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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少女速度够快，脚下运了灵力，没行一会儿就止了步。
场景变换后，四处灰雾焦土，本就够压抑了，没想到还有更渗人的地方。
南羽看着他们所处的这座湖心岛。说是湖，但其实只是土地裂开的缝隙较别处稍大了些，形成了深沟，沟里的也不是水，而是猩红的一片，极易让人联想到“血流成河”这个词。岛自然也不是岛，也只是比别处保留得稍微完整一些的一块土地，地面上隆起了无数的土包，有的光秃秃一片，有的上面插着腐坏的木牌。南羽看了看最近的那个，上面歪歪扭扭地几个暗红色的大字“陆拾柒号”。(.
倾儿依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上了岛举起追炎剑就朝他心口上刺，南羽显然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一箭穿心了。
尖锐的刺痛清晰地传遍全身，南羽感觉到自己似乎正被驱赶出去，可眼前的情景只模糊了一瞬，下一刻却像是从天而降一道禁制一样的东西狠狠将他摁在了原地。
倾儿早已收回了剑，立在一旁冷静地看着南羽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似乎并没太惊讶，“果然如此。”
南羽看倾儿这反应，立即明白过来，这女孩原来是故意拿自己做实验的，不禁有些恼，沉了声再次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倾儿却不答反问，“刚才阻止你出去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你知道么？”
南羽本来就是为了这个进来的，自然有在观察。方才拦住他的那东西，估计就是外界将倾儿的心魔征禁锢住的玩意。倾儿估计也是数次尝试出去未果，才会想到拿他做实验。他如今在倾儿的识海，也是幻身状态，刚刚倾儿对他出剑，幻身受到致命伤害，本体元神感觉到威胁，便会主动将其拉回肉身，这是离开这里最快，同时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方法，倒是符合倾儿一贯的作风。幻身类似于凡人口中的魂魄，幻身操控肉身，修道者，幻身之上又生元神，元神监控幻身。而那道禁制，则是直接切断了元神、幻身、肉身三者之间的联系。他又试着回想了一下刚刚那道禁制给他的感觉，比起邪恶的禁术，更像是个护命的金钟罩，将他的幻身给牢牢罩在了里面，连自己的元神都拉不回来。倾儿的状态应该与他类似。
倾儿不知南羽在思考，只见他垂眸半晌不语，又自觉自己刚刚的行为确实有些过分，以为他在生气，便走到他近前轻唤了声：“夫君？”
因有些心虚，倾儿的语气和声音都放得极轻极柔，少女的声音本就清脆，这般轻下来便很软糯，微微上扬的尾音又带出几分娇柔。倾儿一直唤他夫君，南羽本已习惯，但如此酥甜的轻唤却是他从未听过的，加上离得近，这一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飘过来，轻轻痒痒的，没来由地让他心头怦然一跳，下意识地就退了几步。陌生的情绪很容易令他不适，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审视她，神色微冷，“怎么？”
然而倾儿的耐心一向有限，她本是好心想问问他是不是很疼、需不需要治疗，看南羽莫名其妙一副仿佛见了鬼般全神戒备的架势，顿时没了好气，“我问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东西是什么。”
南羽缓神，“应该是佛门的某种禁制，你最近可接触过佛修？”
倾儿挠头，佛修的话，之前来向她求亲的人里面倒是有一个，当时还吓了她一跳来着，但那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前了……最近的话……倾儿突然“噢”的一声，脑海中画面一闪，“你让我取日月石那个破庙里有个佛修的石像，算不算？”
石像？南羽并没有去过东风庙，自然也不能断定两者是否有关联，只说要出去查看过才知道。
倾儿白眼一翻，“我要是能出去，就不会在这和你讨论那个禁制了。”
南羽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管那个禁制是何时何地、由谁、怀着何种目的下的，目前他们需要做的都是先想办法出去。
四周的景象突然开始变换，天空中雾气逐渐散去，飘起了小雨，干涸的土地渐渐被滋润，生出嫩绿的草芽。
只他们所在的这块湖心岛依然保持着原样，阴沉的天、血红的湖，龟裂的大地上矗立着数不尽的坟包。
“这又是什么情况？”
倾儿眉头紧蹙，“壹号察觉到了，正在压制我的力量。”
南羽瞥了眼倾儿手中的追炎剑，见剑身的火光果然又黯了些，神情也凝重起来，“壹号到底是什么？”
“我的幻身。你刚不是见过了？”
南羽想起刚刚神殿中那个小女孩，抿了抿唇问道：“那你又是什么？”
“我也是幻身。”
“你有两个幻身？！”
倾儿笑了笑，她还从没见过南羽露出这般诧异的表情，觉得有趣，故意吊他胃口，将语速放得很慢，“两个算什么？”她用剑指了指周围的土包，“这里三千多个坟包里埋的，都是我的幻身。”
幻身，即魂魄。倾儿的这句话换个更容易理解的说法，就是她一个人身体里有三千多个魂魄。
湖心岛上刮起森冷的风，南羽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坟包，以及坟头上那些挂着血字的破烂木牌，他似乎突然明白了这些血字的含义，“陆拾柒号”、“捌号”、“壹仟零壹佰叁拾贰号”……
而倾儿称自己为“零号”，五岁的那个为“壹号”。
倾儿知道自己这情况很诡异，但没想到连身为天魔的南羽都被吓着了，便安慰他道：“别怕，我现在已经出来了，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事。这里也只剩下我和壹号，等解决了壹号，拿回我的全部灵力，那个什么禁制也就困不住我。”
