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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娑婆劫 > 第5章 美人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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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渐渐发现,自己竟然对另一个时空的记忆越来越少了。

    那些似是而非的经历碎片也罢,知识碎片也罢,竟然一点一点的消逝,即使很努力,也很难再有印痕,倒仿如失忆一般。而她整个人,也终日浑浑噩噩的没精打采。

    直到一天夜里,当媚娘再次从恶梦中惊醒,望着自己寂静黑暗的寝宫,忆及在并州老家遭遇的种种屈辱,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浪费光阴、得过且过的坐以待毙了。

    她终于强令走出了自己的寝宫。

    她命令自己一定要走出去看看——看看那些跟自己同样品级、同样家世,其实大多也跟自己一样常年累月难得帝王一夜恩宠的姐妹们,人家一个个又是怎么过活、怎么打算的?w~

    当然,还有那些常年得帝王爱宠而不弛者,她们一个个又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

    不想,一俟走入六宫那一处处大大小小的殿院,也不过只是见识了成百上千当中一些跟自己的出身、品级、才貌大致相近的姐妹,媚娘便明白自己竟是井底之蛙了。

    若年轻美丽的女人是一朵正在盛开的花儿,那么帝王后宫便是万紫千红的花之海洋了。全天底下所有最优秀、最美丽的女子统被帝王收藏于此。在这里,凭你有一百二十分的姿色风韵,一旦被淹没于这七彩烂漫的花海之中,又有几人有机会能够脱颖而出?

    在这女人花海里,漫说正被圣上格外爱宠的那些才貌双绝、出身高贵的诸妃诸嫔诸美人才人了,就连那些七品八品的宝林、御女、采女,若用心欣赏那时,也个个都称得万紫千红、风采各异呢!

    单论姿色风韵,她们中或是娇美丰腴,或是柔弱婀娜;若论意态性情,或是风流或是俏美,或是温柔或是娇蛮。随便挑上一个,拿翠钿珠宝、绮罗衣裙、胭脂香粉地妆扮一番,使之伫立于万人注目之地,个个都称得国色天香呢!

    原来,女人的美丽是需要有华美的绮罗、璀璨的珠宝来做陪衬的,女人的气质是需要侍者宫人众星捧月陪衬的,如同花儿需要绿叶和枝桠的陪衬一样。

    媚娘发觉,那些年轻的姐妹们不仅个个生得姿容美貌、意态动人,而且各自皆有着与众不同的过人之处呢:若论衣着妆扮,她们当中有的会梳很华美别致的发髻,有的能把衣服挑绣裁缝得别出心裁;若论才华学识,她们或是精通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或是琴棋书画过人;若论本领身段,有的姐妹表面看上去柔弱娇媚,竟是身怀武功绝技,如剑术过人、性格爽朗的裴美人。平素一身武士袍服、软底皮履、一领方巾,而追随圣上出宫狩猎时,纵马驰骋、箭射功夫便占尽了风流。

    若论文采,有过目成诵、博古通今的徐才人;有出身书香世家出口成章到七步成诗的薛美人。

    若以长技,表姐杨淑妃不仅栽下了满园的异花奇草,更会制得一手的好脂粉,描得一手的好宫妆,裁得一手风流别致的好衣裙!

    若论意态内蕴,杨婕妤不仅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幽姿逸韵,更兼弹得一手好箜篌,且会自创新曲新词。圣上最喜在月明风清之夜,坐在她殿阁后面的凉亭里,一边静静地听她的新曲,一边欣赏静夜的明月。无论婕妤丝弦音韵中的徊徨委婉,还是她眉宇顾盼间的淡淡忧郁,总令圣上我见犹怜。

    表姐燕贤妃生得性情婉约随和、举止端庄华美,不仅煲得一手好粥、做得一手好菜,更画得一手好画——尤擅仕女百花。各宫嫔妃多吉挂她的手笔。

    而这些妃嫔之中,自长孙皇后去后,与淑妃共同掌摄六宫、傲踞六宫之首的便是韦?韦贵妃了。

    韦贵妃入宫前曾嫁过人,前夫死后以礼聘入秦王府。虽比圣上年长两岁,然因其过人的学识、美丽的相貌和高挑的身材而为圣上喜爱。

    而眼下最为圣上宠幸的就是那个从意态举止到眼角眉梢都风情异常的阴德妃了——她是圣上四妃中最年轻也最妖冶的一位。据说她的父兄曾是李唐的家国仇人,后被没入当时的秦王府为奴为婢。

