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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吐出一口浊气，而后无奈地看了眼宋辞笙，这人在这都坐了六个小时，脸上竟然一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这不好不容易快结束了，他居然还准备继续选下去。
可真行。
宋辞笙并不在乎他怎么想，只低着头继续翻动剧本批改着什么。
下一个试镜的是阮友烟，她走进来做了个自我介绍，在座的导演编剧都跟她有过合作，因而很看好她。
今天要试的一段戏是戚怀风在遭遇到人生重大转折时，碧弱及时赶到，但是戚怀风却推开了她，听起来好像很简单。
阮友烟那张清冷的脸，在导演喊开始时瞬间变成了卑微的模样，她双眉轻轻蹙着，眼里似含着万千愁绪，就这样不用多久的缓冲一下子就进入了角色，这让在场的大多数人为之惊叹，阮友烟不愧是科班出身的人。
“怀风，你别怕，我来了。”阮友烟眼眶通红，她看着并不存在的“戚怀风”身上的伤，眼眸里全是心疼，“我带你走。”
门派众人一下子围了上来，阮友烟站起来环顾四周，提起剑指着面前这些人，眼神顺着冰冷的剑凌厉地扫过去。
一番打斗后她身上划破了许多口子，终于在一片混乱中终于把“戚怀风”带了出去。
这场戏的重点是后面戚怀风推开她后的情绪表达，阮友烟想象着满身伤痕的戚怀风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而后俯视着自己，他冷漠的声音定然让自己如坠冰窖，“想当我的救命恩人？”
“我……”她的眼瞳里是既是不可置信，又是满满的受伤。
“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戚怀风”的眼睛里全是厌恶，语气坚定又像是警告，“再也不要，谭碧弱。”
“戚怀风”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望着他背影渐渐地消失在远处，阮友烟蹲在原地，眼前朦胧起来，接着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可以了。”
听到导演的声音后，阮友烟一秒出戏，“谢谢前辈们肯给我机会。”
她也没想到其他，只是抬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宋辞笙的面色，他抿着唇，说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是阮友烟触及他的眼神却放下心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虽然不足以让宋辞笙认可，但也没有让他失望。
如她所料，宋辞笙并没有将她的名字划去，而是看了看下个人的名字。
苏生说，“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再通知你。”
听到导演的话，阮友烟鞠了个躬，转身的时候还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眼宋辞笙，他没说话，视线落在钢笔的笔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佟桐坐在外面，见阮友烟出来，连忙站起来笑着打了声招呼。阮友烟只轻轻点头便坐在一旁喝了口水。
她愈发地紧张，明明知道下一个要轮到自己，但是工作人员说话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
“36号，可以进去了。”
佟桐的心仿佛猛然被撞击了一下，她有些慌乱地站起来，一旁的阮友烟看了她一眼，轻声笑了笑。那笑容里不带有丝毫恶意，但却足以让佟桐紧张，她攥紧了衣袖，挺直脊背大步跨了进去。
不是第一次了，佟桐，这一次绝不能输。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然而当自己站在宋辞笙面前时，她这才发现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所有自信竟然毫无准备地崩塌掉了。她呼吸急促，正紧张到不知道说什么，余光却瞥见宋颂坐在一旁，后者玩世不恭地朝她挥了挥手，“又见面了，龙套小姐。”
刚说完，宋颂就收到宋辞笙的一个眼神，他撇嘴，给自己嘴巴上了一条拉链。
“剧本。”宋辞笙递给她一个黑色的文件夹，“准备好了就开始。”
从佟桐那个角度可以看见宋辞笙微微翘起来的睫毛，这让他冷峻的面庞温和不少，她的呼吸也不自觉地平缓下来。
看完剧本之后她交还给宋辞笙，“我准备好了。”
佟桐一边回忆剧情一边拿起剑，睫毛微微颤了缠，方才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通红的眼睛泄出戾气，像是淬了寒冰一样狠狠向四周刺去。~
