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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踱到矮桌边坐下，提起壶倒了杯茶，边喝边思忖着是否去寻柳安尘来问一问。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沈庭身上所携鬼气的事着实不宜为太多人知晓，以柳安尘之心，他怕是刚张个嘴，就能被其猜出五六分来了。
九重天他暂时是不能回的，为今之计却也只能往其他的门派势力处去寻一寻，莲止饮尽杯中茶，暗叹一声，他这竟是又揽了一桩麻烦事上身。
“咦，你是谁？你怎么坐在这处？上尊可在屋中？”
脆生生的少年音蓦地在殿外响起，莲止饮茶的动作一顿，放下瓷杯起身拉开门想往外头看一看是怎么一回事，却不想正对上一双黑得似没有眼瞳的双眸。
沈庭见了他很是高兴，那张故作老成的脸面上闪过一丝惊喜，立马起身冲他作了个礼道：“师尊。”
果然还是个孩子，莲止暗笑。
明明想要板起脸做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姿态，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少年姿态。
“啊，上尊，弟子是领命来给您送弟子袍的。”
站在门口的小弟子见他很是惊喜，忙不迭地朝他恭敬行礼，面上红扑扑的一片，看起来格外讨喜。
莲止微微一颔首道：“放进殿罢。”随即又看向沈庭疑惑道：“你坐在那里做什么？”
小弟子领命将弟子服送进殿中，沈庭注视着他的目光才收了回来，他又看向莲止，毕恭毕敬道：“在等师尊。”
“等我做甚？”
莲止正欲挑眉，却又觉此举过于轻浮，为了不损坏在新收徒弟心目中的形象，他只得轻咳一声，详装几分不适。
果不其然，少年因为他这声轻咳面泛紧张，莲止挥手道了声无事，示意少年回答他的问题。
少年目光落在他面上，喉咙滚了滚，忽而低下头窘迫道：“弟……弟子不知该做什么。”
疏忽了。
闻此言，莲止才恍然，他往昔从未带过徒弟，最多也就是闲来无事时会指点几番，更别提是向沈庭这样，又是凡人又身含鬼气的了。
但若是不去除沈庭身上的鬼气，这孩子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就更别提修炼了，这可着实有些难办。
莲止看了对面的少年好一会儿才道：“先去把衣裳换了，随后来我殿中。”
既然心法练不了，那就先练练外功罢，再不济就去学学药理，左右在这峰上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
他就不信这天底下会有人敢往他峰上来抢人，更别提他予沈庭下的那道禁制是一般人解不了的了。~
沈庭闻言抬起脸，面上显而易见流露出高兴的意味，使得他那张因为阴沉而显得老成的面孔瞬间生动起来。
这才该是一名少年的模样罢。
进殿的小弟子很快就出了来，他毕恭毕敬的朝着莲止行礼告退，神情间隐有激动和自豪，似乎恨不得在原地跑上几圈。
清晰的笑意自如玉般的眸底滑过，被一旁毕恭毕敬的少年看了正着，他看向得了莲止回应兴奋离去的少年，下意识抿住了唇。
师尊好像，很喜欢那样的人。
莲止将人打发走，转脸正要吩咐少年去进殿去衣，却注意到他盯着小弟子离去背影看的动作。
果然还是小孩子，他心下轻叹，上前去拍了拍少年的发顶，在少年看过来的目光中道：“不必羡慕，再过几日，你便能同他一般了。”
沈庭微微一怔，没有开口，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心下暗道有朝一日也一定会让师尊那么喜欢他的。
“去将衣服换来试试，看是否合身。”
沈庭应声走进殿中合上门，不一会儿，殿门被轻轻地拉开了条缝隙，露出少年半张有些局促的脸，他讷讷的叫了声师尊，身型却藏门后的阴暗里。
“嗯？怎么了？”
“弟子……弟子……”
少年终是拉开了门，但只一眼，止不住的笑便从莲止唇边流露出来。
只见半大的少年将那套紫白色的弟子服胡七八糟的乱套在身上，里外衫穿反了不说，就是连系带都系的七扭八歪的，整个人活像是在衣间打了个滚。
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莲止，垂在两侧的手很是紧张的抓着衣摆。
显然，这复杂精致的弟子服，让穿惯了麻布简衣的少年无从下手。
莲止无奈摇头，冲着他招手。
“过来。”
红着耳尖的少年抿了抿唇，随即向他走来，却不料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似的竟直直向前扑来。莲止一惊，下意识上前两步抬手将少年接了个满怀。