    同所有国破家亡被没为奴婢的聪明女子一样,阴德妃最终以才华机智用心服侍从而赢得了秦王的青睐并为其生下儿子李佑,直到被封为四妃之一后,当初她曾被没为掖宫做苦役的幼弟等人俱被还复自由并赐予田宅富贵。

    阴妃不仅机灵活泛也十分擅棋。与圣上对弈时,十局总有四五局圣上都难得赢她。除了棋艺心智,据说她最令圣上着迷的便是床上那些惊人的惑媚之术,每每令圣上□□。而近两三年来,圣上越发每个月里至少三五个夜晚都是在她床上度过的。宠爱已经超过了杨婕妤当年。

    原来,无论英雄还是凡夫,没有一个男人不是把床第之间的愉悦享受放在第一位的。

    除阴德妃,韦贵妃,杨淑妃,杨婕妤,帝宫还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身份神秘的郑夫人,五人俱为圣上心爱。奇的是,据说这五位女子过去都曾嫁过人,似乎都曾历经过族灭家亡之祸。然而,因其才学、美貌、出身俱为天下一流,故最终为帝王视为珍稀而始终心爱……

    历经过族灭家亡的她们,当然更比别的女人懂得如何才能取悦主宰个人甚至阖族生死荣辱的帝王夫君。

    得悉大唐天子的后宫几乎揽尽了天底下一流女子,并悟出诸多宠辱真谛的媚娘越发沮丧了——如今,令她深感悔痛的已不再是自己的的才华美貌不及她人,甚至也不是自己的寒门卑微了。而是侍驾的那天晚上,因魂梦游离,加上残留的自尊碎片阻碍,末了竟然落了个一夜蒙恩而骤然失宠的结局!

    这些日子因和姐妹们往来多了些,媚娘渐渐获悉了好些不为人知的宫闱秘密。看似平静的帝宫原来天天都有很多奇罕之事甚至耸人听闻的悲事发生。

    其实未入宫之前她就悟出——后宫美女如云,帝王妃嫔从来就是宠辱无常。而为了自保,妃嫔们自然会三五抱团,而多拉几位自家姐妹入宫,不仅可以添补同党,又可借此拢络圣上。如此,纵使有哪位姐姐妹妹有了什么闪失差池,大家也可以相互提携、彼此照料,不至于全军覆没。

    原来,天子的后宫真的像战场上浴血拚杀的大军一样——一将功成万骨枯!

    恨只恨自己竟然在第一个回合便跌下马去!

    与姐妹闲谈中,媚娘意外获知大唐后宫竟还有一处专为六品以上宫人准备的藏书院时,当即便兴冲冲地寻了过来!

    ——一俟踏入这方浩大惊人的后宫御书院时,媚娘简直像一脚踏进宝窟般又惊又喜:果然不愧帝王家的藏书!只见层层层叠叠、排排柜柜,从楼上到楼下,从前殿后阁,从左右厢房到书库,竟无处不是各种版本、各种内容的今古书籍!

    相比之下,应国府父亲那颇令同僚艳羡的藏书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她仿如久涸的稼禾遇到了甘霖一般——除了依例参与宫中的觐拜祭祀诸礼,每天总是第一个到来、最后一个离开。进了书院,也不管是医学兵法还是经纶释老,无论天文地理还是稼穑民俗,几乎是逮什么看什么、见什么爱什么!若是寻到一部好书更是贪婪痴迷地一口气读完。有时读在兴头儿上,干脆命自己的宫人用食盒提来两样简单的饭菜,随便扒拉几口,又继续埋头阅读并摘录简要或是感悟起来。

    因藏书院天黑之后不能久置灯火,每天傍晚时分,媚娘会命内侍宫人先把挑好的书籍登记借出,拿包袱包好然后拎回自己寝宫去再禀烛夜读。只不过回自家寝宫阅读也有诸多的不便——比如有时读着这本书,又记起需要寻找另外哪本来进行一番考证比照时,自然不如人在书院,随时可以搜寻查阅。

    就是在这座藏书院内,媚娘不仅发现了很多在民间根本看不到的孤本珍本的书籍,更发现这里还聚集了一班子大唐帝国一流学识渊博、才华过人的女子。其中好几位都是圣上格外宠爱的侍嫔呢——有久闻其名、过目成诵的徐惠徐才人,通览今古的薛涛薛美人,偶尔也会看到不大与人攀谈的郑充华——据说她乃前朝郑译的重孙,一个极赋音乐才华,既会谱曲词赋也会弹奏好几种乐器且有着优美歌喉的女子。

    媚娘悄悄打量薛美人、徐才人和郑充华三人——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呢!若论三人的五官眉眼儿和穿戴打扮,乍看上去倒也没有太过人之处。她们常常连脂粉翠钿都用得很淡很素。然而留心观察便不难发现:几人的神情举止间不仅透出浓浓的书卷气,更有着与众不同的静幽飘逸之美。

    三人气质的幽雅,纵使放在百花如海、美女如云的帝王后宫,也应有其无法替代的一席之地!