宋辞笙拿过一旁的水含了一口，根本没在意她的表演，冰凉的触感顺着喉管滑了下去，他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果然还是一无所获啊，宋辞笙摇摇头，看来碧弱这个角色暂时还定不下来。
碧弱虽然只是一个女三号，但是她的出现不仅推动着主线的发展，而且能更好地推动反派的转变和塑造反派的人设，所以在选角这件事上丝毫马虎不得，向来苛刻的宋辞笙自然得慎重考虑。
这个角色是卑微，但不是只有卑微，碧弱的卑微也不是流于表面，所以阮友烟哪怕演得那么像，也表达不出碧弱十分之一的神\\韵出来，因为她只领悟到了其中一点而已。而佟桐演得中规中矩，也只不过比之前那些人好那么一点罢了，她所有的情绪都表达了出来，却没有突出的地方。
宋辞笙明摆着很失望，眼神放空地等着佟桐演完最后一部分。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是如此，那么冷漠地看着她，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只是等着一切结束而已。
仅此而已。
佟桐忽而抬眼，身子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踉跄了一下。
宋辞笙为那个眼神小小地震撼了一下，本来沉下去的心成功地被佟桐提起来，同时也燃起一丝的希望来，他在期待，期待她不一样的表现。
佟桐站定在那儿，她背脊挺得笔直，像是要维持自己仅剩的尊严。她眼底通红，先是死死咬了咬下唇，而后轻轻放开，唇接着微微张着，眼神定在某一个地方，像是在拼命克制着什么。而泪水仿佛就要在下一刻喷涌而出。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眼底倾泻出的只是无尽的绝望而已。
佟桐微微闭上眼。
“宋——辞——笙。”穿着蓝色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念，“F大。”
快要泛白的记忆里，那个稚嫩的女孩脸上忽而绽开一抹绚烂的笑，像是发誓一样冲着蓝天大声喊道，“佟——桐，也要考上F大。”
宋辞笙和佟桐这两个名字，如果能放在一起该多好啊。
她跟在他身后固执地追随，哪怕那人一直是将自己当成一个路人，哪怕她所有的荡气回肠都只不过是自导自演……
可是佟桐忘了，他是天之骄子，生来就是有羽翼的，她不会飞，只能步履蹒跚地跟在他身后，以至于一直跌倒，然后再爬起来看着他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啊。
可是她努力了，她那么努力，为什么他就不肯看自己一眼呢？
戚怀风，为什么你就不肯看我一眼呢？
你说全世界都背叛了你，可是我还在你的身边啊。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推开我呢？
我多想站在你身边，你知道吗，戚怀风。
这场戏是悲伤的，可佟桐没有用一滴泪水就将场面渲染得无尽悲哀，导演恨不得在镜头里加上一场大雨，好显得她更加凄楚。
情绪是会感染人的，在场所有人都被沉浸在那眼神里，卑微中又是骄傲，骄傲中又含着卑微，这才是碧弱，才是宋辞笙想要的谭碧弱。
宋辞笙忽而站起身来，他忍不住将自己代入戏中的戚怀风。
戚怀风一定会走回来，他会躲在一旁悄悄地看着伤心欲绝的谭碧弱，可他没有站出来，更别说安慰分毫。
他的眼眸里沁出几丝愧疚，连同心也被剜下一块，可那愧疚在顷刻间便荡然无存，只余下坚定。
他最后到底还是离开了。
没有人喊结束，是宋辞笙最后坐了下来，“佟小姐，请回去等消息吧。”
佟桐入戏太深，眼眶还泛着红，脸上的妆容也融了一些，她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鞠躬感谢。
结果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尽力了，至少比从前懦弱的自己强。
宋辞笙准备回公司时，阮友烟正坐在车上，宋颂先上了车，还阴阳怪气地叹了一声，“没想到阮小姐连女三号都拿不下来。”
阮友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过平复了一刻之后便沉默了起来。
“死心吧。”宋颂偏过头，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哥吧。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商业价值，一种是没有商业价值。”
“那么阮小姐，你认为自己是哪一种呢？”宋颂凑近她，而后讥讽地轻笑了一声。
宋辞笙上车时并没有在意车内奇怪的氛围，他敛着眸子坐在了宋颂的旁边。
阮友烟突然问了句，“宋哥，不知道佟桐表现得怎么样呢？”
宋辞笙听到这个名字面上怔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如初，眼眸里似有波澜又似乎很平静，嗓音像是浸了冰。
“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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