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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埃尔并没有继续躲藏的意思，他因为自己不小心踩到树枝的事对夏天抱歉一笑，随后便往前走出了树林，径直来到了西莉亚的面前。
夏天也明白了尼埃尔的意思，他们想要解开和魔术师之间缠绕不清的丝线，总要和西莉亚有所接触，而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在西莉亚快要踏入森林的时候，尼埃尔叫住了她的名字。
西莉亚脚步一顿，在抬眼看到是尼埃尔后松了一口气，她显然认识他。
“你怎么在这里？”西莉亚问道。
尼埃尔却没有马上回答，他侧过身，让夏天走上前来，然后向西莉亚介绍道：“这是夏天，她刚来到这个小镇，我在带着她熟悉这里。”
西莉亚听后却表露出不信任，话语中带着一丝讶异，“尼埃尔，原来你也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尼埃尔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我一直都很乐于助人。”
夏天正在一旁哑然失笑时，西莉亚和她打招呼，“我是西莉亚，我和我父亲都是这个小镇里的居民，希望你也能喜欢这里。”
夏天也自然地和她问候，“谢谢，我很喜欢这个小镇，我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留在这里。”
在和西莉亚轻轻拥抱后，夏天的目光落到了她身后的小马驹上。~
夏天眼神中带着犹豫，转过头和尼埃尔对视一眼，似乎和他确认什么事。随后夏天再看向西莉亚，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它......”
西莉亚敏锐地察觉到了夏天的意思，她一瞬间神色不明地转过身，沉默地走到皮诺身边，抚摸着它背部的红色毛发。
风从林间呼啸而过，树叶间相互摩挲的声音，给这片寂静的森林带来了一层神秘感。
在短暂的沉默后，尼埃尔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他带着轻松的语气走上前解释道：“我和夏天昨天一起去看了月亮马戏团的首演。”
“我想，看过演出的人都不会忘记这匹小马驹。”尼埃尔试探着说。
“它叫皮诺。”西莉亚突然开口。
于是尼埃尔顺势改口，“我想，在看过表演后所有人都会认得皮诺，它非常特别。”
看着尼埃尔靠近，皮诺的眼中带上了一丝警觉。
在旁边关注着这一切的夏天不禁在心中再次感叹，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很难把皮诺当成一匹单纯的小马驹。
就像是曾经变成白鸽的尼埃尔一样，就算成为了动物，他的眼神中也时不时会流露出属于人类的情感，这让和白鸽接触时的自己产生了许多违和感。
动物自然也有喜怒哀乐，只是对于常年待在宠物店的夏天，她可以敏锐地分辨这种情感的不同。
虽然小马驹会因为陌生人靠近而警觉，但此时它的眼中还有不动声色的试探。
这种反应会是人类所独有的。
想到这里，夏天不禁微微退后了一步。她用手握住胸前的衣领，似乎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她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之前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事实。
西莉亚随后的话语却打断了夏天的思考。
“我也很喜欢月亮马戏团的表演，正好父亲认识团里的人，他们在得知我喜欢皮诺后，便同意让我和它一起出来玩。”
“或者，我在树林里散步的时候，看到这匹小马驹从马戏团里走丢了，于是现在我正准备把它带回马戏团。”
“又或者，我正在月亮马戏团里做临时工。”
“......”
随着西莉亚给出的一个个不同回答，她的语气越来越轻松。
听着西莉亚不断推翻自己之前的解释，夏天也明白了她这些话并没有认真。
最后，西莉亚终于想不出更多的理由，她笑着回头看向夏天和尼埃尔，“我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解释，但是我不想对你们说谎。”
她说着翻身上了马，这个动作像是做过千万遍一般自然。
西莉亚拉着缰绳，皮诺在原地转了一圈。
“如你所见，我是月亮马戏团的小丑。”就这样，西莉亚坦然地向他们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
从成为小丑的第一天起，西莉亚就从没想过掩饰自己的身份。
而她到现在为止一切的遮掩，都是源于西莉亚父亲的担忧。
和父亲的遮掩不同，西莉亚从来都信任着同伴，就像信任自己的动物伙伴一样。她努力尝试去融入镇上同龄人的群体，却也不介意被人发现自己的小丑身份。
只是至此为止，就算她偶尔流露出些许异常，伙伴们也没有在意过。
有时候西莉亚会因为自己的两个身份产生一丝割裂感。
当每年夏季巡回到这个自己出生的小镇时，她站在台上，偶尔会从观众席里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一开始的时候，西莉亚还会为这种感觉而暗自觉得兴奋。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故事里带着面具的男爵，在黑夜和白天有着两幅面孔。平日里她只是小镇上在普通不过的女孩，而在舞台上，她是人群的焦点，也是熠熠发光的自己。