    天下的美女太多了,更何况帝王后宫原本就是专门收揽天下各色一等美人的地方。然而,美丽睿智且才艺过人的女子,即使在大唐后宫也一样珍贵,一样被帝王当成珍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藏书院这一群散发着书卷芳香的姐妹朝夕相处,时日不久,媚娘原本浮躁不安的一颗心竟开始清静了下来。

    媚娘的读书时有一种习惯,就是爱把一些精妙词句或感悟随时记录下来。几个月里,媚娘光读书笔记就记下了厚厚的一大摞。

    这天的媚娘读书时,信手在旁边的纸上写下“大王雄风”四个稍大一些的草书并几行小些的行草时,正好圣上身边的司记萧才人从她身边路过,无意瞥了一眼她笔下的字,怔了怔,停下脚步,随手拿起字细细看了看,不觉惊叹道,“啊?武才人竟有如此精妙的一笔书法呀?”

    说着,竟拿起媚娘的字细细品赏且赞叹起来。一时,竟引得旁边的姐妹也都围上来观望传阅。

    女人之间嫉恨她人的先天出身和美貌是共性。然而对于她人的才华学识,即使是女人之间也是嫉恨的成分少、羡慕的成分多。当众人看见媚娘一笔曼妙超人、洒脱飘逸的书法时,神情中皆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来。

    就连一向清高孤傲、闲人不理半个的薛美人,一俟看到媚娘飘逸洒脱的书法时,也禁不住叹道:“嗯!武才人的书法确实精妙!铁画银钩、笔酣墨饱。”

    徐才人也点头赞同:“嗯,‘雄风’二字最好,行云流水、臻微入妙!以往也见过姐妹中书法过人者,看来,在宫里,武才人称得上鳌头独占了!”

    听她们如此夸赞,媚娘连声道,“?悖”绕鸾忝妹牵?艺娴氖茄?椴怀伞⒀ЫR膊怀桑?还?窍械奈蘖氖焙?彝垦话樟恕!

    嘴里这般自谦着,心内却突然燃起了一道希望的亮光来!

    媚娘悄悄寻到两本有关书法的书卷匆匆包好,待赶回自家殿院后,心绪越发起伏如潮起来——原来媚娘还有希望!

    此时她好感激自家母亲杨氏——母亲自己就有着一手过人的书法。所以,自她们姐妹会拿筷子之时,母亲便开始手把手地教她们临摹古今书法名家了。

    万没有料到:原以为自己就要被彻底淹没于大唐帝宫的花海之中了,谁承想在大唐帝宫一流的才女当中,媚娘的书法竟然被才女中的才女徐惠称为“独占鳌头”?

    在藏书院,因自己而引发了众人对书法起议论时,有人无意透露说当今圣上平素最喜收藏的两样东西一是天下一流的好马,二就是古今大家的书法。还说起了圣上最喜临摹的便是东晋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媚娘当时便发现了真正到属于自己的机会!

    此时,她隐约记起自魂梦安定以来,每每练习书法那时总是激情满怀且下笔如神,或恣肆游走,或挥斥八极,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也许,一切俱是注定下的?

    就在这天晚上,媚娘暗暗打定了一个惊人的主意……

    从第二天开始,媚娘越发悄悄搜寻起古今各书法大家的手迹拓片,以及古今大家有关书法方面的精妙释义,之后藏在自己的殿院内埋头揣磨研摩起来……

    她原本就是悟性超人之人,加上书法的天赋,且又是抱定了要“起死回生”的决心,故而自从全身心投入书法研练以来,时日不久,不用别人再惊异赞叹,就连她自己都发觉——自己的书法真的是一天天的进益惊人了!

    每晚阅读并研习完为自己规定的书法功课,媚娘便会走出自己的殿阁,对着夜空群星兀自憧憬着:坚信自己的书法冠压群芳的消息迟早有一天会传到圣上耳中的!

