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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本官怕是要完 > 第57章 疼死本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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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相狄甫循下船时,几十个随从列于两边,而他一身半旧的皂色交领葛布衣,脚着半旧棉布鞋,手袖于宽袖中,渐暗的天际掩不住霜鬓,双目与他身后将落的夕阳般,迟暮。

    不像一位位高权重的左相,倒像是隔壁家的大伯。

    贞和十一年春闱时,作为主考官的左相狄甫循身体看着还算硬朗,精神矍铄,老当益壮,不过两年多的时间,鬓边就已染上霜发,面上爬满年月沧桑。~

    赵泠上前迎人,躬身作揖,道:“临州知州赵泠见过左相。”

    “缘何没见着吴通判啊?”狄甫循四下一顾,眼睛都不必抬,便有人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终于肯正眼看向眼前这位赵知州,道:“赵知州好身手,不愧是盛都一等一的少年郎君。”

    能从他的人手里截下吴之筱,胆敢从他的人手里绑走吴之筱,不论是身手还是胆识,都配得上左相的另眼相看。

    江风猎猎,扬起赵泠身上深绯?袍,他两指理了理袖口,淡淡道:“左相谬赞,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不必过谦,现下盛都里还传着你当年在国子监的卓绝风姿,谁家小娘子不倾慕于赵家七郎啊?个个都让自家兄弟父亲上书官家,务必要把你这位探花郎留在盛都。”狄甫循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前走,步履迟缓而声浑浊,与身后跟着的赵泠说道:“只可惜你偏生要往这临州来,山高路远的也无个消息,平白叫那些盛都的小娘子们伤心。”

    狄甫循与赵泠闲谈着有的没的家常话,走至赵泠那辆铜顶马车前,脚下并未站定,而是继续往前走。走过那马车旁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风,扬起马车的竹篾车帘与缎面车窗帘子。

    一双凌厉带红的杏眸从那马车里望出来,藏怒含怨地刺向赵泠。

    狄甫循仅瞥一眼马车里那被五花大绑的人,随口便道:“这位便是吴通判了吧?在下狄甫循,幸会幸会。”脚下仍旧一刻未停,只当是顺道路过打声招呼,斜睨了一眼赵泠以及他手上拇指根部的一圈牙印,道:“这吴通判好大的气性,没把赵知州你给伤着吧?”

    赵泠另一只手覆于咬痕上,将其掩住,淡淡道:“这点小伤,不至于。”

    狄甫循道:“你是不至于,可那吴通判身娇体弱的,只怕是受不住。”

    此时狄甫循与他的随从已离赵泠马车挺远的了,这位左相却突然停下,略抬起手,他身边的随从便会意领命,带着几个人折回赵泠马车旁,道:“左相说了,吴通判乃是官家亲自任命的临州通判,不论几品的官,那都是官家的官,无旨不得轻易折辱,松绑!”

    恶人赵泠来做,好人左相来当,此招并不高明,但有用。在临江码头这处人来人往之处,此举既可撇清左相绑架吴通判的嫌疑,又可博得个恭谨敬上的名声。

    赵泠走上前去,横手挡住那些要给吴之筱松绑的人,道:“无需诸位动手,本官亲自来。”

    “是。”左相的贴身随从躬身应道,后退几步给赵泠让路,低声命身后几个人道:“你们去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给吴通判治伤,多请几个,切记切记。”

    请大夫来验伤,以探其中虚实,这一招接着一招,左相从下船到现在,说的是句句废话,做的却是件件实事。

    “赵知州,你们州衙里事忙,我是知道的,你先回州衙去吧,莫要耽误了公事,不必顾虑我,接风宴也免了。”

    左相到底是已上了年纪,走了几步路便觉力有不逮,摆摆手,在随从服侍下,步行俯偻,上了一顶八人抬的银顶紫帷的大轿内,往北城的方向去了。(.

    左相的大宅内,前前后后早已收拾妥帖,亭台楼阁,水榭池塘,全都整理得干干净净,奴婢小厮等也都安排好了,只待左相入府。

    狄甫循入府,贴身随从紧跟其后。

    “左相,赵知州命了几位仵作前来,就是当时给……”随从低头垂首,略过一些左相听了伤心的话,道:“是否需卑职前去质问几句?”

    “问什么问?要真的有什么,还等着我们来问?”左相甩甩身上的葛布衣的宽袖,道:“晦气,都给我赶出去!”

    “是!”随从冲身后几个人使眼色,命他们把那些仵作都赶出去,再支吾道:“可案子的真相……”

    “要什么真相,御史台要真相,大理寺要真相,刑部要真相,他们要就让他们自己去查,查焦黑的尸体,查死人生前的路径,查这个物证那个人证,我要什么真相?!”狄甫循进了正堂,接过婢女送上前的茶,喝了一口就呸的一声吐掉,看着立马就跪在地上的婢女,冷声道:“我只要临州州衙的人给我儿子陪葬!吴之筱首当其冲!”

