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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市场上政策变幻，重工业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压，李家在东北地区的机械厂也首当其冲，一下子损失了不少。李家家主无奈，这才在八年前把家从东北迁到了上海，主要产业也从机械制造变成了服装之类的轻工业。
按理说，这样一个才刚迁到上海没几年、发展也不算太好的李家是怎么也不可能和家大业大的魏家扯上关系的，但偏偏李佑这人性格却是十分对魏景晖胃口。
与总是跟在他身边、上赶着巴结他的王、罗二人不同，李佑是半年前才刚从德国留学回来，和魏景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或许是饱读诗书的缘故，李佑显然要比不学无术的王、罗两个草包要聪明得多，懂得什么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时候什么话不该说。
看在对方如此识眼色的份上，魏景晖一向也乐意给这李佑几分面子。
此刻对方既然叫住了他，魏景晖也没不识趣地走开，脚步停了下来，招呼了一声，“李公子”。
李佑应了一声，寒暄道：“看来魏二少挺喜欢这儿，我记得一个月前您带我们喝酒也是约的这地方。”
魏景晖“嗯”了一声，说，“我最近的确是常来。”
他看了李佑一眼，问：“你也经常来这里吗？我好像没怎么在这儿遇见过你。”
李佑笑了笑，“魏二少说笑了，这种地方我哪有机会常来呢，家里的事可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哪儿有机会到这种地方来消遣。要不是今天恰好约在了这地方谈生意，我恐怕还得再等到魏二少下一次请才能有那个好机会跨入舞厅的大门了。”
魏景晖听了，倒也十分理解。李佑是李家的独生子，又是在德国留学了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国，李家父母自然是卯足了劲儿地想要将家中生意托付给他，因此忙一点也是正常。
两人一边谈着话，一边朝舞厅内走了去。
才刚步入舞厅内里，魏景晖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栀子。
因为魏景晖来的时间太晚，此时栀子的舞已经结束了。但舞虽结束，她身上那件珊瑚红的软缎舞衣却还未来得及褪下。红色本是一种极艳丽、极浓烈的颜色，若有那气质不好的，很容易就衬得那穿衣的人也随之庸俗了下去。
但栀子穿上却浑然没有这种感觉，那红色显然是衬极了她，愈发显得肌肤雪白。并且，这“衬”还与别人的“衬”完全不一样。
别人穿红衣，那是海棠染胭脂，连带着本身的明艳亮丽也更上了一层，虽一看便惊艳，却也少了几分回味的趣味，越看颜色越淡。
可栀子穿红衣，却是红梅覆霜雪，色彩虽亮却绝不显艳俗，颜色虽异却绝不显繁乱，一红一白交织得恰好，不止是初看惊艳，越看还越有一种“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滋味，让人回味无穷得很。 m.a
起码，此时才刚刚踏进舞厅的魏景晖，在看见栀子时便觉得实在是吸引人。
栀子显然也看见了正站在门口处的他，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便想换个地方走去。谁料，她脚才刚迈出去半步，身旁便有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男人的手猛地一拉，连带着毫无防备的栀子也猛地跌坐了那男人身旁。
“嘿，小姐，喝杯酒怎么样？”那有着弥勒佛同款肥肚腩的人笑得一脸急色。
隔得太远，魏景晖并没听清楚那男人说了些什么，但男人那一副明摆着是不怀好意的好色面孔，却清楚地映入了魏景晖的眼眸。他的脸色顿时一变，脸色在瞬间黑如锅底，连和旁边的李佑道别的话也顾不上说，连忙脚下如飞般地朝栀子飞快走了过去。
李佑站在大厅处，看了眼脚下如飞且一副恼恨焦急面孔的魏景晖，又看了眼不远处那穿着珊瑚红舞衣的身影，目光微微闪烁了片刻。但转瞬，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身便走了出去。
守在舞厅外的李家司机看见他上了车还有几分诧异，问：“少爷，您怎么出来得这么快？那付小姐不在舞厅内吗？”
李佑回答道，“在倒是在，只是有了别的人找，我总不好意思再去横插一脚。”
“不会吧，”那司机下意识地反驳道，“那付小姐不是父母双亡，仅有一个外婆陪在身边吗？现在她外婆又因为犯病住了院，医院都没办法出，哪儿还能有机会来这舞厅找她？”
“找人的又不一定只能是亲人，”李佑说，“其它身份的人不也照样可以找吗。”
想起刚才栀子和魏景晖遥遥对视的那一瞬间，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比如说那魏景晖。”
“魏家二少爷？”那司机一脸困惑，“无缘无故地，那魏家二少爷去找付小姐这样一个无钱无势的孤女做什么？难不成，”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时变得有些惊慌起来，“那魏家二少爷是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李佑嗤了一声，神情嘲讽，“我们做事一向都小心得很，八年来毫无差错，连这掌管整个上海滩的方司令都毫无察觉，更何况是那魏景晖？不过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蠢货公子哥罢了，你可别太高看他了。”
司机也笑了，说：“也对，那魏家二少爷就是个混不吝的草包罢了，哪儿比得上少爷您。”
李佑淡淡地看了自家司机一眼，并没接茬他的话，只转移了话题道：“行了，开车回去吧，我现在实在困得很。”
司机一拍脑袋，这才想了起来，连忙道起歉来：“嘿，少爷，真对不住，您瞧我这脑子，还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尽顾着闲聊，竟然忘了少爷今天下午才刚从东北那边办事回来，现在肯定是累得很。我这就开车送您回去，您要是实在困了，就在车上打个盹先，我尽量把车开得慢一点。”
“不用开慢，正常速度就行。这次出去了将近一个月，家里人应该也担心得很，也别让他们等得太久了。”
“哎，好嘞。”
车子再次发动了起来，李佑揉着自己的眼，困意一阵又一阵地袭来。他在东北的这段时间呆的并不好过，虽然舅舅看在他刚回国的份上并没派给他多少任务，但每天军队、机械厂几处来回着跑，还是让才接触这些事情半年的他觉得有些吃不消。
好不容易才暂时结束了在东北的事情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回上海，又在一下车时跑去了舞厅找栀子，虽然最后并没有来得及搭上话，但总归还是跑了这一趟的，以至于他现在总是觉得有点累得慌。
他揉了揉了眼，有心想要现在车上打个盹儿，但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想的，就是那一双如河面般泛着莹莹水波的眼眸，以及舞厅内那个穿着珊瑚红软缎舞衣的窈窕身影。
栀子，付栀子，当真是，让人即使付出一切也想得到的“付”啊。
他心底忍不住地喟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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