沈庭猛然僵住，脸颊埋在莲止怀中动也不敢动，呼吸间尽是浅淡好闻的莲香。
一声轻笑滚落，莲止抬手安抚似地摸了摸少年的发顶，余光却扫过绊了少年一跤的罪魁祸首
——一根本该系在弟子服腰间的绑带。
少年的耳尖愈发红得厉害，莲止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却见那耳尖颤了颤，红的仿若下一刻便能低出血来。
这小娃娃怎的就这般容易害羞呢，这可实在是……
太讨喜了罢！
好想在捏一捏，揉一揉。
某位不正经的神君暗中盘算。
少年缩在莲香味儿的怀中僵着身体不敢动弹，莲止藏住那要漫出来的恶趣味，十分好笑地将他扶起，却见沈庭垂着眼不敢同莲止对视，唯有那一双赤红的耳尖露在风中。
噙着笑意的莲止蹲下身子同少年一般高度，伸手去解被少年胡乱扣起来的衣带子。
沈庭猛然一僵，目光落在出现在他眼下的那双，如玉一般精致的手上。
这一双手生得极美，肤色晶莹，指节修长，似如一块被雕成形的上好羊脂玉，线条柔韧而又分明，他几乎是看呆了。
莲止将他衣襟上扣错的结如数解开笑道：“去脱了，将这白色的衫子穿在里头紫色的穿在外头。”
沈庭闻言低头就要动手脱衣，莲止颇为哭笑不得的阻了他动作。
“进去换，外头有些凉，扣子先不要系。”
沈庭点点头又转身回屋，走到门口他动作又停下来转回头来看莲止，莲止便又道：“快些去换，我在这处等你。”
他才又回屋嘎吱一声地关上门，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少年便走了出来，只是这一回他依着莲止的话，弟子服上面的那些系带一个也不曾系上。
真的是太乖了，莲止忍不住感慨，沈庭看着他就要往这处走，却被莲止给拦住。
莲止道：“你就站在那处不要动。”
话落，他直直往少年面前走去。
少年闻言十分乖巧的站在原地不再动了，莲止走到他跟前半蹲下身同少年持平，手把手一个一个的给少年演示，这系带应该是怎么系上去又是应该系在哪一处的。
沈庭十分认真地听着看着，半晌莲止询道：“可是会了？”
少年一边点头一边飞快的系好腰间的一个结，然后抬起脸看向莲止，那模样像极了是在等夸赞的狗崽。
瞧见这一幕，莲止当然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几句，直夸的少年耳尖又窜上了些许红意才肯作罢。
在领着少年往他殿中走去时，莲止头一次觉着，或许养孩子的这一桩事并不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一进殿莲止就径直往书卧那端走去，他依稀记着前不久顺手放了些人界的剑招武书在那处。
修术一类的剑招他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少年现在的身体经受不得灵气入体，故而那些蕴含灵意的招式他一个也不学来。
想到这层莲止没忍住轻嗤一声，对修界的这些剑法嗤之以鼻。
若没有灵气做辅，那些个剑招大多都是些花样假把式，若真抡起实战度反倒还未有人界那些剑招的威力大。
他从架子上取来几本破烂古书，转身正要叫少年自行挑上一本，却不想竟是扑了个空，他罕见的迟疑了下遂出声唤道：“小四？”
无人应声，莲止纳着闷的走出书卧一眼就见着个像根木头一般站在门口的少年，少年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莲止道：“站在那里做什么？我方才叫你未曾听见么？”
沈庭闻言一怔，随即垂首道：“师尊寝卧不可乱入，方才师尊……”
莲止忽而打断他轻哦了一声道：“倒是我忘记了，你虽是我嫡传弟子，但算起来前头还是排了三位的，故而我唤便你一声小四，如何？”
沈庭不卑不吭：“师尊喜欢便好。”
他低垂着头以至于莲止看不清他面上神情，但这一声说的是毕恭毕敬，莲止便当少年是应了，他朝着少年道：“你且过来，从这其中挑一部罢。”
沈庭闻言上前来，目中映入莲止随意丢在矮桌上的一堆破旧残卷。
他双目陡然睁大。
眼前的这些古籍大多都是人间界的剑法，其间偶尔夹杂着几本身法或者心法之类的其他功法，但不外乎都是珍贵且失传已久的珍品。
若是将这些放到凡尘去，哪怕是只有一册，都能在世间引起一番血雨腥风的争夺。
但如今的它们却像是一堆极为普通的物件被人散乱的丢在案上。
少年在人界长大自然是听过其中的几本名声，他喉咙滚了滚，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莲止。
这些他都可以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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