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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我走来，雪白的衣裳上沾满了鲜红的血，如同雪地中的一朵红花，他蹲下来，捏住我的下巴，冷冷道：“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明白，我看向在场的众人，他们或躲避着我的视线，或是用异样甚至鄙视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是一头恶狼。
哼哼君流了好多血，一定好痛，我伸出双手捂住他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我煞白的手指，一切都显得徒劳。
下巴传来阵阵疼痛，我“咦”了一声，哼哼君便松了沾满鲜血的手。
“认得吗？”哼哼君将一只玉簪，放到我面前，又冰冷又凶狠的声音划破空气，刺进我耳中。
“认得，你送我的，我们的定情信物。”我看着这只染尽鲜血的碧绿簪子，心中某个地方抽抽地疼，“怎么在你这儿？”
“怎么在我这儿？”哼哼君站起身来，大笑起来，“你方才便用它扎在这里，”他伸出染血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难道你忘了？”
脑中失去的片段如潮水一般涌来，势不可挡。披红挂金的霄正殿中，我拔下簪子，对着哼哼君的心脏，狠狠砸了扎了下去，哼哼君带笑的脸变得煞白，清亮的眼眸看着我，我疯狂了、魔怔了，我没有松手，一寸一寸地将玉簪扎了进去，哼哼君的胸前染红了一片，她一掌将我打了出去，我跌落在殿外，那只簪子仍旧扎在他胸口。
“对不起，不是我，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一定是魔怔了。”我泪流满面，我从不知道，小小的眼睛里竟有这么多泪水，我站起身来，抓住哼哼君的衣袖，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一脸冰冷，我用双手去按住他的伤口，“一定很痛吧？不是我，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鲜血仍旧汩汩而出，像我的眼泪一样止不住。
我从不知，一个小小的伤口也会流这么多血。
“痛不痛？”我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问。
他轻哼一声，拉住我的右手抚上他的脸颊，他的脸好冷，比冬天的冰还冷，清亮的眼眸也好似起了雾，看不真切，忽然，他又甩开了我的手，冷厉道：“好温暖的手，好残忍的手，痛不痛？如果我说不痛，你是否会觉得失望，如果我说痛，很痛，你是否会庆幸你的阴谋得逞了。”
“没有，我没有阴谋，你听我解释，你不听也没有关系，我们先把血止住。”我撕下衣角，走向人群，“谁有止血灵药？你有吗？你有吗？”
众人皆摇头。
“何必如此！”
哼哼君转身便走，我跟了上去，拉住他的手，哭道：“一起走，夫君到哪里，我便到哪里，去飘渺岛，好不好？去喝酒好不好？”
哼哼君看向我，一语不发。
“你说句话好不好？”
“时时刻刻见，也不烦。”
“不见便思尔。”
“于你，我从不随便。”
“你说过，于我，你从不随便。”我拉着哼哼君的手，紧紧地握着，我不能松开，骄傲如他，我一松开，便永远也握不到，“你害怕背不动我，对不对？没关系，你受伤了，我不要你背，我能自己走，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此前那些话，你就当我是胡说。”
“不是，你不是胡说，我知道。”
“多说无益。”哼哼君握紧左手，顷刻，那只碧绿簪子便化为了齑粉，飘然落地，“你我从此陌路，不再相见。”
“这场大婚，不过儿戏。”
“不再相见，从此陌路，不过儿戏。”我兀自念着，松开哼哼君的手，跌坐在地上，我是你的药材，你却不要我了，你流了那么多血，你那么痛，我却不能医你。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孤零零的一个人，而你，又一个人走了，也孤零零的一个人。新郎最终没有接走他的新娘。
我看着他摇晃的身影和身后带血的脚印，心中有什么东西不断上涌，涌到嗓子眼的时候，尝出了些甜腥味，一口吐出来，果然是鲜血。
墨痕上神、小魔王、小救星、若惜姐姐、四哥哥……好多人涌了过来，我挥开他们，躺在地上。
天好美，我却好痛。
天会哭吗？会吧！下雨的时候，雨打在芭蕉上，淅淅沥沥的，好像哭声。
下雪了，天界也会下雪吗？
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化成水，将鲜红的血淡化、冲走，却冲不走我心上不断渗出的鲜血。
许是太累，望着这满天的雪花，我睡着了。
梦中都是哼哼君。
