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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长乐倒是想得开，他笑了笑说：“他们说的本来就是真的。”
辛慧气愤道：“轮得到他们来取笑吗？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充分体现人性之恶。”
邓长乐看着辛慧的眼睛直言：“你们以前不是也取笑我，特别是你。”
辛慧这人护短，却没想到自己作为他的战友，竟然被他捅了一刀：“什么鬼？我们是朋友，朋友本来就是用来嘲笑的，他们算什么？”
邓长乐心平气和地道：“无所谓了，这种事我知道早晚会来，我就像皇帝的新衣，我知道我自己是没有衣服的，喜欢我的人以为我衣着光鲜，闪闪发光，而不喜欢我的人倒是知道一点真相。”
黄莺眉笑了笑，由衷地说：“邓长乐，知足常乐，你这名字取得真好。”
邓长乐想了想，接黄莺眉的话，却是对辛慧说：“可能是我笨了点，最近走下坡路我才想明白，名气这种东西可能跟爱一样都是稀罕物，你不知道多少人求而不得，我已经很幸运了，所以它也是束缚。一个人，总不能想我给你爱，也给你全部自由。这是不可能的。你要爱，或者要自由，你不能全都要。即使我单恋一个人，我天天时时想着她在做什么，能不能给她打电话，发微信她为什么不回？她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完全没有自由的。所以人是要知足。既然我有了名气，也就等于自己选了束缚。”
辛慧怀疑他是借机对自己述衷肠，但她的内心真的对邓长乐刮目相看，完全没又想到邓长乐能这么心平气和地了解自己的弱点和处境，一个能这么了解自己弱点的人怎么可能是笨蛋？他可比自己聪明多了。
黄莺眉看到他依旧戴着那顶出轨时候的帽子，如此高的频率，倒是奇了，这次她直接问：“你怎么这么喜欢这顶帽子？”
邓长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在剧院时，有一次感到很绝望时候，一个表演前辈给了我很多帮助和安慰后，送给我的，我得到了很大启发，后来我就就转运了，它让我很有安全感。”
原来是这样的因缘。“那个前辈是？”辛慧好奇。
“一个剧院里跑龙套的，你们不会认识的。”他说。
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哭哭啼啼跑进来，一路跑到黄莺眉面前，黄莺眉看她整个披头散发，不施粉黛，泪痕满面的样子，大吃一惊：“林芝，你怎么了？”
林芝哭到不行，嗓子已经沙哑了，之前一定已经痛哭很久：“黄姐，我爸爸去世了，在手术台上，没有扛住。”~
黄莺眉听了半天才听清她说的什么，傻住了，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她终究按照自己的心选择了让自己父亲手术。邓长乐连忙拉椅子让林芝坐下，林芝踉踉跄跄坐下，一直哭，虽然拜辛慧所赐，对于嚎啕大哭大家已经有相当的处理经验，但林芝这种状况也确实棘手，其实也无法做什么，几个人只能静静坐着，轻轻给她安慰。
好一会，林芝说：“黄姐，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就希望爸爸能再陪我们几年，他进手术室前一天还说我会害死他，我爸爸是不是自己有预感？”她说着又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她开始后悔自己做的所有决定，也许父亲的生命应该他自己负责，但是如果他决定不做手术，到那一天她一样也会后悔，觉得自己没有坚持自己去救他，在一个差的境况下，只有差和更差的选择。林芝哽咽：“我为什么不听他的？是我害死我爸。是我害死了他。”
黄莺眉轻抚着她：“不是这样的，生命有他的定数，如果你爸爸坚持不肯去手术，你也勉强不了。”
林芝道：“我爸爸会原谅我吗，他不会原谅我的。”
黄莺眉说：“他肯定不会怪你的，手术就是天仙也难以预测结果，他比谁都知道你爱他，怎么会怪你呢。”
林芝只是哭，显然听不进去黄莺眉的安慰，她和黄莺眉像在两个不兼容的系统里，各讲各的。林芝被自己沉重的愧疚感和负罪感折磨，瘦弱的肩膀上仿佛背着沉重的枷锁。
辛慧给她倒上一杯酒：“喝酒吧，孩子。所有人的归宿都是死亡，如果你爸爸不做手术，那也坚持不了半年，站在岔路口的是他，他比谁都清楚这个选择。手术是博一个更大的几率，他有什么好怪你的。”
