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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时候虽然不确定能否留宿，但抱着万一的希望，他仍是带了换洗的衣物和擦脸的膏脂来。洗了脸擦了从京里带来的膏脂，他将身上的冬装解掉，换上皇后安澜送来的冬衣，一件月白色团绣带叶荷花的对襟夹絮长袍，换好衣服他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等脸上的膏脂都浸到了肌肤中，方才往御帐来。御前侍卫们站在离帐门口两丈远的空地上，见他来了，既不阻拦也不通传，他以为只有明帝一个人在帐中，一挑帐帘就进去了。却见明帝正和徐淳议事，他忙躬身施礼：“臣侍不知陛下在议事，臣侍先告退了。”
明帝抬眼看看他，正色道：“无妨，朕正要和江卿商量，江卿坐。”
陛下态度庄重，自己也确实有朝职在身，再要走就不是做大臣的态度了，他也没犹豫，径直过去坐到徐淳肩下。他先不开口，端正地坐着听明帝和徐淳商议，听了片刻，便知两个在商量给将士们发军饷的事。依着徐淳的意思从九月二十五日出征至今日已近两月，将士们只在刚归营的时候关领了九月的军饷，如今大军还不知何时才能返京，在外久了士兵们都有些浮躁了，此时若能将十月、十一月两个月的军饷发下来，多少能够安一下将士们的心。明帝对给将士们发军饷并不反对，只是有些担心银钱的筹措。
徐淳看看他，问道：“澄之怎么说？”
他想了想道：“士兵卖命朝廷发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这笔银子着实不是小数，咱们眼下有三十多万兵马，徐尚书是想全发呢还是只给一部分发呢？”他说着望着徐淳，等着徐尚书报数目，虽然他心中也有个数目，但徐淳才是兵部尚书，他不能在御前抢徐淳的差事。
徐淳闻言十分慷慨地道：“能全发就全发，虽说之前出力的主要是这十三万将士，但西境关帅率领的七万将士一直在和石丽锟相持，若没她们拦阻，石丽锟早就帅大军出征与玄武合兵一处了，东境若是没有六万水军驻守着，只怕玉龙的士兵这会子就攻到京城了。其他地方驻守的将士也都为朝廷出了各自的力，原本留守栖凤关、镇南关、宁边县的将士前些日子都被陛下调出来攻城略地了，拿下平远郡和妙舞郡都有她们的一份功劳，就连留守饶州的五千士兵陛下也交给邢荷新带着前往安州屯田看管玄武被俘的士兵了，要说功劳最小的也就是那一万多新军男儿了，可他们本来月俸就低，再扣着不发，就有些太可怜了。”
徐淳把这番说完，明帝抚掌笑道：“罢了，将士们为国效力，朝廷发饷是应该的，就按阿淳说的，全发。”
他听了就有些为难了，凰朝原本是二十五万女兵，二月里招募了两万多男儿，六月里四万白虎士兵投诚，十月里一万多营田男儿转为新军，眼下凰朝共有三十二万零两千士兵，近二百名将军和各级校尉。三十二万士兵中约有四万上等女兵、二十万中等女兵、五万下等女兵。每个上等女兵月俸一两，中等女兵月俸八钱，下等女兵月俸六钱，男兵每人月俸四钱，新军月俸按玄武归诚奴侍例只能领一半，月俸两钱，算下来光士兵的薪水一个月就需二十四万零四百两，两个月就是四十八万零八百两，再加上二百来名将军校尉，她们虽然人数少，但每人的俸禄并不少，凰朝给武将们的俸禄比文官多两成，一个正五品将军的月俸就是七十二两，就算取个中间数，按这二百名将校都是正七品校尉来算，将校们两个月的薪俸也将近一万两。
他看了看明帝，低声道：“微臣粗略地计算了一番，若将两个月薪俸全发，大约需银四十九万两，柳相来军营前，几个州县的库藏都是微臣经手封存的，后来东边两州的库藏也是微臣去接收的，虽然西边州县的数目微臣不是很清楚，但微臣想咱们目前拿到的玄武库银加上籍没的玄武官员和富绅的存银，总数应该还不到四十万两，缺口应当在十万两左右。”
明帝有些吃惊，提高了声音问道：“怎么会这么少呢？朕记得夏天拿下了一个化南郡，库中就有十几万两银子。不算这成化郡，咱们眼下已拿下玄武八个郡了，居然得银不过四十万两？”
他低声解释道：“咱们夏天拿下芳晖县的时候，玄武没防备，芳晖县的库藏全给咱们留着了，可是之后她们就有防备了，越靠北的郡县库藏中留的银钱越少，地方上的那些官员富户也是纷纷往玄武京城一带转移家产，咱们籍没的家财也有限，就连那个高谌，她堂堂一个郡王，又是常住惊鸿堡的人，惊鸿堡中的银子也不过一万多两，微臣一问她的管家，说是早就将银子用马车运走了。”
明帝听了“嚯”地吐了口气，一掌拍在桌子上，他和徐淳都小心地觑着明帝的神色，没什么好主意，也就不敢开口相劝，好半晌明帝方才狠狠地道：“士兵们既然盼着发饷，这饷就不能不发，阿淳连夜派人去找弦歌，让她明个儿带着向卿过来一趟，朕跟她计议一下这事怎么办。”