他在玉兰树下舞剑，他在桃树上小憩，他在玉酒湖乘舟，他在尔思湖畔喝酒，他在对我笑，他在对我生气，他在对我哭，他在叫我药材，他牵着我的手在星星街市吃糖葫芦，他和我在尔思湖畔抱天鸡蛋，他对我说明日我来娶你，他和我在雪地里奔跑，他说讨厌我，让我走开，他将我扔进湖里，说再不想见我……
好多好多哼哼君在我的梦中穿梭，我一个也没有抓住。
我抓住了，睁开眼来，不是哼哼君，而是墨痕上神。
“好些了吗？”
“我睡了多久？”
“十日。”
墨痕上神还穿着那袭红衣，脸色疲惫，头发凌乱，声音却还是一贯的温润如玉。
“你相信我吗？”
“我信。”
“可是他不信。”我口中发干，喉头发紧，“我要喝水。”
墨痕上神将一碗水送来，我一口气全喝了，便又沉沉睡去。
我只想睡觉，这样至少能在梦中见到他。
哼哼君打的一掌很轻，明明可以很快痊愈，我却在床上躺了半年，这半年里，我什么也没想，也不敢想，只要一想，心头便会隐隐作痛，想的越多，痛得越厉害，索性我便不分昼夜的睡觉，睡着了便什么也不想。
若惜姐姐来看过我好几次，每次来都会带上吃食，劝我多吃些，可是我却什么也吃不下，现在才知，我也有吃不下东西的时候。
小魔王与小救星也来过几次，还告诉我，我与哼哼君的婚礼被众人称作白雪/血婚礼，我问他是雪花的雪，还是鲜血的血，他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还是小救星道：“自然是雪花的雪，天界从未下过雪，那日竟下起了，大家都说很是浪漫，便叫它白雪婚礼。”
小救星虽然说得真切，我却知他是在撒谎，不过是想安慰我一番。那日我与哼哼君皆穿一身白衣，殷红的鲜血将白色的婚服染红好多，那么多的血又岂是那点小雪能掩盖的。
我身子渐渐好转起来，推开房门便到湖边转悠，湖畔的桃花似乎从未谢过，一茬一茬地永远开着，生生不息，只是我再不想爬到树上去喝酒，说到喝酒，我已经好久没有喝酒了，病中，四哥哥曾带来一坛子好酒，我本想起来喝点，却被墨痕上神劝住。
今日有些馋了，我拿了小锄，打算将埋在此处的云里雾里挖出来，尝尝。几锄下去，便见了酒坛，用长瓢盛了些出来，一尝，还是往日那般又涩又辣，将我的眼泪辣了出来。
应该找些甜食来去去辣，我拿起小锄沿着湖畔继续挖着，挖了许久却没挖到。
“那些槐花去哪儿了？怎么会不见了？我记得是埋在这里？”
我甩开小锄，用双手疯狂刨着，试图找到那些槐花，证明曾经有人，真的为我剥了槐花蕊。
我还欲继续刨，阿白和阿绿却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殿下要找什么？我们帮你找。”~
“我要找槐花。”
“槐花？殿下，这里没有槐花。”阿白将我抱在怀中，对阿绿道，“去找墨痕上神。”
“不要，不要去找墨痕上神，帮我找槐花。”
我挣开阿白，继续刨着，泥土陷进我的指甲，阵阵疼痛传来，却让我心中舒坦。
“殿下，找槐花要到树上去找，泥里怎么会有槐花？”
“你不知道，我把槐花都埋在了泥里，它们就在这里。”
“殿下，你若是真埋在了这里，它们此刻也已经化作了泥，你怎么能找到呢？你看看你的手都破了，不要找了好不好？”
我定定看去，手上鲜血和着泥土，混成一种深褐色，越发难看，没错，是这双手将玉簪刺进了哼哼君的胸口，这双手好没用，只会伤人，连找个东西都找不到。
我将阿白推开，继续用这双手刨着，这边刨完，又刨那边，却依旧不见槐花的踪影。
“是呀！埋在泥里，肯定早就没有了，我好傻，我为什么没有把它们装起来再埋，”我沮丧地坐在地上，抱着头蜷成一团，拼命敲打着我的腿，“我好傻，我以为以后会有好多花蕊，可是。这么快就没有了以后。”
“阿白，我没有骗你，他为我剥了好多槐花，那么大一碟子花蕊，那么小的槐花，他要剥好久才能剥到那么多，”我又哭了起来，我又开始想他，狠狠地想着，心也狠狠地痛着，“我好想吃花蕊，甜的花蕊。”
“好，好，吃花蕊，我现在就给你剥，好不好？”
这是墨痕上神的声音，不是阿白的声音。
墨痕上神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就像哄一个苦恼的小孩那般温柔低语：“小灵芝，把头抬起来好不好？”
我抬起头来，伸出手，喃喃道：“给我。”
墨痕上神果然递来一根花蕊，我赶紧接过来放进嘴里，舌头一舔，嚼都没嚼就吐了出来。
“好苦。我与哼哼君吃的又香又甜，这不是，这不是。”
我又趴在地上挖起来，我要挖出那些又香又甜的槐花，我要挖出那些曾经有过的甜。
“没了就是没了，你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回来。离央君已经走了，找不回来了。”
“找不回来了，找不回来了……”
墨痕上神将我抱在怀里，他的怀抱好温暖，却捂不热我的心。
哼哼君不要我了，我该到哪里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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