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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永安令(男二上位) > 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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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乌西坠,疏影横斜,碧竹掩映的茅草小屋内,薛绣正拿着抹布默默地盯着窗外发呆。

    原来殿下果真是喜欢鸩儿姑娘的啊,先前之所以否认估计也是因为脸皮薄抹不开吧?他居然没眼力劲儿到这个地步,甚至还误以为殿下对他有什么古古怪怪的念想……

    薛绣闭眸深吸了口气,回想起那双映着星辉日芒似笑非笑的粲然瞳眸和搭在自己肩上的柔软触感,脸上不禁又浮上一丝羞窘的红。

    他简直都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明明殿下不过就是漫不经心开玩笑的语气,自己当时怎么就信以为真还吓得丝毫都动弹不了了呢?会不会……会不会殿下看到他最后那样顺从的态度,而反以为自己有龙阳之癖了?尤其他还那样‘毛遂自荐’了一番,估计殿下对他的误会就更深了。

    薛绣越想越虚汗涔涔,紧张到忘了手里拿着的是抹布就这么擦了把额头。

    难怪刚刚吃饭的时候殿下对他很是疏离冷淡的样子,连位子也坐得远远的,对方一定是对他产生了上面的误会才会有如此排斥退避的态度,才会拉着鸩儿姑娘在他面前打情骂俏狂秀恩爱,就像是在刻意地告诫自己赶紧死了这条心,不要异想天开对其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现在的心情比当时被白衣人强吻的时候,还要更加的生无可恋。

    如果不向殿下解释清楚,恐怕对方从此以后都会疏远他了吧?

    然而怎么解释?怎么才能证明自己并非断袖,对其也绝对没有任何僭越的非分之想?只是嘴上说说的话殿下未必相信,可他确实也拿不出什么实际行动来自证清白。

    除非……薛绣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或许偶尔也可以听从娘亲的安排多和异性接触接触,毕竟自己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再这么敷衍推诿下去,估计连家里人都要怀疑他的取向了。

    正当薛绣纠结着要不要真的去相一把亲以此来消除殿下的疑虑时,只听一阵沉重的铁索锒铛声传来,老人手拄拐杖脚拖囚链的蹒跚身影出现在视野里,膝盖上污泞一片,隐隐有血渍沁出,想来是因行动不便而不慎摔倒所致。

    “老人家!”薛绣不由上前搀扶住对方,担忧地指了指他腿上的伤口。

    老人温和地笑了笑,习以为常般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划了个手势似是感谢他的关心。

    薛绣仍旧是放心不下,视线瞥过老人手脚上大大小小的旧时伤疤,有的像是刀伤,有的像是鞭痕,有的则像是被烙铁烫过,凹凸不平的伤疤如一条条扭曲的蜈蚣刺青蜿蜒在皮肤上,而那被囚链缚住的脚踝处更是一块好肉都没有,隐有白骨森森。 m.a

    也不知道鸩儿姑娘那里还有没有先前为殿下疗伤剩下的伤药,自己等会儿且去问一问吧。

    正想着,却见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指着他卷起的袍袖和高束的马尾,好像在好奇他忙活些什么打扮成这幅模样,于是薛绣顿时想起来自己还特地给老人家留了一份饭菜,微笑示意让对方稍等片刻,连忙跑进屋内端出碗筷放到院子里的小石桌上,又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人坐下,自己则坐到一旁给他做了个吃饭的示意动作。

    老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望着眼前虽朴实无华却清香四溢的几碟小菜,一时竟有些怔怔。

    薛绣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心道对方应该是领会了他的意思的,难道是饭菜不合胃口么?正有些泄气,却见老人颤颤巍巍地拿起筷子,枯瘦的手指像是一层粗糙皲裂的树皮包裹在外面,掌心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与厚茧,掌纹与指缝里尽是污泥,而那手腕处更有一道好似被挑断经脉的陈年旧疤……

    薛绣见老人的手不停颤抖根本握不住筷子,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不由伸出手想要拿过筷子帮他,哪知老人却对他摇了摇头,就那么用嘴叼住筷子架到手指上,又用鼻尖推着大拇指钳住筷子防止掉落,艰难地试了一遍又一遍,纵使狼狈却依旧执着地不肯放弃,像是在憋着一口气。

    “老人家……”薛绣知道对方听不见,却还是忍不住唤道,他很想出手相助,但他又看得出来,对方似乎是个自尊很强的人,他不知道这老人曾经究竟遭受过怎样非人的酷刑虐待才会沦落至此,又究竟要靠着多么坚忍的心志才能抗着这副残躯活下来,但若换做是他一定没有勇气面对且只会万念俱灰吧……

    当永安走出屋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薛绣这一副怅惘愁郁的神情,她不禁上前一步,却是又停了下来,目光转向他身边衣衫破旧银丝满头的老人,然后微微皱起了眉。

    “那就是收留咱们的老人家。”鸩儿凑上来轻声道。

    “怎么,你可是觉得有何古怪?”永安听得出她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看他脚上戴着的铁链。”鸩儿指了指,双手环胸靠在门上。

    “那是官府铐押犯人的囚链……”永安先前还没注意到,经她提醒不由眯起了眼,“而且还是流放犯专用的囚链。”

    鸩儿瞄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流放犯的?”

