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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一脸震惊，一个一本正经。
病床上那人还要抬手再拍，沙发上那人就坐不住了。
“不、不是，同桌，咱俩还没好到要同床共枕的份儿上……”
李零仿佛没听懂也没看懂桃浪的意思，她眨了眨眼，不带一丝情感地问道：“你不想吗？”
“？？”
“你想，”李零仍是平静如水地说，“你要是不想的话老早就张口拒绝了。”
桃浪在惊讶之余甚至感到有些好笑，“不……”
“你一点儿都不想睡沙发，因为那样睡真的很不舒服。”
桃浪扬起半边唇角难以置信地说：“你还开始催眠了是吗？”
“桃浪，”李零直起身子说，“医院阴气重，鬼多。”
她话音刚落，空中云层便很识时务地送了一道闪电下来，霎时照亮了整个病房。
桃浪在闪光停滞的一刹那看着李零如雕似砌的扑克脸，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她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上床？一个女生这样邀请甚至是胁迫一个男生去她床上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我送她来医院所以她就要以身相许了？？可我们才认识了七天，七天！就一个星期啊！哪来的好事进展能这么快？就因为我帅？是，我承认我确实非常的帅，可她一十六都未满的小女生这样真的合适吗？合适吗？？
“你在想什么？”李零“呵”了一声，“我不大习惯有个大活人在我睡觉的时候蹲我跟前，而且你那样睡也很不舒服，既然你我都不舒服，那就干脆一起睡床上好了。”
——这是个什么逻辑？听着还挺有道理？
桃浪咽了下口水说：“我其实挺舒服的，而且我俩一起睡不大好吧？”
李零反问道：“为什么不大好？”
“？”桃浪心道她明明不是那种不谙人事的女生啊，于是他只得斟酌着词句说，“你看我俩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你不担心……的吗？”
“那种非理性的生理行为是不会发生在你我之间的，”李零又拍了拍床说，“这床宽得很，我不会挤着你，上来吧，不早了。”
桃浪还要拒绝，便见床上李零伸腿下地，打算朝他这儿走，吓得他立马起身说：“诶，你别下来，我过来我过来！”
李零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挑眉看桃浪走到床边顿了顿身形，面红耳赤地掀起被子往里一钻，背对着她瓮声瓮气地说：“好了。”
“晚安。”
桃浪听见身后那人轻声说了一句，随后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大概是背对着他躺下的。
窗外的雷阵雨小了，大有几分钟后就会停雨的趋势。房间角落里的落地灯独自散发微光，床头柜上的冰玉吊坠被覆上一层暖黄莹辉。那是一个铃兰形状的吊坠，是从李零紧紧攥握的手中拿出的吊坠。
“这孩子是因为餐后低血糖引起的浑身乏力才导致不慎摔下楼梯，她身上有轻微挫伤，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今晚住院睡一觉就没什么事了。”
“谢谢医生。”
桃浪回忆起那个医生的话就想笑——你家餐后低血糖患者打普萘洛尔？我耳不聋眼不瞎脑不残，你以为你编几句就能骗过我了？到底是心脏病还是低血糖我分不出来吗？
他看着窗上滑过的水珠想起两个多小时前抱着的李零，那时的她面如白纸，气息微弱，整个人轻飘飘的，骨感分明的身体既像是串了骨架的纸人，又像是空心的大理石雕塑，仿佛是一件风一吹就会破裂的易碎品。
现下，他背对着她，不问一词。她背对着他，不言一字。
他不清楚她背后的疑团，也不愿过多插手。
她不了解他背后的疑点，也不愿加以关心。
每个人脚下都会踩着一片黑影，每个人心底也都会藏着一个秘密。世上不会有人问别人“你为什么会有影子啊”这种傻问题的，如果要问“你的影子里有什么”的话大可等到光线正好，角度合适的时候，影子里的东西或许就会显露原形。
“‘每一道风都是已逝之人的话语’这句话确实得改，”桃浪想，“谁说风里不能有生者的秘密呢？”
风雨飘摇的世界一隅，少年少女相背而卧，在雪白的摇篮中悄然睡去。两颗鲜活的心脏蹦跳着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安静昏黄的房间里撞出微妙的共鸣。
◇
◆
一个人睡醒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主动醒来的方式有从梦中惊醒、哭醒、笑醒和自然醒，而被动醒来的方式有被吓醒、吵醒、唤醒、热醒、冻醒、疼醒等等。这天早晨，桃浪同学就是被人用某种另类的方式给搞醒的——被人盯醒。
