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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往前助跑，向后伸出右手默默倒数：
三、
李零向他举起接力棒，红色棒端直指前方。
二、
李零飞扬的发丝和细长的睫毛清晰可数。
一——
接力棒当空敲下，桃浪条件反射握紧棒身，两人的手在这一短暂而漫长瞬间紧握红白两端。
零！
桃浪一个箭步俯冲出去，四肢百骸仿佛轻如鸿雁，浑身每个细胞都在为夺冠而叫嚣，风驰电掣般奔向终点。
五班全体早已抛弃了那蹩脚的洋文口号，在海迪傲的振臂高呼下肆无忌惮地呐喊：
“零哥——”
“牛逼！”
“桃哥——”
“无敌！”
“五班——”
“第一！”
……
终点线后，五班一波人蜂拥而上，如芦苇浪般托起桃浪往上抛，一下比更一下高，看那架势好像恨不得把他甩上天。
起先桃浪还是笑着的，可他马上就笑不起来了。
因为无论他往哪个方向看，都找不到李零。
“海雕，看见你零哥了吗？”
“没啊，刚往操场上跑的时候好像就没看见她。”
“彭涛，见着你零哥了吗？”
“没看见，在不在看台上？”
“老谈，看见李零了没？”
“没有，都没见她回看台。”
桃浪有些急，他绕了个大圈跑到看台后方，在女更衣室前尽量不显猥琐地扫了眼，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在篮球场附近晃了晃，随后回到看台环视一周，还是没找着人。
这下他真急了。
她不会是心脏病发作了吧？
情况严不严重？
再找不到她的话就真的要命了！
他掏出手机摁下联系人里的自动拨号，听筒里“嘟嘟”几声后传出对方已被占线的忙音。
——原来是在打电话，还好还好。
桃浪长舒一口气，但还是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看台护栏前观赛。
“高二五班的李零同学在吗？”
桃浪闻言望去，只见保安大伯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站在楼梯口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我是她同学，她现在不在。”桃浪上前说道。
“哦，这东西是她家人送来的，等会儿你交给她吧。”
“谢谢大伯。”
塑料袋上贴了一张纸条，标着“高二5班”，右下角还写了一个大写字母“E”。桃浪接过袋子，心想这会不会又是那伙犯罪分子送来的垃圾吧？
一旦有了好奇的萌芽，想要打开袋子的念头便会愈来愈强烈。在阳光照不到的楼梯一角，黑暗中仿佛伸出了一只冰冷的手，它抓住桃浪，带着他的手掌探向塑料袋内。
借着瓷砖和白墙映照的阳光，他看清了袋里的东西：一个黑色的纸盒，盒子里装着一串铁环生锈的钥匙，最底下压着一张画面模糊的明信片。
阳光突然转暗，一大朵白云挡着太阳慢腾腾地顺风往西飘，桃浪被楼梯间通过的风突袭得后背生寒，一坐之间好像听不见外面的欢呼和枪鸣，双眼仿佛被一股诡异的吸力死死拴住，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盒里的钥匙和明信片。
这串钥匙有点眼熟。
有点像我家老房的那一串。
桃浪审视着下面的明信片，也同样觉得眼熟，但一时没能想起来。他翻到背面一看，眼前两行黑字爬上脑屏，致使思维陷入一片混沌，像是被重锤猛砸了一记，连带着产生了一浪接一浪的耳鸣。
“给你一个提示：64号401室。
下一个是他，你找到他了吗？”
……什么意思？
为什么写着我家，是不同小区同一门号吗？
他再次翻到正面看向那张模糊的图片，继而劈手抓向那串老旧的钥匙。
金属环上的第一把钥匙是海上花园的统一样式，而明信片正面的图像则是黑夜里仰拍他家窗户的照片。
——这个门牌号确实是我家的！
那么下一个是我爸是什么意思？
李零为什么要找他？
桃浪怔在原地，恐惧和困惑的洪流猝不及防地席卷了他，并戏谑地展示出森白獠牙，意图将他拖进旋涡。几个盘桓于脑海的词汇连三并四地延展出白线，在汹涌的暗流中联结成一张巨网，劈头盖脸地捕捉了真相。他僵着脸收拾好塑料袋里的东西，刚要往上走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韩冰冰？
匆忙的足音正是被她踩出来的。她头也不抬地往下跑，在拐角处桃浪得以看清她苍白的面容和忐忑的神情。
嘭——
“啊！”
“……没事吧？”
前一声惊叫是韩冰冰的，而后一声询问是李零的声音。
桃浪三步并两步地循声跑去，最后四级台阶直接跨步往下跳。只见韩冰冰扑倒在李零身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后者脸色比前者刚才一闪而过的苍白面容更为病态，额头大概是因为发病而冒出冷汗，后背撞在了钢管支架上才发出了先前那声闷响。
“对、对不起！”韩冰冰踉跄地直起身，仓皇道歉后小跑着离开了。
虽然李零表面不动声色，但桃浪深知这种毫无缓冲地撞击可不是开玩笑，急忙伸手去扶。
“去医务室看一下？”桃浪问道。
