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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宝莲灯/戬西】前缘误 > 第25章 画梁时拂歌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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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兵们在水族军队的协助下在整片海域展开了拉网式的搜索。南海岛屿密布,要找出两个女子来着实不容易。好在,水族们为数众多,又土生土长,更不想自家被煮了海鲜汤,故而十分卖力,搜索的包围圈也渐渐缩小。

    众兵将正在努力搜寻,忽然一阵轻风吹过,海上的浪花浮沫随风而起,渐渐凝成了一片若有若无的雾气。再细看时,雾气之中隐隐约约包围着一座小小的海岛,岛上花木葱茸,花香随着风雾扩散开来,其中隐隐混杂着一阵女子的歌声:“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这歌声纯是清唱,其中也没有运用什么繁复花哨的技巧,只是喉音清亮,于起伏转折处浑然天成,而唱歌之人更似将心中所思托入了这歌词之中,细微处纯是真情脉脉。一曲未尽,听者无不心魄俱动,只觉这唱歌之人楚楚可怜,不可亵渎,众兵将不知不觉间都将兵刃松懈了下来。

    杨戬立在阵前,眼见众天兵被歌声消减了斗志,面上虽然依旧不动声色,心中不禁也有些诧异。他于歌声初起时便心生警惕,兼又法力深厚,自然不会为歌声所感。只是,他也明白这唱歌之人于音律一道造诣极深,似乎已接近天籁之境界。

    须知,万物生于世间的至高境界便是融合于天地自然,而征战杀伐之心却是逆天之事,故而这歌声便是籍此让天兵们的心境趋于平和,也就不思作战了。好在这唱歌之人法力尚弱,也没有达到真正的天籁之境,还不能一举消弭军心。

    此时不能稍有犹豫,杨戬舌绽春雷朗声喝道:“玉瑛公主,为你一人之事,累得这南海诸多生灵受难,公主自问可有无愧疚!”

    他话音朗朗传出,那女子的歌声便窒了一窒,隐隐约约似一声叹息,唱歌的女子幽幽道:“小龙也知不该涉及无辜,怎奈父王强逼于我,小龙迫不得已。”她这里停歌答话,一众受歌声所感的天兵和水族便恢复过来,于是列队上来,在天海两路把那小岛团团围住。

    岛上的人自然看见了天兵们的举动,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冷笑着响起:“瑛儿,你何必与他们多说?如果他们能体谅你,哪里还会派这许多人马来围困我们。理他作甚,今日能闯出去,才有善了。”

    敖瑛又叹了口气,微一犹豫,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有一缕琴音幽幽相伴,琴歌相依,互为扶持,声势比之前更强了许多。而那琴音初起还若有若无,渐渐便激越澎湃,不似歌声之楚楚。若说歌声似在低低诉求,琴声则是朗朗斥责,围困她们的兵将听了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股愧疚之感,均觉得这样逼迫两个弱女子实是不该。

    但杨戬只冷冷一笑。

    琴歌相和以强声势,而龙女姐妹心意相通,能互为援护,这原本不错。只可惜,敖琼如今所修是持戒自守的佛门法力,与缠绵激越的琴歌之意不免格格不入,这里面天生就有了老大的破绽。若用来对付一般人或许绰绰有余,可惜她们的对手是杨戬。

    杨戬腾身而起,执着三尖两刃刀的手扬起,隔着虚空向雾中的小岛斩去。刀风形成了实质的气劲,连空间也被扭曲,一路攻向小岛,瞬间就将岛屿击得四分五裂。但杨戬知道,这个若隐若现的岛只是幻影,是两位龙女用声音麻痹众人感觉造成的虚像。龙女们的目的是逃离,而非与天兵正面为敌。

    三尖两刃刀的刀刃在杨戬的挥动中产生振动,一阵阵“嗡嗡”的共鸣声便扩散开来,时断时续地与琴歌之声夹杂在一起。于是,原本和谐的歌声渐渐被打乱了节奏,琴声想奋起相抗,但离了它的扶持,歌声更不成调。转眼间,龙女们的琴歌之声已溃不成军。

    杨戬沉声喝道:“够了!两位何必再顽抗,还是束手就擒吧!”他的兵刃发出一声清越的啸声,将最后的乐声截断,而后天眼中一片光华射入笼罩于海面的雾气里,驱开了一切幻像。雾气散开,原本被围之处果然空无一物,而在包围圈的外围出现了另一座小岛,只需天兵们再缩紧一些圈子,小岛就脱出了包围。