桃浪在睡梦中隐隐感到有人正在凝视着自己，于是，他缓缓睁开双眼——
“……！”
刚刚醒来的少年一睁眼就看见床边正蹲着一个人，那人面色冷峻，一双异色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在考虑怎么把他给拆开来卖了。这场景简直是要有惊悚就有多惊悚！
“早上好。”那人终于眨了下眼说。
“……早上好。”桃浪觉得他貌似不大好。
李零递给他一杯温水问道：“你下去吃早饭吗？”
桃浪坐起身接过纸杯说：“嗯，你下去吗？不方便的话我帮你带早点上来。”
“确实不大方便，”李零笑了一下，“得麻烦你帮我带一个肉包和一杯甜豆浆上来。”
桃浪点头要走，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其实你的眼睛很好看啊，为什么要戴美瞳遮起来？”
李零闭上左眼说：“不遮起来的话也太惹眼了。”
“也是，我下去了。”
桃浪带上门后，李零伸手摸了摸床头柜上的冰玉坠，把它举起来拎在阳光下对着光往里看。
——他应该察觉到了。
虽然李零不知道昨晚医生和桃浪瞎扯了什么，但她很清楚桃浪是不会相信那番说词的，这点上聪明人比傻子要麻烦得多。打从八月初回国后，她来过这家三甲私人医院两次，除了公司高层和经纪人之外，没人知道她来过这里。说起来，这家院长和她大概能算得上是有点儿交情，自然是会提前打点好保密工作。当然，人家走的本来就是“绝对保密”的路子，不然像桃浪这类豪门世家是不会往这儿跑的。
“昨晚桃浪明明可以带我去离饭店更近的公立医院，”李零想，“但他出于对我身份的保密问题送我来了这里，说明他知道，并且熟悉这家医院，是来过这里的人。”
“他有病？”李零收手抚摩着吊坠，思忖道，“能跑能打不咳嗽，白里透红不病弱。他有什么病？大概是小时候来过几次吧。”
没隔多久，桃浪就领着几个袋子回来了。
“谢谢，麻烦你了。”李零转回身说。
“怎么一天到晚都这么客气，”桃浪递了个袋子给她，“今天晚上你还能去李菲颜的生日宴吗？要不还是歇息着别去了吧。”
“我也不想去。”
李零面上看不出神色，但桃浪还是明显感觉到她话里透着一股排斥。
“你不喜欢？”这话就问得广了，桃浪到底是想问李零不喜欢去那种场合，还是想问她不喜欢生日宴的主人，还是两者兼备，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零啃着包子答道：“不喜欢。”
问的人问得含糊，答的人也答得笼统。
桃浪打开自己的那袋包子吃了起来，咽下一口说：“那我一会儿得走了。”w~
这话就像是有些舍不得似的，但是桃浪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因为他确实不大想走，他一点儿也不想去参加那些“贵族”阶级的派对、活动、晚会等等。简单来说，他就是不想过度融入那个圈子。本该属于中产家庭的他随着家中变故突然跨入富人家庭，这样的转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个人如何看待。
论资质和实力，桃浪比起那帮富二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如此，继父陈宇征才会将他视如己出，而不是爱屋及乌。不过，人心没有绝对的公平，膝下已有长子的陈宇征对桃浪虽好，但也总不可能真的好过亲生儿子，更何况是发妻拼死生下的儿子。
或许是受了桃雅女士爱看的肥皂剧的影响，桃浪对外界言论和家庭纷争格外无语也格外敏感。从过去到现在，陈家待他确实不薄，他也确实能够接受改变。但是，等到未来的某一天，陈家不再继续待他不薄了，到那时就算他继续接受改变，未来的改变也不一定能接受他。
所以，桃浪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适应不是融入，接受不是顺从。干脆做个并非与人格格不入的混子游离在灰色地带，就算不能随心所欲也好歹能与人划出界限，时刻把握着一份主动权。就像他既是学霸也是校霸那样，成绩好是爷牛批，关系好是爷有意；你好心我善待你，你事儿逼我打死你！
但他所生活的圈子毕竟不是少年江湖，而是成人世界。有些时候为了所谓的“给父母长脸”，他也只能勉强守住半份主动权，做出适当的妥协，披上华丽的皮囊跨进满是牛鬼蛇神的黑色地界。
桃浪心里大概明白昨晚李零果断答应和他出来吃晚饭的原因——只是单纯的不想待在家里而已。就像她现在打算以病为由推掉李菲颜的邀请一样，只是单纯的不想参加生日宴而已。
“那就周一见吧，”李零说，“这次不会让你急得跑楼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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