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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太虚幻境 > 番外篇 再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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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乐公主的陵墓在飞雪关与定远城之间。秦国的帝姬,大楚的皇妃,在两国百姓传说,有着仙人之姿,菩萨心肠的高贵女,永远地沉睡在了两国边境之间。相传她死前遗言,愿以身体为两国之壁垒,不管哪一国要兴起干戈,兵马都必须踏平她的坟莹,方能侵入邻国。

    也许是因为连上苍都为这一片悲悯之心所感,因此自安乐公主逝世之后,一直以来边境小纠纷不断,大干戈也起过一两回的秦楚两国,竟再没有发生一次冲突。

    两国的百姓与军士,都视此为公主的慈荫佑护。

    公主性崇简朴,恩悯天下。传说她重病不起时,曾哀求楚王放归所有陪嫁秦人,不需任何人陪葬,活了数百条性命,传说她垂死之际,要求楚王不必将她厚葬,不需为她而徒耗民力。秦楚两国的沃土,便是她最好的埋骨之所。

    然楚王虽依从公主之约,并未大张旗鼓地修建墓穴,但飞雪关的将士和边关的百姓都感念公主的无私,不肯叫公主死后委屈,纷纷出力修墓。而秦王当初送来陪嫁的大笔财物,楚王也没有取走一一缕,尽皆留在飞雪关,全部用在了安乐公主死后诸事操办和建陵上了。

    在秦楚两国那浩大的边境线上,广大而威严的安乐公主陵,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观。

    人们相信,那位薄命而良善的公主,必会永远守护在两个国家的边境,用那双冥冥依旧美丽的眼睛,期盼着,提醒着,所有的秦人和楚人,水息干戈。

    整整三年,两国再没有流一滴血,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倒在这片充满无数纷争的土地上。

    整整三年,并没有派驻专门管理人的公主陵,一直干净整洁,香烟不断。在那位美丽公主心怀百姓而逝的数年后,百姓们依旧没有忘记过她。

    总会有人自发地来打扫陵墓,总会有两国的百姓或军士,自发地来奠祭那远去的芳魂。

    这一日,天高云淡风尚好。宏大的公主陵前香烟袅袅,一个轻衫单薄的俊美男,静静站在公主陵前,低头望着那细细记述公主生平和死前遗言的碑,不言亦不动。远远立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时不时放眼向他这边张望,眼多有忧色。

    轻风徐来,拂动他衣发皆飞,他却似无知无觉。

    时光流转,旷野上那一轮骄阳,从正已徐徐移向西方,直到那暮色满天,入眼入眉入睫,那茫茫天地间略显单薄的身影,依旧不曾动弹一下,倒似要就这么凝眸守护,直到时光的尽头一般。

    风,渐渐带了点寒意,带了些远方草地上的清香,以及带来了一声,清清脆脆,却又温柔如斯的呼唤。

    “纳兰玉!”

    男霍然转身,却见不远处俏生生立着一个女。发黑如瀑,眉眼如画,轻衫罗袖,无限容华。远方的夕阳,把最后一缕温柔的光辉洒在她的身上,徐徐清风,吹得她腰上环佩,腕间明珠轻轻碰撞,发出无比动听的声音。

    男怔怔望着她,看她眉间温情,眼内光芒,看她唇边那温柔的笑意,不自觉眼一阵潮热,心头阵阵激荡,张嘴想要呼唤她,想到不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深深凝视那夕阳下无限美好的容颜,再也动弹不得一下。

    女亦同样凝眸望着他,三年时光,如水流逝,当年那长街纵马,白衣金弹的少年贵公女亦同样凝眸望着他,三年时光,如水流逝,当年那长街纵马,白衣金弹的少年贵公,而今眉眼之间,已多了无限的沧桑;三年的时光,能让少年长大,能让人心苍老,却永远不会带走人生里一些最最美好的记忆。

    她在夕阳下微笑:“我姓秦,名宁儿。”

    以秦为姓,以宁为名,往世前尘,何由再记。

    男亦是一笑:“姑娘大概认错人了,我姓纳兰,单名一个容字。纳兰玉是谁,和我很像吗?”

