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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娑婆劫 > 第10章 兴尽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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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来到偏殿,看到媚娘的脚踝时,眉头一时便皱了起来。一面心有余悸地告知媚娘“再窝两天,淤血彻底坏死,这脚真要落残了”,一面赶紧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银质的盒子来,从中拈出一支两寸多长的银针来。媚娘咬着牙,眼看着银针缓缓地刺入乌紫肿胀的脚踝缝隙之处,待拔出针时,就见一下子冒出了一股股已经发黑的淤血。

    待淤血放完,又把她的伤脚浸在温热的樟脑酒中反复摩洗。末了不知又在伤脚上抹了些什么药膏,一时便是满屋子飘香的药气。最后又拿一贴薄薄的膏药贴好伤处,反复嘱托:“这几天一定要卧床静养,三天后虽可下床,却也不可过多走动。以后每隔一天,下官这个时辰过来为您换一次药。”

    如此,连续医有□□天后,媚娘的脚踝虽说还有些许的酸疼不适,毕竟可以下地走路且无大妨了。

    几天的日子一晃而过。

    这是整整六年来从未有过的难得休闲的放松日子。是一种从身到心的彻底放松,同时还伴随着暖暖融融的快乐与希冀的日子……

    这天上午她坐在殿院的阳光下,正吩咐左右宫人拿新剪的花草榨汁之时,忽听有人传报,一时就见何公公匆匆来到院内。媚娘以为他是来探望自己脚伤的,赶忙就要往殿内请。何公公摆摆手,“武才人,奴才今天没时间喝茶了。传圣上口谕:‘武才人的脚伤好利索了没有?’”

    媚娘见说,一颗心即刻咚咚地急跳起来,“臣,臣妾叩谢,叩谢圣上隆恩!媚娘的脚虽说没彻底大好,却也可以下地儿走路了。”

    何公公叹一声,“咳!这倒有些难为了。”

    “公公,怎么?圣上要召媚娘前往服侍吗?”

    “哪里!圣上听闻武才人的马术颇好,命奴才过来探看武才人的脚好利索没有?这会儿能不能骑马?”

    记忆中,那个时空的吴照跟组两个月的日子里,天天都跟着马队的王大哥学骑马打马球射箭等一些古装剧项目。剧组的武术导演看她纵马驰骋的模样时都惊呆了,开玩笑说再有女英雄骑马射箭的镜头一定请她做替身。

    第一次奉旨伴驾狩猎时,她便请内侍领监给她备了一匹马,狩猎时其英姿飒爽可与武艺见长的萧美人媲美。

    “公公,圣上又要出门狩猎,要媚娘前往伴驾吗?”

    何公公呵呵一笑,“哪里!昨儿圣上把淑妃、婕妤几位娘娘召了过去,商议着要在宫里办一个马球队,还请了教头专门教习大家。淑妃娘娘、婕妤娘娘还有萧美人她们这会儿只怕已经赶到太液亭大草坪那边了。”

    媚娘闻听顿时惊喜不已:“啊?这样的有趣儿的事实在难得!请公公代媚娘回话:臣妾也要去打马球,待换过衣服即刻前往!”说着便吩咐宫人速去殿中寻找自己的襦绔软靴之类猎装来。

    “可你这脚还没好大利索,再一折腾,会不会复发啊?”

    “公公放心!骑马远比走路省脚力。何况,我可不想错过这样难得的开心热闹场面。再者,眼下不过刚刚开始,应该是教习和观摩时多,又不是立马就要开赛的。等再过几日真正上阵那时儿怎么也好利索了。”

    何公公笑道,“倒也是呢。那奴才这就去回圣上的话,武才人就请直接到苑囿那边的太液亭吧。”

    何公公去后,媚娘即刻更衣换鞋,乘上自己的小轿匆匆赶到太液亭来。

    大老远地便看见亭上亭下花团锦簇的一片了。旁边的树桩上拴了许多的马匹,众姐妹有的正在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马儿,也有的在周围的大草坪上骑马试跑,还有在草地上跟着几位教头学习挥动球竿、击球入门技巧的,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媚娘挑了一匹格外高大的青鬃马,因左脚受伤怕吃力,竟从右侧翻身上马——右脚一踏马鞍轻轻盈盈地便跃上了马背。待坐在马背上,抓紧鞍圈、抖开马缰那时,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早上还有些隐隐发酸的伤脚,这会儿竟没有丁点儿的不适了呢?