    跪地的婢女双肩发抖,随从轻轻踢了她一脚,命她赶紧滚出去,她便逃命似的退了下去。

    狄甫循坐于紫檀木的圈椅上,随从上前,躬身点了一盏茶,倒茶筛茶撇茶沫,晾温,每一步都极细致,分毫不错。

    将点好的茶端至左相手中,低声道:“可是这无凭无据的,也不能拿吴通判怎么样……”

    “我儿的案子无凭无据,那就造出一个有凭有据的案子来。”狄甫循接过茶盏,低头喝了一口便放下,道:“你这几日去州衙,和那赵泠喝喝茶说说话,寻寻这位吴通判的错处。”

    “是,卑职领命。”

    左相要想在临州搞出一个新的案子来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这个案子的元凶必须得指向吴通判,届时只需依法拿办她。

    律法是一把利剑,这把利剑是杀人最好的武器。

    狄甫循的目标很明确,只要吴之筱死,既然如此,真相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狄笛怎么死的,死在了谁的手里,为什么而死,都不重要。

    这位左相在官场这么多年,有些真相并不需要去探寻,他心知肚明。

    左相命人请来的大夫给吴通判验了伤势,身上有勒痕,有的已被粗绳磨破见了血,还有的血流不畅形成淤伤,四肢勒痕尤其严重,且因口中塞了布团太久而颞颌受损,张口受限,下颌酸痛等,需得养几天伤。

    几个大夫都如此说了,那位左相听毕,点了点头,道:“赵知州下手未免太狠了些。”

    “卑职早就听闻赵知州与吴通判不和,现如今赵知州寻得这么一个对付吴通判的好时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的。”那随从将左相只喝了一口的茶挪到一旁,又给他点了一盏新茶,说道:“吴通判带伤回府时,她阿姊还有安阳公主闹着要去打断赵知州的腿呢!”

    左相接过新点的茶,又喝了一口,与随从道:“赵泠此人不可尽信,你提防着点儿。”

    “是。”那随从问道:“左相要不要去千江县小郎君此前所住的官邸看看?那官邸里的东西无人敢擅动,还是原来的样子。”

    “了结这边的事,我再去看。”狄甫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葛布衣衫,道:“睹物难免感伤,我也老了,撑不住这些的。”

    “卑职知错。”

    “你下去吧。”

    “是,卑职告退。”

    那随从还未退下,狄甫循想起什么,又道:“这临州湿气重,我把老骨头遭不住,你去把我的药贴拿来。”

    “需不需要卑职去请大夫?”

    “临州的大夫能有什么用,给我拿御医开的药贴,敷几贴就成。”

    “是。”

    夜里,吴通判官邸传来惨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凶杀现场。

    “啊……阿姊你轻点,轻点!啊啊啊啊,疼疼疼……”

    吴之筱趴在床上,赤/裸着身子,身上到处是勒痕,惨不忍睹。

    阿姊给她上药,一碰到伤处她就“啊啊啊”地叫嚷起来,可一张口,下颌就酸疼,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这个赵家七郎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身上没一块好肉了都!”

    阿姊给她上完了药,又给她穿上中衣。

    阿姊收拾药箱时,越想越气不过,拿起手中药膏往地上狠狠一掷,卷起襦裙宽袖,提着裙摆急急地走到外间,捂着心口,怒气冲冲道:“这个赵家七郎欺人太甚!我非得去教训教训他不可!”

    说着抄起墙角的扫帚,就要出门到赵泠官邸去找他算账。

    “阿姊!阿姊!”吴之筱拖着伤痛的身子跑出屋外拦住她,道:“阿姊!阿姊!为这么一件小事生气,不值当不值当的,小心你的身子。”

    “笑笑!笑笑!你果然受伤了!”

    一个还没劝住,又来一个了,安阳公主从外头跑进来,见吴之筱身着单薄中衣,纯白的衣服上染了一块块的赭褐色,是药膏混杂着血的颜色。

    “是不是那个赵子寒!我替你去把他狠狠打一顿!”

    吴之筱揉揉额角,别别手,扶了扶自己的后腰,道:“我身上疼得很,要回屋休息了,你们要打就打去吧,打不断他的腿来给我熬汤,你们就别回来了。”

    听她这话,安阳公主只好作罢,道:“笑笑,我给你带了上好的药膏,我来给你上药吧!”

    “你要想我活得久一点,就老实待着别动手!!阿姊!阿姊!救我!”

    雀鸟归巢,扑棱扑棱扇着翅膀,飞过廊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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