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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平光镜的中年医师浏览着血常规的化验单，片刻，把化验单放回桌子上，微微转动椅子看向一旁站着的，被冷风凌乱了发丝衣角的男生，笑道：“别这么紧张啊年轻人。”
“血常规显示的数据都很正常，患者只不过是普通感冒。”
“但是因为没有采取及时的应对措施，甚至近日还有些过度劳累，这才使得感冒加重，导致高热。”
“根据各项指标，你家女朋友这身体素质很可以的，你有空在这担心，之前怎么就不留意一下她感冒的事呢。”
闻言，嵇榕眸光微颤，神色有些自责：“我……”
中年医师推了推眼镜，睨着男生，失笑。
径自轻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嵇榕的肩膀：“年轻啊，小伙子你这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哎，没事儿！下次多注意关心女朋友就行了，看你刚刚那着急样子，好好道个歉女朋友会原谅你的。”
嵇榕看向医师，下意识想摇摇头。
然而医师却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感慨地看着他，还用手搡了他一把，下巴抬了抬示意门口：“行了，患者已经注射过退烧针，点滴也打上了。明早就可以出院。”
中年医师一只手插在白大褂里，伸手开门，大概是要去查房。
正走了一步，又停下回头看向嵇榕：“哦，对，刚不久护士就过来说患者已经醒了，还不赶紧去陪着？”
“不好好哄女朋友，你们小年轻最近不是有个词叫什么……追妻火葬场？”
等到意识恢复，苏絮的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漆黑，最先感受到的是涌入鼻腔的消毒水气味儿。
这个味道她不熟悉，但是知道，似乎是医院的味道。
脑袋还嗡嗡地不怎么清醒，苏絮尝试着抬起沉重的眼皮。
努力地打开一条缝，依稀见了光，同时模模糊糊地第二感受到的就是……
好热。
又热又冷，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的疼。
疼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解决，不过热……
苏絮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全身上下她唯一还算可以操控的右手，反手就想把被子掀开。
那只手却蓦地被什么禁锢住了。
嗯……
似乎是一双手。
冰冰凉凉的，温度很是舒服，让人下意识就想握紧。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苏絮？”
凌乱的耳鸣渐褪，逐渐恢复的听觉模模糊糊传来唤她的声音。
是男生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很好听。
苏絮稍偏过头，朦胧的视线里似乎有一个人影。
快步赶来病房，嵇榕一进门便看见女孩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那动作，似乎是要把身上的被子全掀到地下去。
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嵇榕伸出双手笼住了女孩的那只手。
苏絮的烧还没有退，笼在手里的手还是很烫。
那只手顿了一秒，随后主动握紧了他的手。
心跳在那一刻倏忽加快。
嵇榕低下头，看见苏絮正偏过头，似乎在看他，小小的人儿埋在雪白的床铺里，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长而卷曲，蝶翅似的睫不停颤着，即使只是看着，嵇榕便能感受到她睁开眼很是费力。
苏絮一张小脸烧的红扑扑的，嘴唇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让人心疼的紧。
“苏絮？苏絮……”嵇榕轻声唤她，腾出那只没被女孩拉住的手，替她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的碎发，“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苏絮耳边的声音有些飘忽，只感觉到似乎是在问她要不要喝水。
嗯……之前似乎有人给她递了好多好多水了，不想喝。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
挣扎了好一会儿眼皮总算可以睁开好些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好想好想看清眼前的人影到底是什么样子。
想要稍微坐起来一些。
苏絮烧没退，脑子很乱，想到什么便是什么，攥着唯一的支撑点，想借力把自己撑起来。
嵇榕感受到了苏絮的意图，便靠近了些，弯腰，绕过苏絮的脖子，托着她的肩膀，把她托起来了一些。
苏絮握紧他的那只手莫名松开了他，恰好让他可以帮她整理一下后面的枕头，让女孩靠的更舒服些。
整理好后嵇榕退了半步，视线又落在了苏絮身上。
原来松开他的手，是想要揉眼睛。
小巧的女孩猫一样地揉着眼，左边轻轻揉了几下，又换右边，然后慢吞吞地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揉眼睛对眼睛并不好，这个嵇榕知道，正在犹豫要不要阻止苏絮的动作。
却见她已经微扬起脑袋，眼睛又眨了几下，向他看过来。
苏絮嘴巴张了张，却似乎一时没办法发出声，又合上了。
顿了好几秒，才又张开，试探着发出声音：“学长……？”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力气，细细软软的，像只不足月的小奶猫。
“嗯。”嵇榕唇线绷的笔直，眸光变幻不定，神色心疼又自责，声音很轻很柔，“我在。”
苏絮盯着嵇榕，一双眼里氤氲着朦朦胧胧的水汽，看起来并不怎么清醒。
她沉默了几秒，又唤道：“学长。”
嵇榕声音依旧认真柔和：“嗯，我在。”
“学长。”
“嗯。”
“学长。”
“嗯？”
“学长”
……
女孩就那样喊他，喊了好几声，从一开始的犹豫，到后来的，大概是确认。