    五六天的教习和演练,众人终于正式披挂上阵了。

    今天是第一场开赛,后宫的四五十位姐妹分为四个马队。优胜劣汰,优胜的两队最后再争第一。

    众嫔妃因见圣上端坐在上面看台上,旁边又有一大拨外朝内官们伫立左右,竟有些拘谨起来。

    媚娘没有感到拘谨,相反一面强抑着满心的兴奋,一面英姿飒爽地跃跃欲试着——几天的训练,虽说单论马术她自认不及裴美人,但若论纵马击球之技,父亲当年酷爱打马球,也曾教过媚娘姐妹一些击球的绝技。

    如果骑射马术过人的裴采儿还活着,媚娘今天肯定占不了先机。去年裴采儿难产死了,媚娘打定主意要让圣上看看自己除了书法之外的又一样过人的风采!

    开阔的球场上,除了替补队员,每队八位美人,上场的双方一队是一色的大红缎襦,另一队是一色的羽白胡服,下面一色的软底皮靴。头发上大多少了金钗翠钿、珠簪宫花之流,各梳着简易的发式,有些干脆梳起了男儿发式。特别的场合下,这模样比起平素各自千娇百媚的着扮,倒有一番别样的俏美。

    然而毕竟是初次上场,只听那边鼓声一响,马背上的众姐妹们即刻便你抢我撞起来,不一会儿便有些乱套了:不是马儿挤在一团,便是干脆丢了球秆,几个人竟在马背上用手争夺起马球来,一时竟是个个花钿坠落、花容失色,连教头鸣金停止的命令也顾不得了。

    这情形,直逗得坐在观台上的圣上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

    到了第二场,众妃嫔被各自的教头教训了一通,又罚下两个犯了规矩的妃嫔后,众人才懂得了要守规矩。

    终于有些像模像样的了。这时,圣上从座位上站起来,望着下面的赛场,一会儿惋惜地跺脚?闫??换岫?峙醺勾笮Γ?┝丝词珏?谷唤?艘桓銮蚴保?痪醮笊?炔势鹄础??珏?谥阱?衫锼渌的瓿ぜ杆辏?删??褚坏愣?膊槐让哪锼?钦庑┠昵崤?友飞?4耸保?患??诼肀成稀酢跷髯玻?质乔狼蜃猜怼⒂质腔髑蚬?诺模?桓钠绞鼻涡ξ氯岬哪Q??挛涞镁?耍

    媚娘无论是马术还是马球在这些后宫妃嫔中还算上乘的,在另一个世界有过高尔夫球的基础,再加上这几天的用心训练,虽不敢太抢了淑妃的风头,却也左击右打、腾跃盘旋的,甚是洒脱。

    渐渐地,媚娘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见她一身羽白窄袖胡式襦?、高腰软底皮靴,今儿又专门扎了个与众不同的新奇发式——中分直发,两眉额处各用一个反结辫式,再于脑后结成两条粗辫,再拿一条紫色缎带扎紧,实在别致风流又妩媚俏皮——她当然知道这种发髻不易被撞乱,更不会因颠宕而松散,就算激烈奔跑会使发辫篷松一些时,也只会增添一种可以超越这个时代的别样风情与韵味。

    自信满满的媚娘此时犹如神助般,不管是纵马驰骋还是探腰击球,不仅姿势矫健优美,末了竟是秆秆不空、球球过门了!

    坐在看台上的圣上禁不住站起身来,一面兴起举臂一面伸拇指高赞:“媚娘!好球!”

