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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凡脸上的表情，倪道平在修行之人的脸上从来都没见到过。
想想也好，赵凡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恰好说明他还是个真正的雏儿。
对倪道平来说，一个雏儿，才有用。
倪道平留给赵凡的只有背影。
剩下的东西，还是得靠赵凡自己来消化。
也正是这道背影将赵凡彻底地拉回了现实。
他这才突然明白，自己和倪道平的相识不过短短几天。
而相识的缘由，也不过只是因为一位共同的敌人而已。
敌人的敌人，有的时候不一定是朋友。
尽管倪道平一直表现出关心自己的模样，但赵凡相信，他要的，一定也简单不了。
多的不说，一个能将活生生的人炼制成所谓的材料的人，这种人能简单到哪里去，又能好心到哪里去？
岳蛮本就是熙云阁的人，倪道平跟他说过的话，见过的面，恐怕比自己不知道要多上多少倍。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却能够当做器物，最终，连渣子都不愿意浪费。
或许，自己还是想得太单纯了。
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倪道平，背地里，他该是一个怎样残忍的人呢？
这种人，要的会简单吗？
想到这里，赵凡不由得退了两步。
背后阴森，眼前阴沉。
绿油油的油果子树下，到底安葬了多少被视为肥料的血肉？
修行者的世界，可见一斑。
若这就是修行，赵凡宁愿永远也不要触摸到这样的世界。
或许，只有蒙山的单纯，才能装得下他简单的一生。
蒙山！蒙山！
赵凡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尖，不想到蒙山还好，一想到蒙山，他的心中就有股说不出的憋闷。
十六年的无忧无虑，终究只是一个被编织的美梦。
假如，那尊金佛没有落下，自己是不是就不会从梦中惊醒？
相比而言，赵凡无比地怀念那段岁月。
“不错，不错，要不了几年，这棵油果子树一定能长成最壮实的那棵！”
倪道平看似轻松的话语直接将赵凡拉回了现实。
他抚摸着眼前的油果子树，那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什么宝贝一样。
然而，在赵凡看来，眼前这些油果子树，似乎都一个个哭着脸招手的魂魄。
一时间，他突然发现这院子阴森无比。
似乎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倪道平走到了赵凡跟前。
他伸手去拉赵凡，可赵凡的手却下意识地缩了缩。
倪道平没有说话，他嘴角微微咧开，再次伸手的时候，赵凡并没有躲闪。
拉着赵凡的胳膊，倪道平走出了院子。
院子门口是一条满是鹅卵石的清溪，溪水潺潺，隐约间还有股清淡的河风扑面。
赵凡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河风带来的清新的空气。
肺腑之中，终于要好受了些。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赵凡想说些什么，好表达出自己并不是那样的反感。
可他终究还是年轻了些，有些情绪虽然可以压抑在心中，但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却还做不到。
倪道平倒是看得挺开，他背负双手，缓缓开口，“师弟，我那会儿已经说了，今天带你来是让你长长见识的。”
赵凡没有说话，原因很简单，这话，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
倪道平并不在意，“修行之路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嗯。”赵凡点了点头。
“所以，以后见到这些东西，尽量不要大惊小怪，不然的话。”倪道平顿了顿，语调稍微重了一些，“不然的话，三长老会不喜欢你的。”
不喜欢？
赵凡从来就没觉得三长老会喜欢自己。
当然，他也不需要。
可瞬间赵凡就有些失落：自己真的不需要吗？
尽管他是蒙山背后的始作俑者，尽管他是自己在天底下最大的仇人，可自己真的不需要吗？
没有他的信任，一切又从何谈起？
天底下，什么人才是最可怜的？
最可怜的人，恐怕只有似赵凡这般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最真实情感的人了。
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自怨自艾。
他也没有资格。
他更没有机会。
任何一个小小的破绽，葬送的不止是他自己，更是亟待解脱的蒙山众生。
十六岁的肩膀，背负此般，想来，安排众生的老天爷恐怕也是一位吃人不吐骨头的修行者吧。
“老天爷？”赵凡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随后，他嘴角绽放出往日的笑容，“师兄用心良苦，赵凡一定谨记在心。”
“这就好！”
倪道平眼睛看着溪水中冲出的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漩涡，沉吟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师兄帮助了你这么多也并不是不求回报，师兄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来了，终于来了。
赵凡明白，倪道平终于要说出自己的目的了。
不过，他表面上依然是一副忠心小师弟的模样，“师兄待我如同亲兄弟一般，师兄要我做什么，我赵凡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哈哈哈哈！”倪道平拍了拍赵凡的肩膀，“算我没看错人。”
“倒不用你粉身碎骨，这事情其实也很简单。”
“哦？”
“成为三长老的亲传弟子，你一定要想办法快速获得他的信任。只要获得他的信任，那么，你很快就会接触到蒙山牢笼。”
“蒙山牢笼？”
“这事情没必要细说，你和玉和尚的人打过交道，你应该知道，蒙山当中，存在着对于修行者而言最为滋补之物。”
“这些东西由三长老养育看管，但是这么年来，享用的却一直是宗主他老人家。”
“我也说过，宗主出了点问题。而今距离二十年一次的收割时节已经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二十年？收割时节？”
倪道平点了点头，“滋补之物，自然不可能是时时刻刻都能享用的。二十年，刚好为一期。”
赵凡瞬间恍然大悟，他这才明白，这么多年来，为什么蒙山看起来一直都是风平浪静，原来，事情的根源在这里。
就算没有金佛降世，那一天，迟早都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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