    此时,孤零零的小岛上有两个女子的身影:一人俏生生地站着,一身银色衣裳,无依而又飘零,发丝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不住在她背后打着卷。另一个席地而坐,白衣,膝上置琴,杨戬认得是敖琼。敖琼推琴而起,将那银衣少女护在了身后。

    敖琼眼望杨戬,叹了口气:“不愧是二郎真君,我姐妹这些小伎俩到底瞒不过你去。只是,真君何必要苦苦相逼,我姐妹虽然明知不是对手,却未必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真君既然与南海水族一起来,当听我父王说过这鼎吧?”她一边说,一边在掌上幻出一只小小的鼎来。众人看时,见是一只小小的青铜方鼎,高不满尺,样子古朴,直如一件精致的玩物。

    敖琼不慌不忙施法摄了一捧海水注入鼎中,耐心地向杨戬解释:“海水注入此鼎,鼎身便与大海相连,然后施法也好,借天火也好,甚至是凡人举薪烧火也可以,只要让这鼎中的海水沸腾烧干就行。鼎中水干一分,海水便干十里,真君倒是算算,我该烧多少水才能烧干南海?”南海的水族大多已吃过这煮海鼎威力的苦头,一时脸上俱是愤怒惧怕的神情。

    杨戬看了看南海浑浊的海水,对敖琼皱眉道:“龙女你也算是生于斯长于斯,对这里的水族就没有故旧之情么?”

    “故旧之情?”敖琼满脸皆是讥嘲之色,“当年我被打回龙身,困于海沟时,除了瑛儿有谁怜惜我过?哪一个不是落井下石?他们几时把我的生死放在心上,我就该在乎他们吗?真君,这原本便是我南海的家事,不敢劳动你大驾。”

    杨戬正色道:“此事虽属公主们与龙王的私事,但事涉南海诸多生灵的生计,此为天下事,本君不得不管。而龙女你是佛门中人,理应心存慈悲,何苦执着俗事动此杀念?”

    敖琼“哼”了一声:“我父王也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才要迫我妹子嫁人,真君如何定要助他而欲置我姐妹于死地?真君若真为黎民计,为什么不去劝劝天廷收回成命?废了那莫名其妙的婚约,我自然放过南海一众。”

    杨戬皱了皱眉道:“龙女,自来但凡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正理,令妹已许人家,如何还要悔婚私嫁,本就无礼了。”

    敖琼心中怨愤,一时口不择言:“真君倒是会教训人来着,只是你这般看重父母之命,却为何那样待我西海三姐?”

    杨戬脸色一沉,心底怒气暗升。他当日被敖心用话堵住,未能退了与西海的婚约,如今玉帝王母正用敖心牵制他,更不能再提此事,两人之间不明不白,关系实是尴尬。此时,被敖琼将这事翻了出来责问他,叫他如何不怒。

    敖琼话一出口便自后悔,她隐约知道那两人间的纠葛,又素来敬慕敖心,故一直为敖心不平。只是她向来没心没肺,此事并不真正关系到自己,也就不理会了,但今日被杨戬逼得不奈,气急之下便说了出来。这时,她见杨戬脸上涌起乌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中小鼎。

    到了这份上,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双方都是不肯退让的。敖琼亮出长剑对上了三尖两刃刀。只是,敖琼这些年身在佛门,法力虽然精进,但于对敌杀伐上全无经验,更何况对上杨戬。不过几招,她已阵脚大乱,败落下风,心知今日断无胜算。但她性子倔强不肯低头,一咬牙,法力化出火焰聚于掌上,不顾杨戬的攻势,自管烧起煮海鼎中的水来。

    杨戬不意她竟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终究顾及她佛门弟子的身份,也不能真杀了她,一时也只得挥刀击向她掌中之鼎,想将之挑开。

    刀尖将触煮海鼎,一圈金光凭空闪出,将敖琼和那鼎一起包住。三尖两刃刀斩在金光上,铿然有声却未能破入,却是敖琼护身的佛光。 m.a

    这佛光已是敖琼最后的保命手段,杨戬虽一击不碎,但敖琼自己也动不了,她知道今日是断难侥幸逃脱的了,忍不住嘶声叫道:“杨戬!你何苦这般逼我!若瑛儿不幸,我何必要管旁人死活,烧干南海你道我不敢?你扪心自问,若是你妹子遇上这样的事,你又如何自处?”

