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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疙瘩的全部生活就是两件事，一是出车挣钱；二是和他的心肝宝贝女儿小树在一起闹耍。
下午他准备去宋爷家看看，前些日子宋爷感染上风寒，咳嗽不止。老疙瘩拉着他去医院打了三天吊瓶才好。宋爷的年货他给备的差不多了，他只是提着两瓶四特还有他让大哥炖的猪头肉捎些过去。
他嘱咐小树说，爸爸去看看你老祖爷爷一会就回来。小树不明白，问老祖爷是谁呀？老疙瘩说，就是你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小树被绕糊涂了，“哎呀呀，怎么那么多爸爸呀？”
徐老爷子将小树揽到怀里，说小树呀，你爸爸净给你瞎绕，很简单，你的老祖爷就是我的爸爸呀，明白啦？
小树眨巴着亮亮的毛眼眼，小脑瓜迅速旋转着，最后竟拍了一下小巴掌，似有恍然大悟地说，“啊哦，小树明白啦，老祖爷就是圣诞老人。”
大家听罢就笑，问老祖爷为什么是圣诞老人？小树说圣诞老人胡子那么多，当然是爷爷的爸爸了。
这种推理对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来说简直妙不可言。大家都笑着夸小树真聪明。小树却不领情，竟稚声稚气地说：“我爸爸早就说过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乖宝宝了，还用你们说？”
听这豆大的小人如此说，众人都笑开怀，说原来我们的小树的聪明还是世界级别的呢！
老疙瘩穿好衣服欲出门，小树说她也要去看圣诞老人，看老祖爷。老疙瘩想了会，认为小树跟了去也好，让宋爷看看小树。
徐老太表示反对，说那老头很是掘的，再吓着孩子，再说外面很冷的也怕冻着孩子。老疙瘩就有些犹豫了，哄小树不要去。小树撅起小嘴说：“爸爸不带小树去，小树就生气。”她在徐老爷子的怀里将身子一扭装生气。老疙瘩有所不忍，“呵呵，这丫头现在还学会跟他爹耍脾气了，好好好，闺女，带你去。”
小树听罢很是兴奋，忙穿衣服戴帽子，老疙瘩最后外面还给捂上个大斗篷，就抱着出了门。
来到宋爷家门口，这条平时川流喧闹的大街现在家家户户关门打样回家过年去了。尤显得格外冷清阒寂。推门进去，屋里一片昏暗，电视机开着，声音极大。再看宋爷侧依在被垛上睡着了，嘴角还涎出口水。屋里还算暖和，老疙瘩随手将电视声音扭小，然后给小树摘去斗篷。
小树猛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下子还不适应，东张张西望望不敢挪步。想是她看到这个佝偻着身子趴在被上，又流着哈喇子睡着了的干瘦的老头，跟她电视机里看到过的圣诞老人怎么也对不上号，小眉头皱皱着，看看床上老头，又看看爸爸……
老疙瘩明白，这是管他要答案。她的想象与现实发生冲突了。
老疙瘩看看炉火，炉子上的水壶里的水快烧光了，蜂窝煤也烧荒了，他换好煤再灌好一壶水坐上。宋爷真的老了，这样很危险，壶烧干了会出问题的。他决定过节后一定动员宋爷请个保姆。
屋里一有动静宋爷就醒了，打个哈欠眯眼一看突然发现床跟前站着一个小丫丫，打了个愣，揉揉昏花的老眼仔细看……
小树也瞪着大眼看着宋爷，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就这样大眼对小眼的对峙。
宋爷深陷的眼窝里渐渐柔和起来，“尾巴，小尾巴么？”宋爷呢喃着笑了。脸上的皱纹疏散开来。~
小树看到眼前的这个老头有些笑意，刚绷紧的神经有所缓解，说：“我不是小尾巴，我是小树。”
老疙瘩想上前引导小树叫老祖爷，也想告诉宋爷这是他的女儿小树。但莫名其妙他没动，他突发奇想，倒要看看这从未谋面过的祖孙俩怎么对话。
宋爷还坚持己见，颤巍巍地又叫了声“小尾巴。”他的眼光开始湿润，颤抖着举起枯瘦的手想摸一下她的头。
小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她很快镇静下来，她觉着对方没有恶意。
小树开始问话了：“您是圣诞老人吗？”
宋爷痴痴地点点头。
“那您为什么没有大白胡子呢？”
宋爷指指自己下巴，又指指天，还是痴痴地笑。
小树显然对宋爷这一比划有些费解，但她好像很快猜到对方的意思：“您是说，您的大白胡子，变成白云飞到天上去了吗？”
宋爷竟呵呵笑出声，使劲点着头表示认同。
“我是白雪公主，白云说让我来看看您。”
老疙瘩有些惊讶，小树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看卡通片看多了串行了吧？
但见宋爷听罢这话竟老泪纵横。
“祖爷爷，您哭了？”
宋爷一愣，许是因为叫了他一声祖爷爷的缘故。
这是临来的路上老疙瘩叮嘱小树叫的。看来小树没忘。
“祖爷爷，我和爸爸给您拜年来了，祖爷爷过年好！”
宋爷喉咙咕噜着：“好?剑??健??彼我?驳寐?成羁痰奈坡贩裳锲鹄矗??檬智崆岣??判∈鞯耐贰
“祖爷爷，你吃巧克力吗？”小树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巧克力递给宋爷。
宋爷哽咽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巧克力，昏花的双眼瞬间就像风中跳跃的蜡烛忽明忽暗，哦呵——，哦呵——咳咳咳咳……是哭是笑？似哭似笑，最后竟用他那双干姜般的双手捂着脸呜咽起来，那呜咽声如同远山的狼嚎，幽暗绵长……
小树显然被宋爷这哭声吓着了，仰着头瞪着无辜的大眼看着宋爷，小嘴一咧一撇，要哭。老疙瘩赶紧抱起孩子，“不怕不怕，小树给祖爷巧克力，祖爷是高兴。”
宋爷又咳了起来，想是泪水倒流呛着了肺。老疙瘩忙上前递手纸，给他摩挲后背。他明白宋爷的心境，尾巴这一去烟波浩渺近八年，今天小树的突然出现让宋爷触景生情，遥望当年，尾巴突然降临宋爷身边时，也就如同今天小树这般大小。
他给宋爷的小陶壶续上水“宋爷，喝点水，压压。”
宋爷掀开床头褥垫，????捣鼓了一阵竟拿出一沓钱来，他颤巍巍的递给小树，那沧桑的脸绽放着一种朗然清秋月般的笑颜。已经多少年了，久违宋爷这么开心了。
小树茫然不知所措，看着他爸爸。
“宋爷，您不用给。”老疙瘩忙拒绝。
宋爷脸沉了下来，他托着钱没动，这让老疙瘩左右为难，宋爷托着的仅仅是钱吗？他托着的是一份情结，这钱是他对对岁月的一种梳理，在那细碎的时光里，在他苍老心境里无不折射出对尾巴的一种思念。
刚才宋爷对小树视成尾巴的幻觉中，他读懂了宋爷的心境。人老了，也许来日无多，那么与其不受，何不让老人积淤的思念舒朗一些，于是就暖声对小树说：“祖爷给你的压岁钱，拿着吧。”
小树机械地接了下来，“谢谢祖爷！”声音懦懦的。
宋爷“呵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就像敲击远古的缶乐一样朗然巍巍……
宋爷老了，老的骨头里都生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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