    上元节前后,协理六宫的杨淑妃越发忙碌了——除了勘察节日诸务,接待各王公命妇入宫朝贺之事,又与贵妃一起处理了几起宫中纠纷,处分了几位滋事的女官侍姬,再就是两位宗室公主的婚嫁诸事。

    百忙之中接到眼线的密报——这段日子圣上越发迷恋那个妖艳、擅棋又颇谙床第之术的阴德妃了……

    泱泱后宫,嫔姬无数,圣上一个月竟有六七个夜晚都临幸她的芳兰殿,这种专宠不能不令淑妃感到某种隐忧:据说阴妃暗中勾结朝中几位大臣,欲使圣上最终册其为后……

    淑妃姐妹三人因与阴妃一向不睦,若她得势,不独姐妹难得宁静,将来恐怕连自己的儿子越王、贤妃的儿子赵王和婕妤的儿子曹王兄弟三人也难得安宁了……

    淑妃想起了媚娘:这么久了,怎么丫头连个人影儿也没见?

    因淑妃主动召见,媚娘只得硬着头皮来到了翠华宫。

    姐妹略寒喧了两句,淑妃便直接问媚娘自圣上初次召幸后又曾几番承沐圣恩的话。不想话未落音,媚娘竟是满面泪流起来!

    淑妃大异,细心盘问之下,方才得知媚娘竟因一夜侍寝而失宠的实情!

    之前,淑妃她也曾听说媚娘被圣上格外赐了名字之后,并未格外被圣上宠爱。后来因忙于诸事,所以对媚娘的事也并未很留意——大唐帝宫美女如云,像媚娘这样的五品才人,隔三五个月得见帝王一面的事也是常有的。

    何况,做为帝王的女人,除了须有过人的才学,高贵的家世和超人的美貌,更须具有顽强的耐力与心智,才能最终站住脚跟且长长久久。

    媚娘还年轻得很,日子还长着呢,倒也不在乎眼前一时。

    而像她那样的出身,又没有强势的父兄背景,若是一入帝宫便能一下子抓住圣上一颗阅尽了天下一流美人的心,反倒不正常了。

    在帝王后宫,想要单凭年轻美貌就能迷住圣上等于妄想。反过来,若媚娘当真一夜侍寝就抓住了圣上的心,她便会因骤然富贵而从此再也不知轻重,从长久看,反倒是很件危险的事。

    其实,得知媚娘被圣上宠幸的当晚便被格外赏赐“武媚”一名时,淑妃心内还有些隐隐的妒意和不安呢:在帝王后宫,哪位妃嫔侍姬被格外晋升真的不足为奇,可是专门赐名侍姬的事却是不常有的。

    按通常的情形,媚娘就算未被圣上格外恩宠,这么久了,就算依序也该轮到媚娘再次侍寝了。而像这种情形,一般只会发生在圣上突然厌倦了哪位妃嫔时才会有的事——纵使依序轮流侍驾,圣上也会有意隔过去她的名册。

    而这样的事一般只有几种原故:一是这位侍嫔的娘家父兄叔伯犯了王法或是惹怒了圣上;二是这位侍嫔得罪了圣上的哪位宠妃;三是这位侍嫔不小心冒犯了圣上。如此,纵使没有明令贬谪,纵使依旧还居住在原来的宫殿,也差不多等于被打入冷宫了。

    媚娘的情形,应是被圣上有意绕开了名册!

    可是媚娘侍驾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失误,以至令圣上厌倦如此?

    当淑妃详细询问起那晚侍寝的诸多琐碎之时,虽说难以启齿,媚娘却也不敢隐瞒,吞吞吐吐地到底把那晚记得的所有一切和点点滴滴统说了一番。

    “天哪!若圣上从未宠幸过你倒也罢了;可是像这样一夜承恩便骤然失宠的话,事情就难料了,这如何是好?”

