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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周六，今天她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纯白色的t恤和一条草木绿的棉麻短裤，衬得肌肤愈加白皙。披散着的头发有几缕沾上了些许雨滴，便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坠入了那被布料遮住的美好之中去。连“滴答”一声都未有，就这般消失在了那浅浅的沟壑中。
莫名地，陶之远觉得自己喉咙有一点发干。他忙将头放低了些，抑制住自己想要乱瞟的视线。这一低头，他就看见了少女手中紧紧抱着的那个大大的塑料袋来。
“那是什么？”他问道。
“栀子花。”
“栀子花？”陶之远疑惑道，“既然是栀子花，干嘛还要裹上这样一个大袋子？”
“因为怕它的花瓣被风给吹散了。”少女一边回答，一边将那罩在上面的塑料袋拿开了。塑料袋一拿开，那晶莹洁白的花朵便露了出来。浓郁的芬芳顿时充斥了整个车厢，使人精神不由地一震。
少女的手轻轻抚摸着那洁白的花瓣时，仿佛是在抚摸着自己最眷恋的情人般，眼神温柔而又充满爱意。那里面浓厚的情思，使陶之远有那么一瞬，也想化身成为她手中的那株栀子，接受她最温柔的爱抚。
“而且，拿袋子裹好之后，就不会被人发现它是株栀子花了啊。”少女继续道。
“栀子花，不就是一种很普通的花吗，为什么还要害怕被人发现？”
“就是因为它太普通了，所以才害怕被人发现啊。”停顿了一会儿，少女又补充道：“确切地说，是怕我的家人发现。”
“？”
似乎是瞧出了陶之远面色的疑惑，少女再次解释道：“你看过汪曾祺的《人间草木》吗？”
“没。我一般很少看这种书。”陶之远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他是个异常正统的理科男，除了数理化外就只对天文之类的东西感兴趣，不喜欢看这些书籍也是正常。
“汪曾祺的《人间草木》里，有一篇名字叫《夏天》的文章，里面就描写了栀子花。
他说，凡花大都是五瓣，栀子花却是六瓣。山歌云：“栀子花开六瓣头”。栀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处微绿，极香，香气简直有点叫人受不了，我的家乡人说是：“碰鼻子香”。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
我的父母，就是那种文雅人。”
少女说完，神色也不由地黯淡起来。
陶之远张了张嘴，却发觉一向嘴笨的自己在此刻也依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好半晌，他呐呐道：“可是，如果讨厌的话，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女儿也取名叫栀子呢？难道他们连自己女儿也一起讨厌不成？”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来，忙解释道：“抱歉，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完蛋了，两个人才刚认识没多久，他就说出这样胡乱猜测人家家庭的话来，他一定会被栀子讨厌的。
陶之远正在心中疯狂地鞭打着自己的小人，就见到面前的少女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没关系的。而且我的父母也没有讨厌我，他们对我很好的。他们只是不喜欢栀子花而已。”
“可是……”陶之远想说，如果不是因为讨厌自己孩子的话，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孩子取一个自己讨厌的花的名字呢？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把刚才思考的话说出来。但少女却显然看透了他的心思，主动为他解释道：“我的名字，不是我爸妈娶的，是我奶奶。”
“奶奶？”
“嗯。我奶奶。她晚年的时候，一直一个人待在乡下。她待的那个地方，满山遍野都是栀子花，她很喜欢那些话。所以我出生的时候，她就给我取了“栀子”这个名字，希望我能和栀子花一样洁白、美丽。”
陶之远看了眼身旁少女面如瓷白的脸颊，心里默默地道：其实你奶奶的愿望已经达成了，她的孙女，真的和栀子花一样洁白、美丽。甚至，比栀子花还要美。
但一向脸皮薄的陶之远犹豫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好意思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接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少女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回忆中，略有些怅然地道：“后来，后来奶奶就死了，我就再也没去过乡下，也再也没有见过那漫山遍野的栀子花。”
“抱歉，我不知道。”陶之远脸上显出了几丝懊悔来。他觉得自己今天除了遇见栀子是件好事外都诸事不利，说的话都好像没经大脑一样，反而惹得人讨厌了。一想到这，他就想给嘴笨的自己狠狠地来上几巴掌。
“没关系的。”
“啊？什么？”陶之远有些没反应过来。
少女脸上笑容不减，温柔地劝慰他道：“我说没关系。反正你说的这些，要不就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要不就是已经过去了好久的事情。我不会因为这而伤心的。~
倒是陶之远同学你，明明是出于一时好心才拉了我这么一个不相熟的同学上车，结果却因为害怕尴尬而不得不说这么多话。没话找话的感觉一定很难受吧？真是抱歉了。”
“我……”
陶之远想说我不是，我不是因为一时好心才帮你，我只是因为你是你，因为你是夏栀子，所以我才想帮你。
但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将这话说出口。却听到身旁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家到了。”
“我送你一下。”他慌忙去拿放在车座旁的雨伞。
“不用了，雨已经停了。”
他一愣，忙抬头看去，果然发现窗外的雨早已经不知何时便停止了。无奈，他只得道：“那，再见，栀子。”
“再见，陶之远同学。”
直到目送着少女消失在大门后，陶之远这才吩咐司机重新开车。
后视镜里，映出了那座有着富丽大门的房子。那是本市的最大的三个家族之一，夏氏家族的房子。
还真是，富丽堂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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