邓长乐点点头，说：“生老病死，无人能替，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你有多么爱他。”
他们说一句，林芝哭一句，好不容易抬起头，这才看到邓长乐，有点吃惊，一会才说：“你是邓长乐吗……还是我认错了？”
邓长乐点点头表示自己就是如假包换邓长乐本人。
林芝脸色忽然又喜又悲，像是要微笑又落下泪来，一点都不是粉或者黑见到明星本人的姿态。黄莺眉一疑惑地看着她。她充满感激的对邓长乐说：“谢谢你。谢谢你，邓先生。”
邓长乐也懵了：“谢我什么？”如果说安慰，这里其他两个人都比他说得多多了。
林芝说：“我爸爸很久以前是个武替，这次手术的钱是您捐的。”
她这么一说，邓长乐才明白，邓长乐很久以前还没红的时候看过很多绿叶演员悲惨的生活，也得了他们很多的帮助，生了恻隐之心。所以近年一直有持续捐款，挂在一个基金下，专门资助这些收入不多积蓄更少，一遇到困难就寸步难行的绿叶演员。想来林芝爸爸在别人的指引下，也得到了捐款。
邓长乐连忙说：“别这么说，我有许多这样的朋友。我只是刚好有点力量，所以就尽一分薄力。”
虽然他讲得谦虚，但黄莺眉和辛慧都很清楚他的举手之劳对很多突遇灭顶之灾的家庭意味着什么。而更可贵的是，邓长乐从来未和别人讲过这件事，可能担心那些受捐助的人会因此受到舆论传媒的骚扰。
其实这些日子真正作为朋友的相处，黄莺眉已经对邓长乐有了很不一样的判断，他做这样的事情她感到意外，却不不吃惊，毕竟他一直说自己笨，其实他不是笨，他只是笨拙的生活着，最难得的是不论被放在何种环境里，他都保持着这份笨拙里的善良和本真。
黄莺眉安慰着林芝，又担心林芝妈妈一个人，就先送林芝回去。辛慧计上心头：“我给莺眉想了个好办法，你资助老演员的这件事就可以对冲你现在的新闻。”
没想到邓长乐立刻拒绝：“不行，她父亲刚过世，我不能这么做，别人以为我做好事就图个好报。”
“你不图什么？”辛慧白眼他。
“图。”
“图什么？”辛慧问。
“图个安心。”邓长乐说。
辛慧噗嗤一声笑了，有点理解又有点不理解，站起来准备离开，邓长乐连忙追上去，可能觉得刚才又给辛慧添笑话了：“我知道你觉得我很笨，所以从来懒得理我。”
本来大步走着的辛慧停下来，很郑重地对他说：“是，但那是以前。我错了，你一点都不笨，或者说，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笨，其实我比你笨多了。”
邓长乐愣了愣，一时不知道牙尖嘴利的她是明嘲还是暗讽。
辛慧说：“我说真的，我从来不对人性抱有乐观态度，可你不一样。我总是想可能我们对某些人满怀同情，没想人家只是没把唾沫直接唾你脸上。你的同情冒犯了她的感情，你的善意变成不怀好意。这世上这种事多了，不同的阶层的人到无法沟通的程度，世道就烂了，就轰轰烈烈的又一个时代，会吸取教训，会变得更好吗？那不见得。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愿意去表达善意，你很珍贵。”说到最后，辛慧觉得自己心肠忽然变得好柔软。
他们在风里面走着，邓长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才没那么好，我只是不安，担心我的才华配不上我得到的。”
辛慧觉得自己喝醉了，怎么好想哭，今晚的月亮很亮，但它也知道自己的光是借来的光似的的，显得特别心虚。好似这活得战战兢兢的邓长乐，不知自己有多可贵。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倒也不一定是妄言。他的不安就是他的良心，就是他的可贵之处。
到家的时候，邓长乐问：“我能抱抱你吗？”
辛慧趁着酒意点点头：“就像朋友一样。”
邓长乐抱着她，慢慢越来越紧，感受她的温度和轮廓，这个女孩那么珍贵，她可以那么掏心掏肺去奔赴一份注定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到最后输得一干二净，没有怨恨。她那么相信别人，过于相信别人也是一种自信，因为没安全感的人，是很难彻底去爱，去相信任何别人的。好可惜，你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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