    媚娘见圣上竟然为她一人喝彩叫好,一张脸儿越发激动得通红,也越发英姿飒爽地腾挪奔跑、击球过门起来!渐渐地竟成了整个赛场众人注目的骁将。

    宇文昭仪初次打马球,此时又梳了个百合髻,结果几番弯腰抢球后,头上沉重的发髻不堪颠晃,很快便乱发篷飞起来,不仅失仪也挡了视线,结果满脸羞红的离开了赛场令侍者帮她整理发髻之时,看台上的圣上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抡去外面的龙袍,露出里面一袭雪青的胡服,轻盈骄捷地一跃而跳下看台,跨上马背,权且做替补队员跃马挥秆地参赛起来。

    见圣上也上了场,媚娘也越发来了精神——只见她满场地冲来飞去,又是纵马奔跑、又是抢球击球的!还有意不让圣上……

    三局过后,鸣金收兵。

    圣上因上场晚,终究未能救得了宇文昭仪那一队。

    圣上命众人坐下歇息时,招手向已经依例坐到旁边众姐妹中的媚娘,命她和淑妃两人坐在自己左右,并亲手递过南方新贡的鲜果令两人品尝。

    媚娘表面淡淡的,心内却实在是受宠若惊到热血奔涌——今天,除了淑妃,观球和打球的百十位妃嫔女官当中,有十几位妃嫔的品级都在媚娘之上呢!而圣上竟然指名要自己跟四妃之一的淑妃并坐于他左右,这可实在是天大的破例和殊恩了——这样子根本就是逾越了后宫礼制的。

    媚娘一直垂着眼睛没往四下看,却也能感觉到众姐妹眼神中都流露着怎样的惊羡……

    圣上今天格外兴奋,一面喝茶,一面跟众妃嫔女官们兴致勃勃地高谈马球的技窍。从马球不觉又说到了马——说起当年他纵马沙场时曾经陪伴过他的战马如飒露紫、白蹄乌等,说起它们各自有什么习性,都立下过什么战功等等,接着又扯到了御马院眼下最优秀的几十匹御马中各有什么习性,爱吃豆饼、窝儿头还是白菜、红萝卜,擅跃栏还是喜涉水等等,又道,“今天你们几个的马球打得还不错,只是骑的马却算不得好马,所以跟主人配合默契的灵性不够。待会儿朕带你们去看看朕的那些好马!这样吧,今天得胜一队的几人,淑妃,武才人,萧美人和王婕妤你们得胜的一组四个人,可以从朕的御马中各挑出一匹自己喜欢的,算是朕对你们的奖励了!”~

    见圣上今天如此开心,众妃嫔个个兴奋得又是鼓掌又是嘻笑的,叽叽喳喳的嚷嚷着,撒娇撒痴地立马催着就要圣上带着大家去欣赏御马院的好马和挑选奖赏。

    御马院正好离这里不大远,所以众人也不乘轿也不骑马,前后左右地簇拥着兴致高昂的圣上,一路看景一路说说笑笑地来到了御马院。

    媚娘入宫几年了,像眼前这样帝王妃嫔大家不分尊卑地聚于一团和睦热烈的气氛实在难得一见。

    转了几个马厩,杨淑妃和萧美人各自挑选了一匹自己相中的好马,交给自己的宫人牵着,见媚娘和王婕妤两人连转了好几个马厩还没有挑马,圣上笑道,“怎么,朕这么多的马,你们竟没有看上一匹吗?”

    媚娘一笑,“禀陛下,臣妾不是没看上自己喜欢的马,臣妾因知圣上的御马院藏有天下所有一流的好马。臣妾是想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长长见识呢。”

    王修仪也凑趣道,“陛下,臣妾也正是这样想的呢!不过也是想借机看一看陛下到底都藏了什么样的好马!”

    圣上越发开心了。一面如数家珍地给众人介绍他一生曾经拥有过的天下一等良马神骏,一面带着众人步行来到一处单独僻开、格外阔大的一处御马院。

    院中,七八位内侍正在磨料铡草的,因见圣上带着一群仙女般的妃嫔唿唿啦啦地一下子闯进来,直惊得又是跪拜、又是接驾的,除了御马院一个白净面皮的当家太监之外,别的全都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这个院子的马厩内空空的没有拴一匹马,只有马厩前的露天栅栏里的太阳底下孤零零地拴着一匹格外高大、格外硕壮的雄马。

    这方马圈用一人多高的木头整整齐齐地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栅栏。媚娘站在栅栏边,即刻便被面前这匹异常雄浑高大的马儿给吸引住了——只见它毛似锦缎,胸脯隆起,臂部丰圆,曲线优美而矫健,凭感觉一下子就猜出这应该就是人们所说的“龙马”,只不识得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龙马。

    此马全身紫铜色的皮毛于阳光下反射着闪闪的金辉,而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匹马的马背上竟然生着雄狮般披洒流逸且厚密卷曲的长长的马鬃!