    “本王常在典狱司监刑,自是一眼就看得出。”永安盯着老人的目光不禁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每种囚犯所羁押的刑具皆有不同的形制,流放犯一般就要经长途跋涉,是以刑铐皆是精铁所制,坚硬笨重,为的就是让犯人行动不便难以中途逃跑。”

    “那这个怎么还是逃出来了?莫不是偷工减料了吧~”鸩儿笑得贼兮兮。

    永安脸黑了一下,并不理会她的调侃,而是朝薛绣唤了一声。

    “殿下?”薛绣闻言立马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笔直站起身,依旧有些不好意思看她,身旁老人随着他的动作不由也转过头,却在看见永安的一瞬猛然睁大了眼睛,好不容易夹起的筷子也瞬间掉落在地,颤颤巍巍地扶住拐杖站起身,像是做梦般一脸的难以置信。

    永安见对方如此反应,心中诧异,面上却不显露,只隐隐有些戒备,只见老人一瘸一拐地踉跄走来,嘴唇翕张却说不出话,只有喉咙里传出似是哽咽的艰涩而破碎的低噎之声,眸中泛着朦胧泪光。

    永安心里不由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因为这怪异中似乎还透着某种久远的熟悉。

    这不过是段很短的距离,但老人的脚踝处依旧还是被铁铐磨出了血,然而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任身后一路血迹斑驳蔓延,然后蹒跚来到永安跟前,望着她几度哽咽,最终缓缓伏于地上,双手交叠于头顶,行了一个君臣大礼。

    “……”永安心中对其身份的疑惑不由更甚,只见老人热泪盈眶地抬起头来,视线定在永安腰间那一枚她自小佩戴到大、象征着世嫡皇孙身份的朱红玉髓,眸中欣喜悲切交织,仿佛等这一刻已等了太久。

    “老人家你……究竟是谁?”永安终于忍不住问道,一旁的鸩儿拉了拉她的衣袖,“殿下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这老人家是个聋哑人。”

    “聋哑人……”永安喃喃道,却是不由自主地蹲下身,老人眼中绪满了泪水与她对视,一道刀疤自他的眉间划下,永安的目光在那断眉处停驻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难以自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叔公……?”她眸中瞬时涌上一层水光,双眼通红如同泣血,“是你吗?”

    老人眸中凄楚怅然,只无声哽咽凝视着她。

    永安颤抖地伸出手,抚上隐藏在对方眉间的一颗红痣,当年叔公还戏谑说其实他们两人才更像亲爷孙,因为他们都长着一颗红痣,她的在手心,而叔公长在眉间不甚显眼的位置。

    不会错的,是他,是叔公……

    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情绪,一把将老人残破不堪的身躯抱入怀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串般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

    原来叔公他没死!原来叔公他还活着!

    永安欣喜若狂地不停呼唤着对方,而老人也好似听见了她的呼唤般,默默将她抱得更紧,任由泪水濡湿了整张脸庞。

    “是谁,是谁将叔公你害成这样的?”永安松开抱着老人的手,泪如雨下地跪坐在地上仔细端详着那张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脸,明明叔公应该才四十多岁啊,为何会苍老如一个七十多岁的垂暮老叟?这十年来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才会变成这样?当年又是如何死里逃生活了下来,还有那个替代他被悬尸挂柱示众三月,最后被乌鸦争食得面目全非的人又是谁?!

    她不禁伸手拂过老人耳边散乱的鬓发,老人躲闪了一下,似是不愿她看到那里的惨像,但她还是看到了,那乱发遮掩的皮肤下已没有耳朵,有的只是两团被腐蚀了的焦黑烂肉,她心中顿时如同针扎,却还是强忍着愤怒与哀伤,强硬地掰过对方的下巴,一点一点撬开他的口,然后瞬间泪流满面。

    原来叔公真的再也叫不了她的名字了,再也给她描绘不了永川冰原的亘古如画了,再也不能抱着她坐在皇城之巅,指着那北方天空的苍茫尽处,踌躇满志地告诉她,他迟早会诛尽蛮夷一雪前耻,让燕云六州重新回归他大燕的版图。

    他的口中,已只剩一条断舌。

    当年叱咤风云,醉卧沙场,意气风发的骠骑大将军鄞素弗,此刻只是一个手脚尽残,容毁形削,耳聋难言的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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