    二人相视一笑,多少前尘,也只在这淡淡一言间。前生已矣,何须追怀。

    一轮明月,一座高岗,一壶美酒,两个人儿。

    他与她并肩坐在一处,放眼望着那片曾染无数人的鲜血,如今却异常安宁的土地。高空月华如洗,深夜长风如练,月下他的容颜俊朗如玉,风她的姿容清丽若仙。

    其实,他与她在相遇之后,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会心微笑,只是沉默相伴,只是就这样席地坐了,就这样取了美酒,月下共饮。

    他喝了多久,略有了醉意,这才能轻轻地说起一些,压在心很久,很久,不敢说,不敢提,甚至不敢想的往事:“虽说容若早就派人暗接触我,告诉我你没有死,但我总不敢深信,这么久以来,槽糕的事遇上太多了,就算有幸运降临,也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要不是今天遇上你,也许我会一直怀疑你的生死。”

    “我不死不行啊!我不嫁给容若,他永远不能自由,而我也逃不掉下一次被当作筹码的命运。我真嫁了容若又如何呢,且莫说他们夫妻是神仙眷侣,容不得半个旁人,就算到了楚国,我也不过是由一个囚笼,走进另一个囚笼罢了。

    “更何况我身为秦国公主,就算容若和韵如待我再好,那皇太后、摄政王,必然也是要防备我的,楚家的人,定然是当我做眼钉的,那宫、朝,想必全是视我如敌之人,我自己身边,又都是些负有特殊使命的暗;真到了楚国,也必然要陷入无穷无尽的争斗风波里,被人拿着国家,拿着大局,逼上一回又一回。诈死逃出樊笼,这是唯一的出路,既救了容若,也解脱了我。”

    秦宁儿微笑,月光下,她的眼波里都是灿亮的光芒。

    “你可知,我多想亲眼看看,这片广阔的天地,多想亲自感受一下世间百态,多想用自己的双脚,走遍大好河山,多想像容若故事里的人那样,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羁绊。而一直以来,那都不过是无望的幻想,我的身份注定我永远只能做黄金笼里的鸟,如果不是容若……”她微微一笑,沉默下去,不再把这句话说完。

    如果不是容若,也许,她现在,已经因为太长久的压抑、束缚和囚禁,而悄悄地在秦国或楚国的宫殿,永远地死去了吧,更哪有今日的自由与快意。

    她的话没有说完,他却全然明了,闻言微微一笑:“你与他是什么时侯约好此计的,竟是连我也瞒了,可笑我还一直为你不平,替你担心,千叮万嘱,怕你到楚国之后会吃亏她轻轻低笑,声如银铃:”当时处处耳目,如此生死困厄之地,这种大事,哪里敢多说一句,就是我与容若,也大多时侯是心会意罢了,并没有更多的商量时间。

    看她眉眼之间,一派欢喜,还有些小小的得意,他便是有满心郁怅难消,满口责难追问,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一句来。

    她在星月下凝眸望他:“其实这些年我也颇为惦念你,虽说后来性德曾告诉过我,你可以治得好,容若也一再向我保证,只要有一段时间的休养你就可以恢复,但没有亲眼见到,总是有些牵挂。”

    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笑意有三分凄凉,三分怅惘,却也有三分释然和一分欢喜:当年,我应该是真的疯了,或者说,也幸亏我疯了,否则我根本不可能还继续活下来。

    只是,我疯得并不像别人眼那么厉害罢了。即使是在最疯狂的时侯,心底还是隐隐有一丝清明在,只是那清明太淡、太轻微,即使是我自己仪有的意识也不肯让我自己醒来,也希望我真的就这么一直疯狂下去,直到……“

    他语声一顿,复又一叹:“直到那天你和性德来看我,性德替我探脉诊病,当他的目光和我对视的时侯,我觉得有一股清冷之气,直入脑海,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抓着我唯一的意识,不肯让它再沉入浑浑噩噩之。然后我听到了你在哭,你的眼泪,落在我的手上、膝上、身上,这个世上终有一个人,完完全全,不理会大局,不管什么所谓的大义,只是纯粹的为我的命运而哭泣,然而……”

    她一直沉默着,静静听他诉说,沉默着,静静看他侧脸上那种沉静到悲痛的神色。

    “然而,我无法说出一个字,无法动弹一下,那个时侯,我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甚至当性德用飞快的速度在我的掌心划下‘他没事’三个字时,我也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气始终平淡,平淡得若非身受之人,永远都不可能了解,他当时所历的苦楚“在你们走了之后很久,我才慢慢恢复思索能力,曾经刻意忘去的记忆重新回来,我却痛苦地恨不得重新陷入疯狂,如果不是性德之前在我掌心划的字,也许我当时就会一头撞死。