    纵使不懂得马的妃嫔们,也都被面前这匹高大硕壮的马中神骏给震撼住了!

    此时,圣上站在那里,充满爱悦地久久凝望着面前的龙马,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望着众妃嫔问,“你们当中,有谁知道这是什么马吗?”

    淑妃故作天真的说,“陛下,这是不是陛下缴获的吕布所骑的那匹名叫赤兔的神马啊?”

    众人全都拍手大笑起来。

    圣上拿手点着淑妃哈哈大笑道,“爱妃还是那么爱闹!”

    平时爱说爱笑的王婕妤也凑趣道,“陛下,臣妾认得它是什么马!”

    “哦,说说看?”圣上笑望着王婕妤一双弯月般波光流动的盈盈笑眼问。

    “嗯,臣妾认出来了:它不大像赤兔,倒像是刘玄德骑过的那匹‘的卢’呢!”

    众妃嫔又是一阵嘻嘻哈哈故作夸张地的傻笑。

    因知圣上爱马,所以媚娘平时读书时格外读了些古今有关马的书籍并有诸多的领悟笔记。此时看众妃嫔逗圣上开心,早就忍不住欲在圣上面前展示一番了,见众人一阵笑声渐落时,上前奏道,“陛下,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臣妾今有幸浏览圣上御马,以为无论是穆王八骏中的绝地、翻羽、超光、腾雾也罢,还是始皇七骏中的追风、追电、飞翩、晨凫也好,还有什么绝影、惊帆种种,皆不及陛下所藏御马十之一二!陛下的御马院堪称天下古今良骏大全!特别眼前这一匹,毛赛金锦,锋棱健悍,双耳直峻,骨格清奇,臣妾虽不知它到底系什么品种,却也知它必是天下第一神骏!”

    “嗯,媚娘所言不差,这匹马确称得第天下第一神骏!这匹马叫狮子骢,可谓朝发西京、暮至东洛的千里马。不过,今天整个御马院里,无论哪匹马你都可以挑得去,单单这一匹你却挑它不得呢!”

    “陛下答应臣妾等御马院所有的马,只要是我们姐妹看上的,陛下就会赏赐给臣妾。莫非陛下又舍不得了吗?”

    媚娘今天格外开心,有意在圣上面前撒起娇痴来。

    圣上哈哈一笑,望着媚娘一张娇俏的脸儿说,“媚娘,不是朕舍不得它,而是凭谁也不敢骑它。”

    “哦?却是何故?”媚娘不解地问。

    “这匹马,是去年秋天大宛国特意进贡而来的绝世宝马,整个天下加起来也是屈指可数了。

    可惜的是,因这马的性子太烈,直到眼下也没有一人能驯服得了它。所以你根本骑它不得,更不用说骑着它打马球了。”

    圣上说着,目光睃巡了众妃嫔一番,戏谑道,“怎么样?你们当中,有谁能驯服得了它的,朕便把它赏给谁!”

    众妃嫔们有的伸伸舌头,有的嘻嘻一笑,有的摇摇头,也有的对着狮子骢做鬼脸。

    程尚宫望着圣上撒娇道:“陛下,这匹神马陛下不如赐给臣妾得了。”

    “哦,你能驯服它吗?”圣上笑眯眯地望着程尚宫。

    “陛下,臣妾请陛下把神马赐给臣妾,臣妾自有妙招驯服它。”

    “呵呵,你有何法?之前可是已经摔伤了好几个专门的驯马师呢。”圣上笑道。

    “陛下,臣妾会把它供在殿内,当神敬着,天天烧香叩头,也许有一天它突然领了臣妾的一份诚心,自己变得温驯了,自己衔着缰绳来求臣妾骑它也未必呢!”程尚宫俏笑道。

    圣上捧腹大笑起来。

    眼见别的妃嫔一个个都抢了风头,逗得圣上一阵又一阵的开怀大知,媚娘岂能落后于人?她上前一步:“陛下,臣妾却能驯服它!”