西莉亚从来都为自己的小丑身份和自己的表演感到自豪。
只是渐渐长大后，她开始希望有伙伴能认识真实的自己。
在离开马戏团和朋友们待在一起时，偶尔会听到她们谈论起月亮马戏团的事。
每当这时，西莉亚心中都会有些激动，正当她忐忑不安地想要和她们继续将这个话题聊下去时，伙伴们却早已进行到了下一个话题。
对于朋友们来说，马戏团只是每个夏季的调味剂，她们的生活中有更多其他的乐趣，自然不会去马戏团做更多的了解。
但是月亮马戏团是西莉亚的全部。
她会希望有朋友也能和她聊天，和她谈论表演，谈论天南地北的不同动物。
然后在某一天，她神秘地将皮诺牵来，悄悄告诉朋友们，其实在摘下面具后她就是月亮马戏团的小丑。
————
夏天注视着西莉亚说出这句话后的笑容，她似乎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夏天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酸涩的感觉，她一直猜不透为什么西莉亚会在这个夏季被人发现身份，随后厄运在她身上接踵而至。
也许在过去的某一天，西莉亚也是像这样带着期待，对着另一个朋友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只是不同于她的真诚，此后迎接她的，却是源源不断的恶意。
此时尼埃尔站在皮诺的旁边，他和夏天的脸上都没有露出过多的情绪，就像是听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样。
尼埃尔抬头看向西莉亚，他以一种认真的语气问她：“和其他看过的演出不同，我觉得月亮马戏团的开场表演有着与众不同天才般的创意，这是你们所想出来的吗？”
听着尼埃尔的询问，西莉亚没想到他会首先和她谈论演出而不是自己的小丑身份，于是她怔怔地坐在皮诺的背上，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如同在尼埃尔眼里，无论她是不是小丑，她都从来只是她自己而已，不会因为多了一个身份而发生改变。
西莉亚将头侧向一旁。
就像是她曾经的幻想里，在悄悄告诉朋友关于自己小丑的身份后，朋友眼中带着光亮，继续和她谈论着关于马戏团的一切一样自然。
皮诺踏着马蹄退后几步，随后默契地轻轻蹲下了身，西莉亚放下缰绳从它背上走下来。
“你和皮诺就像是天生的搭档。”尼埃尔感叹道。
夏天走到尼埃尔身边，西莉亚此时仍然背对着他们，她轻声说道：“那是我的创意.....”
夏天听到这句突兀的话一时有些不解。
随后她看到西莉亚回过头，对着他们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说，那个开场表演的确是我的创意，我知道它一定会受人喜欢。”
西莉亚的笑容中带着属于表演者的自信。
夏天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她在这一刻突然理解了尼埃尔曾经所说的，“西莉亚不是表面那么脆弱的人”这句话的意思。
她曾经担心西莉亚在离开小镇后会走上郁郁而终的道路。
但正如未来的尼埃尔所说，就算失去马戏团失去了曾经的一切，她也可以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好好生活，用自己的方式安稳度过余生。
西莉亚内心深处一直潜藏着属于她自己的骄傲，即使她自己并没有发现，这股韧性也支撑着她所走的每一步。
足以让人在跌入泥淖后，再从泥淖里爬起。
————
夕阳西下时，夏天和尼埃尔在告别西莉亚后离开了树林。
望着被夕阳染成橙黄色的河水，夏天重新拾起了之前因为西莉亚的话语所中断的思考。
走在她身旁的尼埃尔问她：“未来的我为什么会无法从白鸽变回人类？”
夏天耐心地解释道：“因为魔术师的魔法，如果忘记了初心，所有向他许过愿的人都会渐渐遗忘自己，最后变成一种不会说话的动物。”
“你是说......”
尼埃尔转过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带着犹疑。
“所有向魔术师许愿后却又违背初心的人，最后都会变成一种动物？”
河面泛起波纹，一只蜻蜓停驻在河水上，在夕阳下煽动着翅膀。
天边的云层渐渐散开，这时，夏天却在一瞬间内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在脑中飞速思考着，如果自己站在魔术师的角度来书写这个故事，她会怎么做？
像是那只装饰华丽的八音盒被摔碎在地，夏天觉得自己身边摆放着无数散乱的碎片，而尼埃尔的话像是串起一切的锁链。
她停住了脚步，不自觉用手攥住了身前尼埃尔的衣角。
皮诺有着不自然的地方，这是她早已觉察到的事。
但如果说不止是皮诺，月亮马戏团里那些所有举止奇怪的动物，曾经都是人类呢？
夏天抬头看向远方，因为自己大胆的猜测，她的眼中染上了一丝震撼与恐惧。
她紧紧握着尼埃尔的手臂，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发生在月亮马戏团身上的事，似乎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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