    他轻轻笑一笑,笑声在夜风,寂寥清冷。

    “后来,爹派人把我送走,在青山绿水的清静之地,远离京城,远离权争,远离一切让我痛苦的人和事,让我慢慢休养。据说,性德回国后,也曾派人送了调养方,以及助我平缓情绪,解除心结的种种方法给父亲。父亲一切都照法施为,尽管这样,我也用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算恢复过来。”

    他落寞地叹息一声:“那两年里,我时而疯狂,时而清醒,疯狂的时侯倒罢了,只有清醒之时,才真正痛不欲生,是他们照性德的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让我渐渐从最深的黑暗醒来。”

    那两年的苦难折磨、无情煎熬,他现在已经不想再多提一句了。

    他甚至没有说,如果不是容若万里传讯,告诉他那人的详情,叫他放心,他也许永远不能真正地摆脱疯狂;如果不是性德传言告诉他,那人其实也曾偷偷来看过他,那人其实并不曾怪过他,他也许永远都鼓不起勇气,走出那个他为自己所设的牢笼。

    她静静坐在他的身旁,那两年的苦难,他不曾多说,她却可以想像,因为能够想到,所以才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疼痛。

    看他眉间、眼角那淡淡的落寞,想起那许多年前,永远微笑,永远把欢乐带给别人的天之骄,她心酸之余,几乎忍不住抬手,想拭去他眉眼间的凄凉。

    然而,她甚至不忍心去劝慰他,不忍心再去重提,他和她都会痛彻的往事,只得强作无事地笑问:“那么,这一年,你在做什么?”

    “在我休养的地方,爹安排了一个替身,全天下的人都只会知道,纳兰公身染疯癫之症,一直不曾好转。而我则可以用全新的身份,再没有负担地去生活,去轻松地踏遍天下,当然,我爹不至于叫他的儿孤单沦落江湖。”

    他回手一指远远遥望这里的两个从人:“他们两个,不但手脚勤快,办事伶俐,功夫也很不错,胜任保镖有余,而且……”他笑笑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我吃喝玩乐一辈,也不用发愁的。”

    尽管脸上带笑,他的眼神始终是落寞的。

    父亲是尽过力了吧,从此之后,再没有权相纳兰明之,再没有曾经白马轻裘名扬京城的统终公纳兰玉。

    他可以摆脱所有的牵制,所有的束缚,自在地,不愁衣食,不虑安全地过一生。而他,一年来,走遍天下,踏遍河山,却只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尽管有容若的传信,尽管有性德的诺言,但他却只想要亲眼见一见那个人。只有亲眼看到那人无恙,他心那三年来的苦痛,才得以消解;只有亲口对那人说一声“大哥,对不起”,这重生的自己,才能真正得回自由。

    可是,他一年来走遍无数山河,却始终找不到那个人。

    他用尽当年从那人处学来的一切联络手法,却再也得不到一丝回应。

    他走过多年前,曾与那人并肩的道路,茫茫前尘,渺不可追。

    他登上许久之前曾与那人共坐的山峰,只有寒山冷月,寂寂无言。

    他到过很久很久以前,他与那人曾同渡过的长江,江水浩浩东流,往事已不可再回。

    他找不到他尽管那人的音信,从来不曾断绝。

    三年前,大秦国曾大索天下武人,欲杀尽世间游侠,彻底平复江湖各派,却又在黑白两道团结成联盟,并推出盟主之后不了了之。

    那个神秘的武林盟主,基本不太管武林之事,各派纠纷、武林公务,好像从来找不到他的头上。但如果武林有大难,或是江湖某派有人行大不义之事,这位行踪飘忽的武林盟主,就会倏然而现,再倏然归去。

    两年半以前,武林各派被官府逼迫不过,齐聚崛山,共推盟主之时,官府得知资讯,调集了三万大军欲剿。

    然而,调兵令刚发出去,大元帅就被人刺到重伤。

    三军齐集之日,新帅再次遇刺,同样重伤不能理事。

    副帅暂理军职,才刚刚把帅印接到手,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刺客的剑就从胸前穿了过去。