    圣上转过脸来,笑望着媚娘一张娇媚的脸儿,“哦?莫非,媚娘还会驯马吗?”

    今天,媚娘的马术实在让他开了眼界。他想,也许媚娘真的还有一套驯服烈马的手段也未必呢!

    不过又摇了摇头一笑——整个御马院一流的驯马师都不能驯服它,看来,这个娇媚的才人也像程尚宫一样,也来有意逗乐子的。

    媚娘望着圣上说,“臣妾懂得一点驯马之术。”

    “你倒说说看,你准备如何驯服它呢?”圣上绷着笑问。

    媚娘望着面前高大威武的狮子骢道:“不过,臣妾还请圣上先赐臣妾三样东西。”

    “哦?三样什么东西?”

    “第一,铁鞭。第二,铁锤。第三,匕首。”

    圣上一愣,“用这三样东西如何驯马?”

    媚娘兀自道:“陛下,此马暴烈不驯,故而须要用格外之法才能将其驯服。臣妾驯它,它若不服,臣妾便用铁鞭子抽它,它若仍旧不服,就改用铁锤敲它的脑袋!始终不服,留它何用?臣妾便用匕首杀了它!”

    听完这番话,圣上望着媚娘的脸,半晌无语。

    过好一会儿,才淡淡地点点头,“哦!真了不起!”

    淑妃睿智的眸子迅速掠了媚娘一眼!

    与此同时的媚娘也已经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了——圣上戎马倥偬半生,对于马的偏爱,绝不亚于对哪位绝世美人的感情,更何况这是一匹世上罕见的稀世神骏?而且眼下朝廷正在动工修建的帝陵北麓祭坛两侧的庑廊上,就专门僻有曾陪伴圣上转战南北的六匹战马的浮雕石刻。

    满朝文武和六宫妃嫔,哪个不知圣上爱马如命?单从他今天欣赏狮子骢时那种爱怜无比也赞赏无比的目光中,她也明白圣上对于马的钟爱之甚!

    据说,近段时日,圣上一直都想要再一次御驾亲征惩处高丽。或许圣上正想着如何才能驯服狮子骢陪自己纵马疆场呢!

    而自己竟然说出要用那样的方式去驯服圣上最心爱的狮子骢的话来!

    这倒也罢了,只恐圣上听了自己的这一番话,会误以为自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呢!

    她熟读古今,有着杀伐决断个性的后宫女子一向是天子嫔妃大忌……

    事实上,媚娘纵使说出那样的话,也决没有亲手杀掉如此庞大一只畜牲的胆子!其实迄今为止,媚娘甚至连亲手杀一只鸡、一只鸭的经历还没有过呢!而刚才贸然说出那样的话,统不过是想在圣上面前逞强,表现一番自己与众不同的胆识罢了。一如刚才在太液亭草坪打马球时,刻意展示自己过人的马球和马术一样,皆是希望借此得到圣上的格外注意罢了……

    一直兴致高昂的圣上突然沉默了。

    他兀自默望了狮子骢好一会儿,尔后转身离开此地,又到最后的两处御马院看了一会儿马,抚了抚其中一匹纯白乌蹄的马背,又亲自为它添一把豆料,然后不知低声对马曹交待了两句什么,对众嫔妃仍旧还是一语不作。

    众妃嫔们默默跟随着圣上观看着,也俱一声不作。

    淑妃低声提醒媚娘——赶快在这处御马院挑选一匹马!只是别挑圣上亲自喂过的这匹纯白乌蹄的马。

    圣上始终没有再看媚娘一眼。

    就连跟随的内侍宫人也感觉到圣上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了……

    帝王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是心智一流且机智一流啊?

    身高马大且性情直爽的萧美人走过媚娘身边时,低声丢下一句,“武才人!你可真会败兴啊!”