嵇榕看着女孩的眼睛，耐心地轻声回答。
“学……”女孩似乎还想叫他，却忽的止住了话，就那样望着身旁的男生。
一双弥漫了雾气，带着疲惫的红血丝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的望着他。
望着望着。
那双眼似乎越发的湿漉漉的了……
这是……哭了？
嵇榕愣在了原地，看着苏絮低下头收回视线，无声地大颗大颗掉着眼泪。
小丫头什么话也没讲，也没有出声，但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直流个不停。
肩膀小幅度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委屈极了。
嵇榕赶忙蹲下身，趴在苏絮病床边。放低了姿势，仰头看着坐在床上兀自低头掉眼泪的苏絮，迟疑了一瞬，伸手从床头的柜子上取过纸巾。
抽出纸，伸手，轻轻沾着擦掉苏絮脸颊上的眼泪。
“苏絮，怎么了？”
“是受什么委屈了，还是有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苏絮，这样哭眼睛会很痛的，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嵇榕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她。
但苏絮没有回应，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不停的掉眼泪。
于是她不停地哭，他不停地抽出纸巾替她擦掉眼泪。
持续了整整三分钟，苏絮蓦地伸手挡开了嵇榕的手，然后那只手抓住了被沿，抬起了眼，看着嵇榕。
女孩嘴巴轻抿着，眼泪还在掉，可怜兮兮的，仿佛受了大委屈。
她终于开口，带着哭腔：“学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嵇榕身子僵住，愣在了原地。
“学长……呜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对不起……呜……学长。我……呜……不应该那样跟你表白的。”
“被道德绑架……呜……谁都不会开心的，你还愿意理我……”
“呜呜……”
……
从断断续续的话里，嵇榕理清了苏絮的意思。
果然都是他的错。嵇榕低下头，自责地绷紧了唇线，掩在身旁的手紧紧握住。
病房里的空气一时陷入死寂，只能听见点滴声以及两个人的呼吸声。
“苏絮。”
久久，嵇榕轻声唤她，伸出手想把她落下的眼泪逝去。
她赌气似的还想把他的手打开。
学长却第一次强硬地拉住她的手。
苏絮鼓起腮，河豚一样。偏过脸，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拼命躲开他的手，不让他碰。
“苏絮。”嵇榕的音调因为着急有些变，“我喜欢你。”
女孩一时愣住，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嵇榕，呆呆地歪头：“嗯？”
嵇榕伸手给她把眼泪擦掉，小丫头本就因为生病看起来蔫蔫的，这样一哭，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看起来更让人心疼了。
“我说，我喜欢你。”嵇榕看着苏絮的眼，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见她没反应，犹豫了一会儿，嵇榕抿了抿唇，张口欲言又止，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制住苏絮想挡开他的那只手也无意识地收了回来，连着耳朵轻掩住半张脸。
喉结上下滚动，嵇榕的声音有些不太稳。
“喜欢你。”
“嵇榕喜欢苏絮。”
“不是因为什么道德绑架，是喜欢你，才答应的。”
依旧没有听见回应，嵇榕径自缓了十几秒，才转过头又看向女孩。
苏絮正看着他。
呆呆地盯着他。
然后……
“呜啊……”嘴巴一扁，又哭了起来。 m.a
“苏絮……”这下嵇榕是真的手足无措了，一手拿着纸包，一手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声音都有些小心翼翼，“怎么又哭了啊……”
“你的眼睛已经肿了，一会儿会很痛的。”
“苏絮……到底要我做什么，你才能不哭啊。”
感受到衣角动了动，嵇榕视线落下，看见苏絮拉着他的衣角，拽了两下。
他停下动作，看着苏絮。
苏絮吸了吸鼻子，声音已经哑了：“呜……要……要……要学长亲亲抱抱才不哭……呜呜……”
嵇榕眸光微动，默了几秒，从鼻腔里传出一声闷闷的“嗯”。
苏絮眼睛忽然一黑，似乎是学长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顿了顿，她被一只手温温柔柔地扶着后脑勺，带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又是清冷微苦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夜里寒露的潮湿气。
是嵇榕的气味。
苏絮眨了眨已经开始发痛的眼睛，泪水在无意识之间便已经止住了。
一手绕过背后揽住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时间很短很短，却仿佛又很长很长。
不大灵敏的意识在极近的距离捕捉到了如鼓点声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一下一下，格外清晰，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学长的……
然后她感觉到温凉的指尖轻轻拨开了她额前的发。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到了额头。
苏絮愣了愣，她似乎大概清楚那是什么。
心头顿时涌上了一股甜甜的，涨涨的，十分满足的感觉
然后，内心却莫名还有一个声音在径自可惜：亲亲……就……亲额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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