现在他杭昼还是大众眼里罪不可赦的社会败类，天天遭人唾弃。
买谢礼也是心血来潮。
隔了几个月，他忽然又想起了这件事。
于是他买这么一个替代品，既不伤身，在视觉上也能以假乱真。
杭昼用最安全的方法，实现了郁晨曦的奢望。
郁晨曦咬了一口，在嘴里过了一遍就吞下去，老实说，味道是真的不好，满满的色素味，有种喝了感冒糖浆的错觉。
可即便如此，在这一刻，他却觉得这香烟糖味道特别好。
像是早已浸入蜜糖里，甜入心坎。
“杭先生，谢谢。”郁晨曦眸中荡漾起丝丝情愫，似感动，似心动。
杭昼应了一声，视线一直凝聚在男子柔顺乌黑的头发，莫名地，指尖有些发痒。好半晌，他还是不敌那种怪异的感觉，上手揉了一把，轻声说道：“是我要谢谢你。”
房屋装修时，有些屋主会选择把老旧的家具留在屋子里，让装修工帮他们一并处理。
郁家的主卧室里就有这么一张桌子，听郁文彬说是以前在古董店鬼迷心窍买下来的，经过这么多年，内部早被白蚁啃食光了，只要一凑近看，就能发现数个小坑洞。
想着要扔掉这么大的家具，郁文彬两夫妻就头疼得不得了，于是索性趁这次机会，麻烦杭昼他们处理掉。
主卧室墙壁内里问题不大，只有日积月累的壁癌问题。前阵子装修工们就把伤处给处理干净了，也把油漆给漆上去，如今便是打算装置床铺那些家具。
杭昼起初的确想依郁文彬的话，直接让人把桌子给扔了，可他却从两夫妻眸里感受到了不舍，一番深思熟虑后，他决定把能用的部份留下，赋予新的生命。
此时，他就是正在亲自拆卸那张桌子，把完好的地方一层一层削下来，准备要查看抽屉夹层时，却眼尖发现了一张照片，仅有一角被顽强地夹住，其余的部份摇摇欲坠，在风中飘荡。
抽出来后，定睛一看，是一个小男孩的照片，而且上头的小男孩还有些眼熟，一眼就能看出是郁晨曦小时候。
小男孩穿着牛仔吊带裤，眼眸如现在一样透澈纯粹，他望着镜头，笑得和煦美好。
足以和背后那片被阳光照得明亮的绿意相衬。
还真从小就是个小温暖。
杭昼心想，难怪有办法也让他汲取到这世间的一点温暖。
安静瞧了老半天，明明应该要物归原主，可杭昼不知怎么地，忽然想偷偷珍藏起来。
既然屋主早就遗忘了这张照片的存在，这次让他自私一点，他们也不会知道。
可这么一来，就算是偷窃了，虽然没有夹带着恶意，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他杭昼虽然称不上是多有良知的好人，可至少不会去做这些法律都不允许的勾当。
此刻就像是两个灵魂在内心斗争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让自私的那个战胜了一切。
杭昼悄悄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这边，便故作自然地把照片放进了口袋，确保不会轻易飘落后，才继续手上的工作。
郁晨曦休息时，走进来便看到杭昼泛着薄红的耳尖，疑惑地走到他的身边。杭昼只是淡淡一瞥，手上工作不停，郁晨曦眨了眨眼，霍地调皮地捏了捏他的耳尖。
杭昼猛地身体一僵，扯下他的手，却极为难得地没说出什么责骂的话语。
郁晨曦挑了挑眉，笑得眉眼儿弯弯，喉咙发出低低的笑声，好不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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