    淑妃突然显得有些烦恼起来。

    媚娘知道淑妃人前虽说成日乐乐呵呵的,其实在三位表姐中的心机却是最深的一个:她曾是前太子李建成东宫的侍姬。玄武事变后,她和齐王妃婕妤遭遇到了同样的厄运:夫死家亡后,同被没入掖庭成了粗使婢役。后来多亏表妹燕妃屡屡向圣上作保举荐,加上两人与圣上原系表兄妹且自小相识,所以她和婕妤姐妹才得以脱离苦海。所以,曾历经国破族灭、夫死子亡的淑妃自然明白——只有讨得圣上的眷宠爱悦,最终才能保全自己乃至整个家族亲人的活命,及至富贵……

    而媚娘虽父亲突然病逝后也曾遭遇被人欺凌、生计无着的苦难,毕竟没有历经九死一生的惊涛骇浪,更没有过家破人亡且没为苦役的惨痛,所以很难像淑妃和德妃两人深谙:只有拚力抓住运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当今圣上,才能获得生存的机会……

    这天与淑妃整整几个时辰的漫谈中,媚娘终于恍然明白了在美女如云的帝王后宫,其实谁能在床第之间真正令天子享受到某种极致的鱼水之欢,甚至□□的极乐之境,就算没有十分过人的美貌和出身,甚至没有超人的文武才艺,圣上也照样会对她的床贪恋不舍甚至如痴如醉……

    对于皇帝的后妃侍姬来说,其实帝王的爱怜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只是如何才能更多的获取与帝王伴寝的夜晚,唯其如此,才有可能生下皇子皇女……

    相反,不能在床第之间令天子享受到男人的快乐和极乐,纵使有西施貂婵之貌,班氏文姬之才,最终也难以讨得帝王长久不变的床上欢爱。

    如若不然,圣上怎么会恁地贪恋以奴婢之身进入秦府,如今却成为四妃之一阴德妃的锦床,却并不格外宠幸才华横溢、秀外慧中的徐惠徐充容。

    这天,淑妃还向她透露,说据阴德妃寝宫服侍的人私下透露,阴德妃侍寝之时,其闻所未闻的奇淫之态,其颠倒疯狂,直令人感到目瞪口呆……

    媚娘越发又愧又痛:违拗圣意导致的今日之败,事实上等于她们姐妹四人在与阴德妃争夺圣上专宠的共同失败。也明白阴德妃这会儿正不知怎样嘲笑她们一群姐妹呢!

    然而,曾历经了国破族灭、夫亡子死的灭顶之灾,九死一生才有了今天的淑妃并不认输——她劝慰二囡说媚娘迟早会懂得赢得帝王的那些秘诀,“毕竟,像妹妹这样有着过人妩媚者,即使在美女如云的帝王后宫也是屈指可数的!而且,至少二囡在容貌风韵上已经征服了圣上。否则,也不会乍一相见便赐妹妹‘武媚’一名的。只要妹妹能记住此番挫败的屈辱,从此懂得如何用心,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听淑妃一番话,媚娘渐渐缓过一些神来。

    蓦地,淑妃便想出一个补救的法子来:“妹妹,说来还有一条途径,或可使妹妹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不知妹妹怕不怕辛苦?”

    媚娘仿如溺水者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姐姐!妹妹什么苦都不怕,姐姐有什么主意,快请教导妹妹!”

    淑妃却又犹豫起来:“……这个,妹妹若真的不怕吃苦倒也罢了。不过,此事还不止吃苦受累那么简单,恐怕还会有诸多风险……”

    “姐姐,妹妹不怕风险,只要还有云开日出的机会,妹妹万死不辞!”

    淑妃不觉赞道,“好!果然是个有志气的妹妹!你果然不怕吃苦也不惧风险的话,明天我就去与贵妃商议——为你谋一个在圣上身边服侍的职事,你可愿意?”

    “啊?在圣上身边服侍?那可是多少姐妹求之不得的啊!只是,专司服侍圣上左右的职事原该由内侍监统一调派的吧?”

    “自文德皇后宾天这些年来,六宫诸务一直都是由贵妃和我实际协领。我们虽不能直接调配在圣上身边值守诸职的权力,却也有督察考绩圣上身边诸司的权力,所以圣上左右常有两三位代为勘察宴寝服御之职的。”

    淑妃压低了声儿说,“此事若成,以后可就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虽说在圣上身边左右服侍比起别的姐妹有更多的机会,只是,妹妹可知有一句话是什么吗?”

    “姐姐明示。”媚娘望着淑妃的眼睛说。

    淑妃一字一句地说,“妹妹可知伴君如伴虎?”

    媚娘望着淑妃答道:“姐姐,妹妹深知利害!”

    “妹妹果然可造之才!妹妹切记:在圣上身边服侍诸务,不仅一年四季、五冬六夏都要起早贪黑,更比别的姐妹有十倍百倍的辛苦努力,最要紧的决不能出现任何的差池!稍有不慎,轻者受到刑罚处分,重者还会有性命之虞!”