    杨戬冷笑一声:“本君的妹子不劳龙女来操心。龙女真的自信能在本君破你护身佛光,擒住你之前烧干南海吗?”

    敖琼咬唇不语,只管将法力化为火焰烧灼铜鼎,一时海水温度骤升,不断有气泡翻涌。海中的水族渐渐受不住,不住惊呼连连。杨戬也不再与她多说什么,凝了法力刀刀斩向佛光化出的屏障,每一刀斩落,屏障上的金光便弱一分。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听见敖瑛的声音凄厉地响起:“你们都住手!”原本动听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和嘶哑,却充满了坚定和决绝,众人不由自主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敖瑛不知何时已立在一处云端上,手中持着一柄闪着幽蓝寒光的阔刃短刀,刀光映着她的脸颊,如死灰般惨白。她眼望敖琼,两行清泪滚滚落下,终于摇了摇头道:“够了,姐姐,不要再争了,他们有那么多人,我们斗不过的。姐姐,你这般疼爱我,可是我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姐姐啊。”她挺起胸,大声叫道,“天廷、四海的众人听了,此事皆有敖瑛而起,自然由我敖瑛一人承担,与旁人无关。现在,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敖琼脸色骤变,她认得敖瑛所持的是龙宫的刑具——剐龙刀,她将妹子救出龙宫,却不知敖瑛何时夹带了此物。她急叫起来:“瑛儿,你别做傻事!”这一分神,她的佛光便被斩破,杨戬挑飞了她手中的煮海鼎,更将她压得跪倒在地。

    敖瑛惊呼道:“请真君手下留情,放过我姐姐!”

    杨戬哼了一声,松开了压着敖琼的刀,只是法力到处仍压制着敖琼不能动弹。敖瑛心中稍安,又转头南海龙王庄容行了一礼,“父王,女儿不孝,不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了。”说罢,抬手拔下发间的龙钗,轻轻抛下云端,回手已用剐龙刀将臂上的大片龙鳞削了下来。

    剐龙刀是龙族最恶毒的刑具,此刻一沾敖瑛身上的龙血,立时自行动了起来,刀光闪处,将敖瑛全身的龙鳞尽数连根剥下。一时间,云层上下银色的鳞片如雨纷飞,沾染着殷红的龙血似凄艳的落花铺天盖地。众人一时被这情景震住,都只呆呆地看着,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敖琼悲鸣一声,拼尽全力挣脱了杨戬的禁制,飞快地冲过去,将鳞片剥尽落下云端的敖瑛抱入怀中。只见敖瑛全身已被血水浸透,再无一处完整的肌肤。龙鳞天生,片片连心,一旦剥离对龙族而言当真是世上最痛苦的刑罚,何况以剐龙刀剥鳞会让龙族一直保持着清醒,承受全部过程的痛苦。而之后被剥的鳞片也不可能再长出,受此刑的龙族便真正被贬入凡尘了。

    敖琼看着唯一的妹妹作出这样抉择,心如刀绞,此情此景便是当年自己的翻版,只是更加惨烈,不留一丝余地。她抬头看着南海龙王,咬牙道:“八百年前是我,八百年后是瑛儿,父王,恭喜你,再没有女儿会惹你生气,丢你脸面了。”

    敖瑛在她怀中,痛得求死不得,却还是拼着一口气,颤声吐字:“姐姐,不要恨父王……他只是对我们倾注了太大的期望……而我们偏偏做不到……”她歇了口气,握住了敖琼的手,“姐姐……从今以后我就是凡人了……可是,我还是想叫你姐姐……你永远是最疼我的姐姐……”

    敖琼不住点头:“是!这世间原本只有我们姐妹互相依持,生生世世都是姐妹……”她不断地放出仅剩的法力,想止住敖瑛身上不断流出的血水,却发现不过是徒劳。她要挽留妹妹残余的生机,只得大声呼唤:“瑛儿,你振作些!你可记得你的姜郎还在京城等你,如今你已是凡人,再没有人能阻止你和他在一起。你快好起来,姐姐带你去找他……”

    敖瑛的眼中露出了明亮的光彩:“是啊,他在等我……我们一定能相聚……然后幸福地过完这一生……就像……姐姐和姐夫一样,是不是?”

    敖琼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敖瑛脸上,却终是微笑着回答她:“是的,你们一定会幸福,一定会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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