    默默走在人群后面的媚娘羞愧万般,兀自拿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掌心——媚娘!媚娘!你不是自诩几年伴驾生涯,早已修炼得心思缜密、言行慎重了吗?

    媚娘啊媚娘,今天,你怎会犯下如此低劣的失误?

    一连多日,媚娘都无法从极度的悔恨情绪中挣脱出来。

    ——那天的自己太得意了。

    原来,一个人是不能太过得意的——一个人太过得意之时,恰恰便是马失前蹄之日!

    一个人可以有梦想,可以为着某个梦想默默奋斗和争取,却不可以太迫不及待。一个人若是太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某种东西时,纵使平时再怎么明敏再怎么心智过人,也会变得愚不可及!

    为了争尽那一刻的风头,整整六年来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起早贪黑,所有的勤恳恭谨的努力,光荣和梦想终于到了触手可摸的关紧之际,一切竟于瞬间重新化为泡影!

    其实,人的命途当中,大多的失误都是自己的不慎或是得意忘形所致。

    若说媚娘的第一次失误完全出于无知尚可原宥;那末这次的失误则等于她自己亲手把自己推下了更加绝望的谷底……

    她已经没了过去,只怕也再不会有什么未来了。

    □□的生命只是一个壳,灵魂才是肉身的支撑。而人若没了未来,没了梦想,灵魂便会飘散无依。

    她想要处死自己。

    然而肉身有时也会背叛灵魂——它决不会因为灵魂每一次滋生死的念头时,也心甘情愿地陪灵魂一起死。

    什么都不为,至少为了母亲,她也得咬牙活着。

    然而,有时人活着远比死亡更艰难——比如无望而屈辱的活着,灵魂就必得首先咬紧牙关,要和肉身一起去承受无法想象的双倍的沉重,甚至无法料及的苦难……

    太子承乾与魏王李泰夺储之争的最终结果是以太子被废为庶人,驱出帝京,远迁黔州;而他一母胞弟的魏王李泰则被降为郡王,驱出帝京,远迁雍州!

    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圣上最终迫于诸臣的力谏和宗室自古以来“立嫡不立长;若无嫡子,立长不立贤”的立嗣规矩,不得不放弃了执意欲立他最器重的吴王李恪为太子的执念,勉强同意了册立最小的嫡子——晋王李治为大唐太子。

    尘埃落定,外朝大臣还是后宫御嫔无不暗暗松了一口气。

    新太子册立的喜庆气氛,好歹冲淡了笼罩于前朝后廷很久的那片阴云。

    而新太子开始正式听朝参政了。

    朝堂之上,伫立于圣上后侧的媚娘悄悄观察着站在殿阁之下百官之首,神情诚惶诚恐得像个孩子般的新太子李治——唉!新太子李治跟他英气勃发的三位兄长相比,无论身段相貌还是举止气度,竟不像一个爹娘生的。

    他一母同胞的长兄——废太子李承乾不仅意气风发且聪敏过人,为人洒脱不羁、才学满腹经纶。他的三胞兄魏王李泰更是博学多才、文采沛然,举手投足比废太子还要沉练稳健。再有就是最为圣上厚爱器重的吴王李恪——据淑妃和贤妃两位姐姐说,真是活脱脱的年轻圣上的再现!无论举止谈吐还是气宇风采,越发是这位身材瘦弱、言语木讷的新太子难以企及的……

    媚娘揣测,或许这位新太子还没有适应从一位普通臣子骤然跃升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储君吧?看他乍开始听朝这几天,怎么自始至终都是恁地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更有几次,圣上当着众臣指名征询他有关治国抚民的见地时,新太子竟因紧张过度一下子显得面红耳赤且语无伦次起来。

    而圣上盘问新太子的那些内容,于默然侍立在后面的媚娘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题!

    媚娘心里暗暗替他着急,实在想帮帮他。

    之后的日子里,媚娘越发注意这位新太子的举止了——无论是他们父子私下叙谈还是参与君臣聚议国事,甚至圣上偶尔询问他什么文武功课,见他总是窘得满面通红、结结巴巴那时,一旁侍立的媚娘禁不住既为他感到着急又替他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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