    或者说,那不叫刺杀,而叫正面狙杀。因为每一次刺客都是孤身一人,雪衣执剑,直接从帅府大门杀到面前来,一击而,又从从容容,一路杀出去。每一次都只重伤而不杀人,每一次又都是正好伤得无法理事。

    空有三万大军,每回刺杀发生之时,三军还来不及在帅府外合围,刺客便已飘然而去,前后所用的时间,竟短得从来不曾超过一炫香。这样的刻意示威,和这样明显手下留情的示恩,让所有人胆战心惊。

    如斯可怕的力量,如斯可怕的高手,让天下胆气最豪的英雄,也心惊胆跳。最顶尖的军勇将不是他一合之敌,调集再多的高手护卫,不能多困他一刻。官府以三万大军,要剿灭大多武林人物不是难事,可是若让此等人物脱身而去,大秦国再无一个高官能够安枕。

    事实上,当军队第三次主帅被刺后,就再没有任何人敢接掌主帅的事务,直到朝廷安抚江湖人物的圣旨发下来,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自那以后,官府和江湖人物就一直相安无事。官府尊重江湖人的传统,给他们一定的自由,而江湖人也尽量不违律法,尽量不与官府有正面冲突,在朝廷允许的游戏规则内,尽可能争取更多的权利。

    相比这件大事,那人曾参与的其他江湖纷争,也就不值一提了。

    比如某某邪派大肆杀戮孕妇,取紫河车食用练功,真相暴露之后,被那人打上门去,在一个时辰内杀尽门练此邪功者。

    比如燕国某绝世高手,以切磋武功之名,万里而来,邀约天下英雄一战,连战十八日,从无敌手,于绝峰之顶,擂台之上,出言轻侮秦国武林人物,那人一袭雪衣,跃空而来,当胸把那燕国高手拎起来,信手掷下擂台。

    他只出了一招,那位燕国最顶尖的高手,竟全无反抗之力,从擂台上一路往下滚了十几丈。据传那位燕国高手连换了三十二种方法也没办法化去这一掷之间掌控住他全身的强大气机,待得最后鼻青脸肿地站稳抬头,擂台上空空渺渺再无人迹。

    如此这般的传说故事,江湖上,早已传为神迹。那个人极少出现,每现身于世,必有惊世之举。他的传说,成为神话。

    多少少年、热血之人天涯海角追寻他的踪迹,期盼能见一见这人间战神。谁又知道,这其,有一个人,曾经叫过那人许多年,“大哥”。

    然而,这一年多来,他寻不到他。踏遍河山,不见故人,每回听到有关他的传言,再急急赶去,得到的永远都是失望。他们曾无比亲密,他们曾情同骨肉,到如今却是欲寻一见而不得。

    也曾日间狂纵酒,却浇不灭心头愁绪,也曾夜晚仰天长啸,却挥不去满心苦痛。然而,酒醒了,天亮了,依旧要打叠起精神,继续他的寻觅之路。

    他所能做的,只是继续,继续前进,继续寻找。

    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再见时,已是尘满面,鬓如霜,但是,总会有一天吧,他能再见到那个人。

    见到那个本来该是敌人,却从来不曾伤害他、利用他的那个人,见到那个被他伤害、利用无数次,却依旧守他护他、照料他的人。

    他不是个好皇帝,不是个好的继承者、复国者,但他是个好兄长,是个真正的男人,是个好人!

    总会有一天,他能再次遇见他,总会有一天,他可以亲口对他说“大哥,对不起”。J息会有一天,他能再次遇见他,总会有一天,他可以亲口对他说“大哥,对不起”。

    在淡淡讲述往事的时侯,纳兰玉的目光一直望着遥遥的前方,仿佛在那一刻,望穿了时间与空间,望到了那个让他至今耿耿之人。

    他虽然不曾细说,可是她知道,他所寻找的人到底是谁!