    媚娘微微打了个寒噤,仍旧神情坚定地望着淑妃。

    “圣上身边左右的妃嫔侍妾众多,纵使侥幸得一时圣宠,若不知用心,一朝失误,转眼天上地下。你好好想想,还情愿做这个差事吗?”

    媚娘遍读今古,当然明白每天早晚服侍在圣上身边左右意味着什么——前朝北周武皇帝宇文邕的长子宇文?的生母便是服侍武帝鞋袜衣物的侍妾李娥姿。北周宣帝宇文?继位后,李娥姿即刻便被封为北周的皇太后。宣帝的长子宇文阐的生母同样也是宣帝当年太子东宫一位名叫朱满月的下等侍妾。北周闵帝宇文阐继位后,母以子贵,朱满月同样也被封为皇太后……

    她突然悟出:其实在这座深不可测的帝王后宫里,眼下只有德妃和淑妃这两个对手才称得上是帝宫玄机的得悟者——她们两人不仅同样是从掖庭最下等的粗使婢役做起,也同样从一般宫人最终攀升并跻身于四妃之列。而整个六宫其实只有她们两人的心智与胆识才称得上旗鼓相当!

    媚娘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感谢姐姐拨灯之恩,妹妹愿意!”媚娘神情坚毅地望着淑妃说。

    “嗯!我没有看错人!妹妹还须切记:虽说你一时遭遇挫败,然而,这恰恰正是上苍对你的历练和磨砺。从六宫上下来看,妹妹无论是风姿逸韵还是容貌谈吐,也无论才学见识还是睿智悟性都堪称一流。只要你不怕吃苦、处处留心,迟早能重获圣眷!”

    媚娘仿佛第一次发现,原来爱说爱笑淑妃姐姐竟是如此深邃睿智、威仪赫赫!

    是的,做为帝王的女人,纵使有天生的美丽和过人的才华,若无过人的心机智谋、胆略见识,决难挣扎到今天这步尊荣的……

    “……妹妹,自贞观十年文德皇后宾天,圣上曾极宠你婕妤姐姐并欲册为后,只因魏征等人拚力阻止才未如愿。这几年,婕妤圣宠已弛,贵妃年岁渐长,而阴妃却因圣恩日隆一天天地竟恃宠妄想起来。其人德薄才浅又生性苛毒。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妹妹服侍圣上身边左右,今后凡事皆须留心……”

    “妹妹记下了!”

    淑妃轻轻抚了抚媚娘的肩,转身行至自己内殿,出来之时手中捧着一方镶金嵌玉的匣子放在紫楠桌案上,打开匣子时,只见一团华光直耀人眼!

    媚娘认得:这件镶珠嵌翠的头饰是一支极珍贵的金步摇!

    淑妃把金步摇摊在掌心,“妹妹,这件金步摇是前朝开皇年间它国贡奉大隋之物。今天,姐姐把它留给你了。”

    媚娘慌忙推辞,“万万不可!这是姐姐的家传,妹妹岂敢领受?何况,凭妹妹眼下的品级,佩戴这样的首饰恐怕会有僭越之嫌!”

    淑妃轻轻抚了抚媚娘的手,“在大唐后宫,佩戴这件金步摇确实要三品以上妃嫔方可。姐姐今天把它送给妹妹,是为了让妹妹记住:妹妹务必要使自己迟早一天挣到拥有佩戴它的资格才不算辜负姐姐的期望!”

    媚娘终于被委派到圣上的居宫,代贵妃督察天子居宫的宴寝服御诸务。

    像这样侍奉圣上宴寝服御之职的六宫各局的司典们,因终日服侍圣上身边左右,近水楼台之故,有时比嫔妃世妇们还有机会得到圣上的关注和眷顾。所以,虽说这项差事既风险重重又格外辛苦,却是多少低等侍姬梦寐以求的职事呢!

    媚娘自从被派往圣上居宫服侍以来,往日那些曾经骚扰媚娘神智的荒诞梦境的记忆碎片,仿佛被大雨淋过的图画一般,越来越浑沌莫辨了。虽说偶尔还残存着些许的幻象与疑虑,却再难以拼凑成什么形状了……

    而现在的她和帝宫里所有的女人一样,越来越渴望能得到帝王的青睐和恩宠,也越来越明白——只有帝王的恩宠才是得到梦想的一切的唯一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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