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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晖强压住自己的怒火，“既然关系不熟，那为什么还会特意来找你？”
“他来找我，是为了说我父母的事情。”
“你父母？”
“他舅舅是我父亲的战友，当年我父亲在战场上为了救他舅舅而死，他舅舅惦记我父亲的这份恩情，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我。
李公子也是那一次凑巧在舞厅碰见了我，觉得我的眼睛和他舅舅给他看过的那张照片上的人有一点相像，这才偷偷拍了我的照片发给他舅舅询问。
今天他来，也不过是得到了他舅舅的回复之后确认了那个人是我，这才来找我说明事情的情况的。”栀子如此解释道。
对于栀子的解释，魏景晖其实仍旧有些怀疑。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以自己这个连个男朋友都不是顶多算是个追求者的身份去质问的话，那只会把本就因为他过去的荒唐行为而对他有所抗拒的栀子推得更远。
他最终还是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怀疑，面上十分相信地附和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然而他的眼神却仍旧隐隐地透出一丝不信任来。
栀子看出了他的怀疑，她有心想要再多解释几句，然而此时却却又有一道声音猛然响起：“八号床病人的家属在哪里！赶快到手术室门口来！病人病情忽然加重需要签字手术！请赶快来！”
魏景晖起先听到这句话还愣了愣，八号床？谁啊？
紧接着，连续跑了医院七八次的记忆起了作用，魏景晖终于回忆起了八号床的病人是谁——恰恰是栀子的外婆。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扭过头去看身边的栀子，然而身边早就已经没有了人影——栀子早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神色慌张地往手术室冲了过去。
魏景晖连忙跟了上去。
栀子外婆病情的恶化来的突然，来之前并没有任何的征兆，来之后却是势不可挡的猛烈。外婆一天天地虚弱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栀子第一次直面身边的人的死亡了。
每一个世界系统都会让她从胎儿时期开始投生，直到遇见男二并为他死亡之前，栀子自己本身在那些世界里也总是会或多或少地遇见一些人的死亡。有些时候是亲人，有些时候是朋友，有些时候是陌生人。
他们都曾短暂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然后很快伴随着死亡而消失不见。
直到现在，她甚至都早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目送过到底多少个人的死亡。虽然并不清楚具体数字，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数字无疑是十分庞大的。
见证了这么多次死亡之后，她本该早已经心硬如铁了，然而直到现在的每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第一时间弥漫在她心里的，却依旧还是难过。
在作为任务者之前，她始终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虽然她也不清楚她这样的存在到底还能不能被称之为‘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从始至终，她的心始终柔软。 m.a
有时候栀子自己也会想自己这样地情绪泛滥到底是不是错，因为这样实在是太过痛苦了。尤其是在抖‘s’少爷的那个世界里，这种痛苦更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从幼儿时期开始，就不断地目送着身边的至亲之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世。死亡的阴影从未消失，死亡的脚步从未远去，她活在死神为她挥起的镰刀之下，等待着死神不如意时的随手挥下，收割掉她的生命。
这种与死亡如影随形的日子，甚至是比死亡本身还要恐惧无数倍的东西。
然而，今天，过去的历史还是再一次重演，她又不得不面对这种来自于死亡的可能性。
在这个世界与这个良善的老人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八年之后，栀子只想努力地尽一切来避免她的死亡。
然而，哪怕是她一连眼也没闭、彻夜不睡地照顾了老人整整三天，病情却始终是恶化、恶化、再恶化。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医生终于放弃了单纯的药物治疗，给出了一个最好尽快地做手术的建议。
而手术的费用，是二百大洋。在这个大部分城市员工每月工资只有十五元左右的时代里，这个费用显得异常高昂。
好在这个时候栀子平日在舞厅积累的好人缘发挥了作用，熟识的几个伙伴都或多或少地借给了她一些。其中借给她最多的，当属红牡丹。
当红牡丹把那笔在普通人看来绝对算是丰厚的钱财交到栀子手上的时候，栀子的心情几乎称得上是受宠若惊来形容了。她几乎是震惊地问红牡丹借她这么多钱难道不会怕她赖账不还吗。
当时红牡丹听到她这句话时只是笑了笑，说，“得了吧，就你这爱报恩的性子，当初我只不过是在你向经理提前支取工资的时候碰巧路过并替你说了几句好话，你就一直记着。
每天默默地帮我整理好我那杂乱的梳妆台不说，还连我跳完舞后总会喝一杯温水这样的小习惯都记了下来。要不是有一次我偶然撞见，恐怕都不知道那个每次跳舞前就给我倒了一杯开水来凉着的人是你。
那个时候我就早看清了，你这个人，真的是连别人的一点点恩情都会记在心里。就你这么重的报恩的心思啊，别说赖账了，我还生怕你还钱的时候为了报恩会连自己的吃喝都不顾也要把钱双倍还我呢。”
当时栀子听完这话也笑了，说，“牡丹姐，还钱我是肯定会尽早换的，但双倍换钱这种事，就凭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家境，实在是恕难从命的很啊。”
红牡丹听完这话白了她一眼，“我就是打个比方，又没说真的要你双倍还了，我好歹也是丽都舞厅的头牌舞女，赚钱多着呢，哪里还会贪你这点小钱。”
在栀子笑着附和的时候，红牡丹又继续道：“不管怎么说，反正这钱就是借你了，你要是有钱了再还我就行了，也不着急，反正还早了放我这儿也是遭某些恶心的人惦记，还不如让你慢慢还呢。”
栀子知道红牡丹说的那个“某些人”是谁，那是红牡丹的家人——父母和弟兄。在红牡丹的口中，那是一群“明明被我好吃好喝好钱地供着、最后却偏偏为了钱而反咬我一口的白眼狼”。
好歹也是一起在舞厅工作了几个月，对于红牡丹家人当初为了钱财而对红牡丹做的那些腌?事儿，栀子也略有耳闻，因此听到红牡丹这话之后她也没再好推脱，只干脆地接下了钱，暗暗在心里寻思着以后再找个机会尽快还上。
魏景晖倒也想借钱给她，不过或许用“借”这个字也不太恰当。更准确地来说，他是想“给”。而且出手阔绰，医药费总共才两百大洋，他一出手就打算“给”栀子两三倍的数。
当然，栀子并没有收他的。
红牡丹借给她的钱本就已经差不多够了手术费，再加上其它人借的以及她在舞厅工作几个月攒下的，甚至还多出来了十来元，并不多，却也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在这种已经可以勉强凑合好的情况下，无论魏景晖是出于善意还是出于其它什么样的目的和想法给出的这笔钱，栀子都不想要。
对于前者，她接受魏景晖的善意，但也不想为了这份在此时稍显多余的善意再多欠一份有可能是她还不起的人情。对于后者，那就更没有接受的必要了。
只是，虽说是成功解救了钱的难题，但比高昂的手术费更加难以解决的，却是药物的匮乏。
栀子外婆的病情特殊，所需要的药物自然也是特殊，而医院对于这种特殊药品一向备得较少，再加上现在正是战时，药品这种东西更是高消耗物品，医院的相关储备药也早已经是消耗殆尽。
若要重新补充药品，则需要从河北那边再次运来，但河北早已经在今年一月时就全省大部分沦陷，省内的交通线路更是全部都被控制。在这种情况下，运送药品到上海几乎便成了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仅凭一家小小的医院，自然是不可能办到。
即使侥幸能办到，那最早也得等到十天半个月以后去了。
而医生给出的建议栀子外婆最好是“尽快手术”中的那个“尽快”，指的是五天内。
五天。
如果再不做手术的话，只能撑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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