    她与那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在她的记忆,那人满身血腥,杀人如麻,狰狞如魔鬼,时隔三年多,至今想起那人,她都会在噩梦被惊醒。

    然而,她知道,那是一个好人。

    明明与大秦国、与宁家皇族有血海深仇,却不肯杀戮牵连无辜弱女,当年的那场围杀,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她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

    当年性德曾用简单的几句话,向她说明过那人的身份以及与纳兰玉的关系,当年性德也曾向她保证,经过那一场血战之后,那人心灰意懒,不会再为复国之事与秦国、与宁家为敌,甚至念着故国之情,他也可能以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秦国,保护秦人。

    只为此一事,她愿意感念他,即使想起那人的样,她仍会悄悄发抖,她却还是敬重他的。

    她明白纳兰玉为什么要寻找那个人,却又不自禁地为他难过。

    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去寻找,就这样,一个人寂寂寞寞孤孤单单地前行,就这样,再没有可以回转的地方,再没有可以休息的家园,只能一个人,继续地前进,继续地寻找,永远不知道,能否有重逢之日,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有再见之时,只能一个人,忍受着思念、内疚、痛苦。一切的一切,只能一个人承担,一个人悲伤,一个人面对。

    她就这样怔怔的望着他,一时间,心痛如绞。

    似是也惊觉她沉默了太久,所以他笑问她:“你呢,这几年过得好吗?”他的语气很轻松,眼神里却藏着关切。

    曾经的安乐公主,毕竟是金枝玉,毕竟是锦绣绮罗长大的女,虽然能够挣脱囚笼而自在地生活,是她的愿望。但是,金丝笼长大的鸟儿,可还禁得起天地间的风风雨雨。

    所谓的富家公、小姐,总爱说些为了自由,为了情爱,为了这个或那个理由可以放弃荣华富贵的话,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并不真正知道,穷困是什么,也许他们只以为,穷不过是住小一点的房,用少一些的下人。

    自古以来,贫贱不移其志的富贵弟,大多只存在于传说,而现实往往是贫穷困苦很快就把所谓的少年热血和志气全部磨光的。

    富家儿尚且如此,何况安乐曾是皇家女。谁又敢保证,楚国的萧遥,不是安乐的前车之鉴。那个富贵时,超拨尘俗,轻淡荣华的逍遥王爷,在红尘俗世,到底受了多少磨折,才会变成后来那狰狞无情辣手杀妻之徒。

    纳兰玉从来不担心安乐的本质会变,却绝对舍不得安乐受一丝磨折,半点苦难。

    如今叫做秦宁儿的美丽姑娘,听到这样的询问,轻轻笑起来,眉眼间,渐渐有了得意之色:“我怎么能过得不好呢?容若为我想得很是周到,替我挑了四个极伶俐的丫头,还有两个身手很不错的保镖,还为了我在秦楚两国好几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置了房产、田地,外加买了商铺,我什么事也不用操心,自有人为我管帐收钱就是。他还给了我好几个印符,如果我在楚国境内,有什么困难,可以求助于地方官府,也可以直接写书信,送到皇宫给他的。这三年来,我在楚国几乎把所有的明山秀水都看遍了,可是,我还是想要到秦国来看看,秦国是我的国家,我对它的了解,却连楚国也不如。我想要看看自己的国家,看看大秦的山山水水,大秦的百姓生活,大秦的风土人情。”

    “你刚才看到我太吃惊了,没有注意到他们吧?”她回手指指远处的几个身影:“他们为我准备了一路上所需的一切,一直在我身边照料我、保护我,而且,我猜,就算出了什么他们应付不了的事,也还是会有人来帮我、救我、助我的。”

    这言下之意,纳兰玉自是听得明白。安乐不曾真死,纳兰玉的疯病了已经好了,这种事不可能长久瞒得过宁昭。

    只是如今,卫孤辰已弃复国之志,纳兰明也向全天下宣告独疯病,再无继承之人,纳兰玉的利用价值早已消失。

    而安乐的死讯通传天下,死后葬礼搞得轰轰烈烈,秦王、楚王都写了悼大表哀思,秦国也曾遣使祭奠,现在如果再让安乐活过来,无以向天下人交待,反倒平白传出一个大笑话,为大秦王家体面着想,只能让安乐永远地死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宁昭不会再派人来抓他们,不会试图将他们再次关入牢笼,反而会顾念旧情,暗派人照料。在大秦境内,他们两人基本上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虽不能再有旧日的尊贵,吃穿不愁,逍遥自在的生活,倒是断然少不了的。

    然而,这个事实也并不能让他们有多少快乐,思想起来反倒是怅然居多。

    纳兰玉见她笑语盈盈地介绍自己的情况,看似轻松欢愉,心头却总是禁不住隐隐的怜惜之念。

    她息是期望着摆脱束缚,可是,如今得到自由,却是以这种埋葬过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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