“不用……”李零刚说完就低头猛咳起来。她这次咳得比以前厉害，像是从肺里炸出来的闷咳，整个上半身都随着咳嗽而颤抖。
桃浪怕弄疼她就没敢抚她背，把她领到离楼梯口三米远的角落里安静地等着她。
李零没咳几声就抽出纸巾捂着嘴，咳了老半天才停下。
桃浪不容置喙地说：“去医务室看看。”
他伸手想抽出李零手里的纸巾，却被李零拦住了，她拒绝道：“不用去。”
桃浪没有收手，而是继续去拿那张纸，他语气不变：“去看看，严重了还得去医院，然后请假回家。”
“我摔下去之前用手撑地了，只是撞了一下而已，不严重。”李零抬手挡着他不让他拿纸巾，一手捏成团就要往垃圾桶的方向抛。
“韩冰冰再轻也是四十几公斤的人，她一股脑冲下楼梯把你撞倒，怎么可能只是‘撞了一下而已’？”桃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问，“为什么不给我？”
“你不觉得恶心吗？”这次李零手臂松了劲，五指攥紧了纸团。
“我又没有洁癖，你怕什么。”
“我不想给你。”
桃浪无言地看她两秒，随后放开了手。他手一松，李零就跟脑后张眼似的，看也不看就抬手将纸团精准地抛进了垃圾桶。
“你不想给我，是因为纸上有什么吗？”
看台里面喧哗热闹，所有人都热情地投身于运动会，唯有桃浪和李零站在看台后方，被水泥墙阻挡在冷清的操场之外。
“那天刘禹都告诉我了，说你有风心病，我回去之后有上网查过。”桃浪话锋一变，“你先跟我去医务室。”
“我不去，去了没用，”李零的语气终于变得有些许强硬，“我不疼。”
“怎么会不疼，”桃浪眉头微蹙，“你当我聋还是瞎？”
李零掀了掀唇角说：“照你这么说，那我就是没有痛觉的哑巴咯？”
桃浪咬着后牙槽空口吞咽了一下，嗓音低哑地问道：“我现在抱你你会觉得疼吗？”
李零不以为意道：“你别像方语乐那样扒拉我就不会疼。”
桃浪抬手轻轻揽住她，手掌搭在她肩胛骨上，问道：“疼了为什么不说？病了为什么不治？你想忍到什么时候，嗯？”
李零瞥了眼他手上的塑料袋问：“你看过里面的东西了吧。”
桃浪额角抵着李零头侧，闷声说：“看过了。”
“上面是不是写了有关你爸的话。”
“你都猜到了？”
“他们除了写给我这些小纸条还能怎么搞我？”李零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看看。”
桃浪退开一步拿出黑纸盒递给她，问道：“那些人……都是研究所的？”
“不，他们是研究所上面的人，也就是不法研究院，里面的人和事都是盘根错节的……”李零话音一顿，没再往下说。
桃浪心头一紧：“怎么了？”
李零眉峰下压，拎起钥匙说：“这串钥匙和我小时候住在海上花园时的用钥匙一样，虽然不是同一串，但确实是照着配的。不过那套房在八年前就被李程勋卖了，现在这串钥匙的主人是当时买房的人。”
桃浪沉默片晌，开口道：“难不成他已经……”
李零把钥匙放回盒子里盖好，苦笑道：“我想当年你爸爸的离开应该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些扑朔迷离的事，可现在他的努力已经化为乌有了，这该怪我。”
“这应该怪他们，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我和你的家庭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四分五裂，然后重组得不伦不类。而且我爸妈都曾是研究所的一员，我身为他们儿子不可能一直置身事外一无所知。”
李零说：“我猜知道你是谁的儿子的人只有一个，你可以当这张明信片是一张恐吓信。”
“送来这个盒子的人和上次给你送信的不是同一个？”
“是倒是，只能是他，”李零半垂眼皮，似是一个无奈的表情，“不过他和我们的家庭情况有点相似，于公于私都不至于对我们大动干戈。”
“我爸他不会有事？”
“嗯，不会，不过你已经被盯上了。”李零抬手晃了晃塑料袋，不怀好意道，“从现在起，你不仅是我对象，而且还是人质。”
校门外，卡宴SUV驶入主干道，一辆黑色野马从后侧街角匀速跟上，而后猝然加速紧咬车尾。
“怎么，”卡宴的驾驶者神色自若地拨通电话，“许博士有何贵干？”
许志贤五指紧扣手机，压制着怒意问道：“你来学校做什么？”
“许博士管得未免太宽，我到哪儿还需要向你汇报？”
“你要把我儿子也扯进来吗？”w~
“只是在远处观望多辛苦，我帮你把他带到一条战线不好吗？”
“你——！”
“亲缘和血统真的很奇妙，这种深刻骨髓的东西不论如何都无法摆脱，你能逃避一时却逃不了一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只是兜了一个大圈再绕回来而已。你已经在院内扎了根，你的儿子被卷进来是迟早的事。”
“——再者，你儿子现在和谁走得最近你是知道的，那个人会给他带来什么你心知肚明。嘟、嘟、嘟……”
通话已被对方挂断，许志贤指节发白，静默良久才松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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