南羽的神情更加怪异了，“什么意思？你都做了什么？”
倾儿默了会儿，转头看向不远处逐渐展露出生机的场景，余光懒懒扫了眼南羽，“你知道我幼时的经历的。一个人被隔绝在地底下那么多年，连神识都放不出去，很无聊啊，唯一能玩的就是自己的识海，可识海中的活人也就我一个，其他都是幻象。”
“所以……你创造了她们？”
“我不知道。”倾儿摇了摇头，太久远的记忆大多模糊，她也记不清了，“就是突然有一天识海中就热闹了起来，我那时候年纪小，也不知道那些都是我的幻身，和她们玩得还很开心。”
“后来扶月将我从地底挖出来……”她说到这突然转了话头，“你听过噬血煞神吧？”
南羽点头，不仅听过，新婚夜那晚，他还见过。
“那个其实是我。我刚被救出来时就是那个样子，脑子里空空的一片，不会思考、也听不懂人言，跟没开化的野兽没两样，只凭着本能行事，见魔就杀，也都是那时候杀孽太重，才染了这一身的煞气。”倾儿幽幽说着，表情平静，漫不经心，语气里甚至还有几分轻松，似乎说的根本不是自己，“后来扶月引我入仙道，我才开始慢慢变得像人。”
南羽若有所思望了望四周的坟头，他似乎开始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扶月一开始以为我是魂魄残缺。但他发现我可以学习文字和技能，甚至能够修行，只是比一般人慢了些，而魂魄不全者心智也不健全，根本做不到那些，他说我更像是被剥夺了记忆，只留下了一些本能，本质上跟初生的婴儿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我留下的唯一本能是仇恨和杀戮。”倾儿继续说着，“我修行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发现自己识海的异常，那时候我的幻身已经多达三千多个。”她又望向南羽，“这种事很匪夷所思吧？你看，连你都不知道。所以我也没告诉扶月，自己找到了应对之法。”
“什么方法？”
倾儿眯了眯眼，举起追炎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都杀了。”
南羽叹息，果然是这样。
“你应该也猜到了，其实我的每一个幻身，都承载着我的一部分记忆和灵力，也因此我刚出来那会像个白痴一样。而我每杀一个幻身，就能收回一些记忆和力量，这才慢慢想起之前的事，包括神族的事。”说到这里，倾儿顿了顿，再次发问，“你看我现在修为如何？够不够得上神族灵女这个称号？”
南羽一口否认，“差得远。”
倾儿被他气笑，心想他一个天魔对神族的了解还真是不少，估计对当时被封印那件事心里恨得很，出来后就不停琢磨，连神族法术都学上了。就是不知他俩现在这关系，他还要不要来寻自己报仇了。但想想他那厚皮脸的程度……倾儿越想越觉得有趣，她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真想把事情闹得更有趣些，比如骗他生个孩子……
南羽注意到她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赶忙出声提醒，“所以你现在并没有拿回全部灵力？”
倾儿摇了摇头，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每一个幻身都有不同的性格和脾气，有的很傻很弱，不费力气就杀了，有的……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比如……壹号？”
“是。”倾儿抚了抚着手中忽明忽灭的追炎剑，“她不仅是力量最强的那个，而且，识海的主宰权，也大部分都在她手里。”比如现在，她就被压制得只剩下这么一片湖心岛了，“我杀掉的三千多个幻身里，也有一部分的记忆和灵力被她夺走。”
追炎剑插入地面，又挑起来，血红色的土溅了南羽一身，南羽以为她又要对他使坏，忙又退开好几步。
倾儿却没搭理他，只一下一下挖着土，一脸肃穆，显得极为认真，“她甚至，可以操控我。”
南羽看着倾儿用着曾经兵不血刃的追炎长剑挖起土来也毫不含糊，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做什么？”
“挖坟。”倾儿抬起眼来，“你应该已经想到，出去的方法了吧。”
南羽微怔，是的，如果一切都如她所说，那么杀死壹号，夺回属于神族灵女的所有灵力，再冲破那个禁制，他们就能出去。
可是，杀死壹号真的有那么容易？
倾儿却说，“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她这次没卖关子，“她可以把力量借给我，比如我还是煞神那会儿，她就这样做过，不然以我那时候的修为，根本灭不了魔族。”
“她会愿意借你？”
“不会。”
两人又都沉默。
倾儿突然听到南羽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怎么了？”
南羽摇头，他只是突然想到，如果煞神是早期的倾儿，那其实早就不存在了，那在新婚之夜他见到的那个，其实是壹号？她也是幻身，自然可以操控肉身……
南羽不知道倾儿晓不晓得这一层，犹豫了下还是将这事说了，哪想倾儿的重点却完全跑偏了，“你是说那晚上是她勾引的你？”
“？”
“她竟然敢强迫你？！”倾儿怒了一阵，又很快平静下来，“怪不得你那天早上那么别扭……”
南羽扶了扶额，他知道倾儿又想岔了，但他已经不想解释了，“我们说正事吧。”
倾儿“嗯”了一声，“用不着担心，她不是很喜欢控制肉身，极少露面，基本上都呆在识海里。但是……”倾儿瞥向南羽，目光又变得有些不怀好意，“她果然对你很感兴趣……不仅过了这么久，都不来绞杀你，还在你面前现身……”
南羽顿时警惕起来，“你又想做什么？”
“不如我们来试一下吧。”倾儿终于停下挖土的动作，抬手对他施了个决，“我把你幻化成扶月的样子，你去试试看能不能把她‘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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