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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小说网 > 八扇屏(穿书) > 第166章 丑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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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想起那个月夜,梦境一样的月夜。他说:“怎么是你?”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其实没想把你怎样,没想拿你的财物……”

    “刚才……我真没想……”

    “你想要什么补偿?”~

    和她是个意外,他深夜爬窗而来,不是为她,不是为财,所以,他原本是为了……

    联想到谢逸的话,梁玉心底寒涔涔的,如果让他得逞,那小娘子的一生……

    心底某个角落冷得发抖,她继而想到,遇到劫匪那次,他的反应、他手下的反应都很让人莫名。

    明明只是初见,他是救人的人,见到她的态度,好像她得罪了他也似。面无表情,一身冷意。那时,他问她的话也是:“你去上香,就你一个人?”(.

    “没其他人了?”

    她回来后,说起自己遇匪的事,建议周先生把周蓁接回来,周先生问她:“你没把蓁儿在庙里的事告诉其他人……护卫队吧?”

    一桩桩、一件件……

    她呼吸沉重,阴谋论上身,甚至想到,那些土匪也很蹊跷。时间、地点、匪徒的表现都很不对劲。没想到时还不觉得怎样,越想越觉得可疑。

    她心中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那些土匪是他的手下假扮的,事先得知周蓁要从那条路上经过,他让手下扮作土匪去抢劫,自己再适时现身,英雄救美,然后以救命之恩相挟,说动周先生答应求婚……

    只是他没想到,那日坐在周家马车上从路上经过的人是她,阴差阳错,毁了他的计划。

    事后,周先生似有所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周蓁嫁了,让他愿望落空。

    这些,或许就是真正的真相。

    她有些伤怀。

    伤怀月光下的美丽在阳光下总是另外一副模样,让人不忍直视;伤怀她欣赏的、视为艺术品的人物,会采用那种手段……

    伤怀世人偏见,哪怕他手握兵权,护卫一方平安,依然是别人眼中有卑贱血统的低等武夫,不配达成心愿……

    她心中的艺术品,她是希望他得偿所愿的。

    她叹了口气,一路无言。

    回到周府,她全身心投入画作,因谢逸受到的启发让她打开新的视角,灵感纷涌。

    她笔下的人物不再局限于婉约婀娜的美女,风流潇洒的俊男、仙风道骨的老者、粉妆玉琢的小童……增添了市井沤麻、浣纱、缝补、浆洗的妇人,拉车、搬运、赶马、醉酒的男人,在门前大树下曲着腿、搓着脚、指手画脚的老者,在街角打架、蹴鞠、捉迷藏的小童……

    他们的容貌并不那么标致优雅,衣着粗陋,并不那么光鲜体面,展现的风貌也并不那么清贵雅致、风度翩翩、诗情画意,却充满了烟火气息、勃勃生机,和浓郁的世俗趣味。

    周先生和周夫人都看了她的新画作,周夫人并不能欣赏这种转变,黛眉微蹙,满目疑虑,一脸的不赞同。哪怕并没有开口说什么,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的态度。她甚至借口头疼,回了内室,对那些新作再不愿多看一眼。

    周先生也颇感诧异,不过,他和公子一样,思想比较开阔,对新事物接受度较高,而且画中所展现的画功足以让他赞叹。虽然和他的风格路数大相径庭,但当其他学子还在先生的指点下亦步亦趋,一笔一划摆脱不了先生的影子时,她已经走出自己的路,形成自己鲜明的风格,如何不让他震动。

    假以时日,这个女子在绘画上的成就将超过他和好友。

    周先生对她的画给予很肯定的评价,最后感叹:“你可以出师了。”

    梁玉没想到,周先生对她这么认可,其实,她把画给周先生看时,内心是忐忑的,特别是周夫人那个表现……先生的肯定让她备受鼓舞,心中有说不出的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谢谢先生,我、还差得很远,还要向您好好学习。”

    周先生笑道:“也好,你还在府中,等新宅子定下,再出师不迟。”

    梁玉离开后,周夫人出来,蹙眉对丈夫道:“你认真的?画那些东西,是走了下流,以后免不了被人批评低看,能有什么前途?你不劝阻,还煽风点火,是把她引入歧途!”

    周先生捋着胡须叹道:“夫人呐,你喜欢画兰,不喜欢画牡丹,但牡丹就不美吗?世上有多少人喜欢牡丹,你看她画的孔雀牡丹图,比你我的画都受欢迎。我们的想法,也只代表我们个人的意见,谁能说自己的一定就对,别人的一定错呢?世上的路千千万,我们走自己的路,也不代表别人走的就是绝路。我们可以不认同,不欣赏,但要心怀尊重。她是成年人,成熟的画者,有自己的想法,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可以教她绘画技巧,但不能教她一定走哪条路。何况,你看她是能轻易改变想法的人吗?”

    周夫人默然。

    初见面时,不说丑俊,周夫人就觉得这女人长了一张不驯服的面相。

    几年相处,她也看出,女子她和夫君敬重恭谨,对其他人谦和有礼,但骨子里,却极为倔强。

    她跟周先生学画,平时鲜言寡语,连发问都很少,存在感极低,好像是那种并不如何上心的人。

    然而私底下,为了娴熟掌握技巧,能够没日没夜地练,特别遇到高难度的地方,就像跟谁杠上似的,能把手练肿,眼睛练花,如果不是谢逸和女仆拼命拦阻,她能把命搭进去。

    周夫人从来没见过有人为做一件事恨不把命搭上的人。

    不就是画画吗,即便再喜爱,犯得着吗?

    周夫人听梁玉讲过她小时候一件事。

    她去某地方玩耍时不小心撞到墙,她不说拐弯,就拿头往墙上撞,想要把墙撞塌。墙当然是撞不塌的,她自己倒撞得头破血流,就这样也不服输,哭着起来再撞。后来家里人来拉她,她头晕眼花,满脸血泥泪,别提多吓人了。还不走,非要再撞。大人硬拽,她躺到地上哭,怎么哄都不行,直到哭得睡着。家里人把她抱回家,她醒来后就往墙那里跑,还要撞,边哭边撞,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如果阻止,她就躺地上哭,给她挪一个舒适的地方,比如说稻草上,她还爬起来躺原地方哭。最后家里人实在没办法,把墙推塌了……

    就这么一个人。

    哪怕成年后看上去和顺许多,但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大约就因为这股劲儿,她一个半路出家学画的女子,短短几年,学得这样优异,这样出类拔萃。

    周先生的话,让周夫人陷入沉思。

    直至腊月时,宅子的事终于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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