徐淳起身应道：“弦歌能来是最好不过，她向来能言善辩，有她在，不愁慕哲瑜不投降。”
提到慕哲瑜投降，明帝脸上的神色方才缓和一些，却看着徐淳问道：“语陌明早能来么？”
徐淳摇头：“方才北边传书说荥阳北边开始下雪了，今夜若是雪不大，语陌应该能到，若是雪下得大，语陌下午能到就不错了。”
明帝思虑了一瞬，吩咐道：“阿淳没别的事且去休息，若是语陌明早不能到，阿淳也不必早起了，连日劳顿，好好睡个懒觉吧。”
徐淳听了，躬身施礼而退。
明帝等徐淳一走，就冲他吩咐道：“近前来，让朕瞧瞧这衣服合身不？”
衣服自然是不合身的，他方才换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近来瘦了些，衣服却是按照他在京中时尚衣局量的尺寸做的，穿起来很有些飘摇。可是陛下心情不好，他怎敢推三阻四，当下紧走两步站在桌案前。明帝却仍不满地看着他道：“到桌子这边来。”他听了乖巧地绕到桌子后面，站在离明帝一尺远的地方，明帝看着他吩咐道：“胳膊抬起来。”他顺从地抬起胳膊，明帝把一双玉手放到他的袍子上，玉手慢慢下移，才一到腰身，明帝就惊呼道：“澄之，你怎么又瘦了？还瘦这么多？”
他听了心头暗笑，能不瘦么？他这一个月心情不好又东奔西跑，既要忙军需又要练武打仗，没有一刻清闲，偏又赶上玄武灾荒，吃不到新鲜菜蔬，他虽不挑饮食，却终究比在京里的时候食得少些，但这话不能讲给明帝听，他淡淡地道：“瘦了不好么？陛下又不喜欢胖的。”
他从未听明帝亲口说过喜欢什么样体形的男儿，但看宫中明帝向来宠的几个，皇后安澜、敏君赵玉泽、慧卿沈知柔、果卿林从，无一不是清隽飘逸的美男，他便猜测明帝大概喜欢瘦一点的男儿，这也不是明帝一个人口味如此，整个凰朝的女儿没几个不喜欢细腰长腿的娇瘦男儿的，身形偏胖的男儿很难遇到喜欢他们的妻主，因而凰朝的男儿大多注重保持体形，往往不敢多食。据说当初陈语易的祖母、太师陈德?被乖??派险圩优?拦??暗姆缟校骸笆彼滓郧迨菸?溃?錾芳付嘟慷?！
他年轻时不算胖，可是已经到了容易长胖的年龄，饮食上自然就留了心，这一年来尤其不敢过饮多食，听到明帝惊讶他清减了，他倒有些隐隐的喜悦。
明帝两手卡在他的腰上，量了一量方才道：“太瘦不宜有身孕呢，还是要丰腴一点。”
他不想跟明帝谈论这个，转换话题道：“臣侍今个儿从小镇回来，看到有个老者卖新炒出来的栗子，就买了一些，陛下要吃么？”
明帝抬眼看看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他见状便出了御帐，从御膳帐中的火炉上把温着的栗子用碗盛了端到御帐来。
把栗子放在明帝的桌案上，他就发现个问题，明帝看见栗子脸上便有浅浅的笑意，显然是喜欢吃栗子的，可是明帝陛下连手都没伸，只拿一双美目直直地看着他。这意思再明摆不过，要他给剥栗子呢。
这其实也很正常，明帝自幼养尊处优，凡食用瓜果虾蟹，无不有人服侍，他既为明帝后宫，给明帝剥个栗子也是理所应当，可是，他心头暗骂自己今个儿糊涂了，干嘛要买栗子回来，他可不擅长剥栗子啊。
然而没有他在跟前还要明帝自己动手剥栗子的道理，他硬着头皮上前，拿起一个栗子放在手上，开始动手剥栗子。第一下用力轻了，栗子皮儿完好无损，第二下栗子皮儿终于绽开了，然而当他往下撕皮儿的时候，只撕掉了一半，另一半仍旧好端端地在栗子肉上附着，他无奈，只好接着剥皮儿，又剥了两下方才把这颗栗子给剥出来，他忙递给明帝，然而明帝不肯接，他无奈，只好认命地把栗子往明帝嘴边送，明帝张嘴接了栗子，他连忙低头去剥第二颗，这回只用了三下就把栗子剥出来了，抬头看明帝，明帝已经把第一颗栗子给吃完了，他抬手把第二颗栗子喂过去，开始低头剥第三颗，待他剥好第三颗，明帝已经急切地等着他了，他慌忙喂给明帝，赶着去剥其他的，又剥了两颗，他就觉得这活儿有点繁琐，不是他能够胜任的，不由地感叹道：“要是皇后在就好了。”
明帝闻言，挑眉问他道：“澜儿在，又怎样？”
“臣侍笨手笨脚的，做不来这些细致的活儿，像这样服侍陛下食用瓜果点心的事，有皇后在，必是皇后做的。”他清楚地记得七月里群臣婚嫁，他们几个聚在安澜的麟趾殿，就是安澜亲手喂明帝吃葡萄，还有沈知柔初有孕的那一回宫宴，席上吃丽湖蟹，也是安澜亲自拿着银勺子金剪刀服侍明帝用膳。
明帝听了，却是愣了一愣，半晌若有所思地道：“这些事，澜儿以前也不做的，他也就是今年，嗯，好像是四月里才开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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